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麥鐵杖的聲音在飄蕩在充滿血腥味的風中,如同催命的鼓聲敲在每個死士營的俘虜心中,隻是沒有一個人開口,隻是互相看著身邊的人,希望有人做第一個背信棄義的人,雖然這樣隻是自欺欺人,卻能讓他們心裏好過些。


    當麥鐵杖終於數到最後一下時,死士營的俘虜中同時有數個生硬的聲音響了起來,“大人,他是高句麗國主高元的弟弟,榮留王高建武。”其中一個突厥人的吐音字最為標準,讓四周聽得懂官話的隋軍士兵們聽了個清楚。


    “原來是個王爺,難怪這般驕傲。”麥鐵杖回頭看向了高建武,卻是嗤笑道,而下馬的郭孝恪看著高建武那突然間好像換了一張臉的精彩表情,聽到身旁麥鐵杖幾個老親兵的嘲笑之語,隻是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高建武身邊,一腳踢掉了他從懷裏掏出來想要自盡的匕。


    “卑鄙的隋狗,來,來殺了我啊。”高建武英俊的臉扭曲了起來,他像個了癲的瘋子一樣雙眼通紅地朝郭孝恪吼叫了起來,而他身後的幾名隋軍士兵連忙死死地壓住了他,這可是個番王,生擒可比死人值錢多了,要是送到天子禦營,皇上一高興,怕是全軍都有重賞。


    看著叫罵的高建武,郭孝恪走到了他的麵前,扭頭躲開了他吐出的一口唾沫後,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臉上,打掉了他頭上的束冠,冷聲道,“喪家之犬就要有喪家之犬的覺悟。”說完,卻是撿起地上那柄寒光四溢的匕,走到了麥鐵杖麵前遞了上去。


    “不錯的刀。”接過匕,麥鐵杖屈指一彈,聽著出的金鐵之聲後道,渾然沒有將一旁披頭散,狼狽不堪的高建武放在眼裏,他是一軍主帥,自然不能做折身份的事情,剛才郭孝恪那一巴掌抽在高建武的臉上,讓他心裏大為爽快。


    “放開他們。”麥鐵杖看向了那些臉色各不相同的俘虜,讓押著他們的士兵鬆開了架在他們脖子上的刀鋒,既然有人開了口,那麽接下來從他們嘴裏撬東西可就方便得多。


    在麥鐵杖的示意下,很快他帶來的親兵便從附近的營帳裏搬了張馬紮過來,麥鐵杖也不避諱滿地的死屍,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挑了那個最先開口的突厥人問話。


    “阿史那矢,你忘了是誰收留了你…”雙臂被死死擒拿住的高建武看到走近前來的突厥人,掙紮了起來,口中大罵著,隻是他的話隻罵道一半,便再也罵不下去,郭孝恪狠狠地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劇烈的疼痛讓他頭腦一片空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一旁的孟金叉看著閃電般出手的郭孝恪,投去了‘你小子不地道’的目光,高句麗也算是東海霸主,契丹,靺鞨,百濟,新羅這些外族小國也都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如今一個王爺給他們抓了,任打任殺,這機會可不多,孟金叉身經百戰,抓到的俘虜也不少,不過地位這麽高的還是第一次見到。


    站在麥鐵杖一側的孟金叉見麥鐵杖嘴角露出的笑意,就知道大帥怕也是看不慣這個勞啥子的榮留王,隻要不打死了,也不會有什麽話,於是往後退了一步,湊到了郭孝恪身旁,壓低了聲音道,“等會那個王爺再叫喚,讓我過過癮,老子還沒抽過王爺的嘴巴子呢?”


    看著孟金叉那強堆出來的猙獰笑臉,郭孝恪點了點頭,而一旁從疼痛中緩過來的高建武聽到孟金叉的話,眼中閃過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的驕傲在這一刻徹底被粉碎,隻是抬起頭看著郭孝恪的目光裏充滿了怨毒。


    “瞪什麽瞪。”孟金叉回頭正看到了高建武那充滿憎恨的眼神,想也不想就一腳踹在了他的臉上,‘噗哧’,一口鮮血混合著幾顆斷牙噴出,高建武的臉頰頓時腫了起來。


    聽到孟金叉的喝罵聲,麥鐵杖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被踢翻在雪地裏的高建武,隻是淡淡道,“孟將軍,不可對榮留王太過無禮了。”說完,卻是再也不看雪地的高建武一眼,繼續朝那名叫阿史那矢的突厥王姓的俘虜問起了話,而孟金叉則是笑嘻嘻地站回了原處,一臉的得色,踹王爺的臉,二十四軍裏頭估計也就他獨一份,想到得意處,孟金叉卻是朝一旁的郭孝恪擠眉弄眼了起來,大有你抽一巴掌有什麽了不起的意思。


    郭孝恪並不理會孟金叉,隻是靜靜地站在麥鐵杖身後,本來這列席旁聽審問俘虜沒他的資格,不過麥鐵杖把他留下來,隻是做一個樣子,以後軍中怕是所有人都會知道,自己是麥鐵杖的嫡係。


    阿史那矢雖然姓突厥的王姓,但其實隻是一個小部的族長之子,部落給人吞並以後,逃亡到高句麗,遇到高建武招募武士,便用了突厥的王姓,自抬身價,在死士營中地位不算低,是五個將軍中的一員,知道不少的事情,此時在麥鐵杖的詢問之下,原原本本地都說了出來。


    半個時辰後,審問方才結束,麥鐵杖沒有留郭孝恪,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的精神有些不太對勁,畢竟第一次上陣,不但殺了人,還把人頭割下來掛在腰裏,就算他年輕的時候也沒這般厲害,也是打得仗多了,見得死人也多了,才習慣下來。


    孟金叉送郭孝恪到了營地的哨口時,拍了拍郭孝恪的肩膀道,“你小子不必硬撐,等會我派人給你送兩壇好酒過去,喝醉了便沒事,人頭這玩意見多了,不就跟個球一樣。”說話間,卻是瞧了眼郭孝恪腰間那六顆血淋淋的人頭。


    “大人,等會能不能多送幾壇來,末將的部下…”郭孝恪有些猶豫地開了口,遼東苦寒,酒也是隨軍的重要物資,不過各營都有配額,那些割了人頭的新兵想來不會比他好過多少。


    “去,地主家也沒餘糧,那兩壇還是老子牙縫裏扣出來的,你給手下討酒喝,跟錢判官要去,那老摳才是管事的。”孟金叉翻了臉,差點沒把唾沫星子噴到郭孝恪臉上。


    “這小子,真不錯,就是有時候悶了些。”看著離去的郭孝恪背景,孟金叉自言自語道,接著撥轉馬頭,朝身邊的親兵道,“走,回營玩小娘皮去。”話音剛落,身邊的親兵們便歡呼了起來。


    聽著遠處傳來的隱約歡呼聲,騎在馬上的郭孝恪有些不習慣地搖了搖頭,雖然在軍中已經待了一個多月,可他還是不能認同營妓這種做法,他曾被老驢頭拉著去過,那裏的女人,除了幾個給將官用的女人,其他一個個都像是行屍走肉一樣,沒有半點人氣,而到那裏泄的士兵也和野獸沒什麽兩樣。


    “我終究還是不能適應這一切。”看著遠遠在望的營帳,郭孝恪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疲憊,低頭時,當他看到那六顆血跡幹涸的人頭,卻是胃裏抽搐了起來,但是在四周那些士兵敬畏和有些狂熱的目光裏,郭孝恪強忍住了心中的厭惡,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既然身處這樣一個時代,就該有這種殺人的覺悟,不然的話,他隻會在接下來的戰爭裏成為大地上的無名屍骨。


    “我想要活下去,帶著那些相信我的人活下去。”郭孝恪想起在戰場上那些因為自己而奮勇作戰的老驢頭,蘇吉利,木蘭還有其他那些人,臉上的神情變得堅定起來,然後他抬起頭,手中的馬槊抽在了馬臀上,竟是在軍營中狂奔起來。


    傷兵營裏,換了一身幹淨衣服的郭孝恪出現在賀廷玉的視線中,輜重營的戰鬥他已經聽說了,想到自己居然一直躺在這裏,不能去幫郭孝恪,他覺得自己很沒用。


    “伯陽,你的傷已經好了嗎?”看到下地迎接自己的賀廷玉,郭孝恪走上前道,他是來看蘇吉利的,大戰後剩下的人中,蘇吉利受的傷最重,也讓他最擔心。


    “已經沒事了,將軍。”賀廷玉站直了身體,回答道,他剛二十出頭,身體正處於最健壯的時候,再加上救治及時,身上隻是些皮肉外傷,上了金創藥結疤以後隻要多休養幾天便能完好如初,而且這些日子,郭孝恪時常帶些酒肉來看他,他的傷比其他人好得猶自快了幾分。


    “伯陽,我想過了,我的隊裏,不要那些老兵,除非是忠厚老實的。”郭孝恪和賀廷玉走到蘇吉利的病榻邊,坐下後朝賀廷玉道,這一次大戰後,剩下的新兵一個個都是親手割過人頭,殺心膽色絕不會比那些老兵差,而且沒有染上軍中的壞毛病,他有本錢靠這些人吸納新兵,建立完全屬於自己的隊伍。


    “將軍的意思,我明白了。”賀廷玉點了點頭,他那隊剩下來的人裏,幾個老兵油子雖然打仗還湊合,可是對整個隊伍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醫官,他的傷不要緊吧?”看著昏睡的蘇吉利,郭孝恪拉住了一旁過來巡營的醫官問道。


    “他的命簡直是撿回來的。”見郭孝恪詢問那睡著的傷兵,那醫官想到給他解開衣甲後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也不由眉頭跳了跳,不過好在這個傷兵命硬得很,受了這麽重的傷還是挺了下來,隻要等身上的傷口結了疤,醒來後好好調理下,保證又是條生龍活虎的漢子。


    聽到醫官的話,郭孝恪心裏鬆了口氣,蘇吉利不知道替他擋了多少刀,沒有蘇吉利,怕是今天就要換成他躺在這裏。看著臉上如釋重負的郭孝恪,一旁的賀廷玉卻是心裏有股莫名的悸動,他深吸了口氣,平複了自己的心境後,忽地朝郭孝恪道,“廷玉願為將軍效命,死而後已。”


    郭孝恪抬起了頭,看著忽然起身正色說道的賀廷玉,有些愣,不明白賀廷玉是什麽意思,而賀廷玉沒有再說話,隻是站到了郭孝恪身旁,如同麥鐵杖身邊的老親兵那樣守著郭孝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爭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虎賁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虎賁氏並收藏爭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