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了馮道的消息。


    石重貴把心思都用在對付幹祖父耶律德光的騷擾上,馮道早已走進他的記憶深處。在與馮皇後行完床笫之歡,昏沉睡去後,馮道那清瘦的身影突然在自己麵前,含笑看著自己……


    石重貴不知道馮道在同州任上每天都做些什麽。


    其實馮道什麽也沒做。


    馮道第一次外放同州時,是以進為退,將來好重進中樞一展羽翅,所以他在同州任上積極進取,“為政閑澹,獄市無撓”。但第二次來到同州時,馮道卻保持著讓人窒息的沉默。


    相關史料上找不到馮道第二次同州之任時活動的一個字,無論公事抑或私事。


    自開運元年(943)六月,馮道離開汴梁赴同州上任,一年多的時間,馮道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同州其實離中原不算特別遠,皇帝與契丹人熱血大戰的新聞,馮道每天都能聽到。但馮道對此不置一詞,似乎這一切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還記得馮道寫的那句詩:“隻為朝廷不為家。”如今國家有難,馮道卻主動逃離,這似乎他的熱血承諾相違背。


    其實並非如此。


    馮道對得起石重貴,但石重貴卻未必對得起馮道。


    馮道冒著違背先帝流淚托孤遺願的罵名,改立石重貴,結果還是遭到石重貴的猜疑。石敬瑭知道馮道的分量,但石重貴隻認景延廣才是真國士。當馮道成了政治棄婦,誰還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要求棄婦還為舊夫守身如玉。


    馮道主動避難遠離,是看到石重貴這條豪華的船隻下麵有了一個微小的漏洞,船會慢慢下沉,馮道不想陪石重貴送死。


    趨利避禍,人之常情。


    當然,馮道有些地方也做得不好,比如在石重貴討論與契丹的外交戰略時,他不應該模棱兩可,等著皇帝把他轟出去。隻顧著自己明哲保身,多少少了些馮道所處那個位置該承擔的曆史擔當。


    同州還是那個同州,但馮道早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馮道。風雨無情,很容易消磨掉一個年輕人原本堅硬的棱角,馮道開始變得沉默。


    在稍顯破舊的同州衙舍裏,六十二歲的馮道依舊在擺弄著他那些花花草草。來了興致時,馮道會輕輕吟哦著韓昌黎那首著名的《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風風雨雨,馮道早已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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