很快到了幽州,這裏同樣是馮道魂牽夢縈的地方。他的同僚孫鶴在被劉守光酷殺時的慘笑聲,經常讓馮道在夢中驚醒,一身大汗淋漓。


    幽州是年輕的馮道夢想開始的地方,馮道曾經幻想致君堯舜,助劉守光成一代令主。夢想很快破滅,雖然馮道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合適的人生,但劉守光喝令武士將自己縛起時,自己映著跳動的爐火,仰天流淚狂笑的那一幕,早已烙進馮道的靈魂深處。


    三十年,彈指一揮間。這裏已不再是大唐帝國的幽州,而是大契丹國的南京——耶律德光已經下詔,升幽州為南京幽都府。


    物是人非,馮道感慨無限。


    幽州雖已是契丹國土,但這裏的風土人物,馮道所熟悉的一切,還是一如三十年前的大唐故風。


    但再往北上,就是天險居庸關,綿延望不到盡頭的山脈,則是中原與塞北的分界線。後周胡嶠所著《陷北記》,詳細記載了胡嶠本人被擄到契丹的行程經曆。從幽州到上京,胡嶠等人曆盡千難萬險,連過居庸關、石門關,趨新武州,過雞鳴山,再入永定關,再至歸化州,登天嶺。登天嶺又稱辭鄉嶺,地處山高之處,四麵荒野,隻有黃雲白草,隨風飄搖。中原漢人一過此嶺,從此再無機會回到家鄉,胡嶠一行皆哭。


    可以想見,麵對人見鬼愁的辭鄉嶺,即使馮道麵色依然從容,他身邊的侍者也會因為可能再也回不到家鄉而痛哭。


    等大家哭完了,情緒穩定下來,馮道語氣和順的讓大家繼續上路,並說了一些注意事項。


    辭鄉嶺下,便是黑榆林。這裏氣溫常年恒低,雖是七月初秋,卻冷如寒冬。不過等過了五十裏斜穀,接下來就是萬裏平原,這裏沒有幽燕苦峻山險,但平添了一份異國情調。


    馮道小時候曾在父親的督導下背過《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馮道看到了天高雲淡,鷹擊長空,牛羊遍野,健兒競逐,他還聽到了放牧人爽朗而歡快的歌聲。一隊隊牛羊從馮道身邊哞哞咩咩的行過,馮道歡喜地撫摸著其中一頭看上去比較溫順的羊。


    如果從出居庸關開始算起,胡嶠一行抵達上京,共享了三十一天(或三十二天)。考慮到胡嶠等人可能是徒步前行,而馮道有馬有車,速度可能要快一些,估計在二十四五天左右。


    而此時的馮道,已經有些記不起汴梁城的新家在城中什麽位置了。


    眼前有一座在塞北寒風中孤立的巍峨城池,想必這裏就是契丹國都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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