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遼東大地,天氣炎熱,城牆上舉弓的高句麗士兵穿著盔甲,一個個都是汗流浹背地看著那些在揚起的塵土中越來越近的老弱婦孺,呼吸越急促起來,不少士兵的手更是微微抖,而邊上的軍官則是紅著眼看著那些夾在其中的隋軍士兵。


    “放箭。”乙支文德的聲音在城頭炸響,隨著他的喝聲,城牆上那些手臂有些顫抖的弓箭手拉開了弦,然後送出了拈上的箭矢。


    整個天空刹那間暗了暗,接著大片的箭矢遮住了那些俘虜的頭頂,然後如同一陣黑色的鐵雨,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貫穿了那些身無寸甲的血肉之軀。


    慘叫聲,哀求聲,混合成一片,在遼東城外的平原上像鬼哭一般縈繞在遼東城牆頭上的每一個高句麗士兵的心頭,不少人看著那些在塵土中倒下的老人,女人,孩子,都是閉上了眼睛,隻是想行屍走肉一樣開弓放箭。


    “這些高句麗的蠻子。”看到剛進一箭之地,就開弓放箭,毫不顧忌地射殺那些俘虜的遼東城守軍,宇文述氣得大罵起來,他原本還指望能靠著這些俘虜衝一衝遼東城的城頭,現在看來隻能把這些俘虜當炮灰去消耗箭矢了。


    這時遼東城城牆腳下,那些俘虜有人往回跑,可他們幾十人身上都係著繩子,綁在一起,哪裏跑得快,有幾個人剛回頭跑,便帶著身邊的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然後被身後的隋軍士兵亂刀砍死。


    “後退者死。”隋軍的軍官們大吼著,帶著手下的士兵拿刀提槍,看著那些前方那些停下來的高句麗人俘虜,目露凶光,這幾日攻城他們都死了不少的袍澤同伴,部下兄弟,可卻又難以撼動遼東城半分,都是遷怒於這些俘虜身上。


    一通砍殺,立時便止住了那些俘虜的後退,看著那些倒在血泊中,被隋軍士兵砍得血肉模糊的屍體,剩下的俘虜哭號著往著遼東城再次步履蹣跚地走了過去。


    遼東城的城頭上,大片大片的箭矢拋出,好像落不盡的雨一樣,紮進那些被驅趕的俘虜身體裏,將他們釘在了遼東城的城牆前,看著身邊倒下的親人,還活著的俘虜開始怨毒的詛咒起來,他們詛咒那個把他們送到這裏的隋將郭孝恪,也詛咒那些驅趕砍殺他們的隋兵,但他們更怨恨的是那些朝他們放箭的遼東城士兵。


    六千名俘虜,僅僅是一會兒的功夫,便全都倒在了遼東城外的平原上,身體上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箭矢,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飄散在風中,便是後方的隋軍士兵也聞之欲嘔。


    行宮的閣樓上,楊廣看著在遼東城守軍鋪天蓋地的箭雨下,不過片刻功夫便死絕的六千俘虜,臉色變得再次難看起來,邊上隨侍的眾將一個個都是不敢出聲。


    隨著擂動的金鼓聲,隋軍士兵再次向遼東城進攻了,沈光帶著身邊的部下也加入了攻城隊伍中,這時遼東城牆上高句麗士兵因為剛才消耗了大量的箭矢而暫時停滯了下來。


    數千的隋軍士兵扛著攻城梯和衝梯踩著地上的屍體衝向了遼東城牆,這回宇文述是下了血本,拿出了自己的家財出了重賞。


    “大帥有命,哪個最先攻上城頭,重重有賞。”宇文述身邊的親兵隊這回也全都上陣了,一個個大喊著,衝在了最前麵,見到這些平時在軍中眼長在頭頂上的老爺兵也玩起了命,其他士兵也都是跟著拚命衝向了城牆。


    “快架梯子,快。”趁著城牆上箭矢不足的當口,衝到城牆底下的隋軍軍官們大聲吼著,讓邊上的士兵把攻城梯架上了城牆,除了攻城梯子,還有更簡單的衝梯,隻是一搭一放,就靠上了城牆,一些敏捷善攀的隋軍士兵,便順著衝梯攀爬了起來,翻身間還能躲開城牆上射下的箭矢和扔下的石塊。


    沈光在江南時就以輕身功夫著稱,當年湖州建禪定寺,旗杆高十餘丈,竿頂需係繩索,當時沈光口銜繩索,爬竿而上,直至竿頂,係完繩索,滑杆而下,宛如淩空而飛,被時人號稱肉飛仙。


    如今沈光一心立功,見邊上有衝梯架上城牆,當即口銜長刀,順著衝梯往上攀爬起來,攀爬間,身體靈巧得如同猿猴一般,閃避開了城牆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塊。


    遠處的行宮閣樓上,楊廣看到那衝梯上有一員將領在那衝梯間輾轉騰挪,飛快地往著城牆牆頭而去,不由大聲讚道,“好一個勇士。”


    “皇上,那是沈將軍。”楊廣身旁,見楊廣臉色轉好,眼尖的汪公公當即在邊上道。


    “原來是肉飛仙,難怪有這本事。”見那先登而上的是沈光,楊廣不由笑了起來,先是郭孝恪,如今又是沈光,可都是給他大大地掙臉了。


    見到楊廣誇讚沈光,邊上隨侍的一眾文臣武將也自然是連聲開口附和,更何況這沈光的確是有幾分本事,登上城牆後手刃數人,竟是帶著部下在城牆上搶了一小塊的地方。


    …


    遼東城牆上,沈光看著四周如螞蟻般湧上的高句麗士兵,也不由生出了一種無力之感,他此時身邊也就三十幾人的部下,剛才登上城牆的五十多人,隻是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剩下了這些人。


    ‘噗。’鋒利的刀刃砍進一名衝上來的高句麗士兵的脖子和肩膀處鎧甲的縫隙,沈光手中刀鋒一挫一拉,殷紅的鮮血飆射而出,濺在了他身上的魚鱗甲上。


    一腳踢翻那屍體,沈光揮刀格擋住了迎麵刺來的兩把長槍,登城不過這片刻的功夫,沈光就殺了不下十名守城的敵兵,不過登上城牆的隋軍士兵不過幾百人,麵對十倍於己的守城士兵,也難有什麽作為。


    城牆上,燒滾的沸水從城頭倒了下去,那些正在攻城梯上的隋軍士兵都是紛紛慘嚎著從數丈高的城牆上摔落下去,而擠在城牆下的隋軍士兵也是濺射而下的沸水燙得慘叫連連。


    沈光看到不遠處那些推著裝著沸水的大鍋的守城士兵,回頭朝身邊還剩下的二十多名部下喊道,“兄弟們,給我殺,讓那些高句麗狗也嚐嚐那沸水的滋味。”說完,卻是奮力殺向了那推著裝著沸水的大鍋的守城士兵。


    隻是一會兒功夫,沈光身邊便隻剩下十人不到的部下,一刀砍翻那大鍋旁的士兵,沈光一下子掀翻了那口大鍋,裏麵滾燙的沸水朝著湧來的那些高句麗士兵身上潑了出去,一下子十幾名靠前的高句麗士兵都是給澆得抱頭慘叫起來。


    “大人,撤吧,再不撤,兄弟們就全交代在這裏了。”登上城牆的隋軍士兵都是不能連在一塊,處在各自為戰的境地,再加上乙支文德的指揮,沈光他們這裏已經是無以為繼,沈光的幾個親兵看到那掀翻的沸水逼退了湧上來的敵兵後,都是朝沈光大喝道。


    “好,你們先走,我斷後。”沈光雙眼紅,可是他也知道這時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隻是頭也不回地大聲喝道,親自擋住了衝上來的敵兵,帶著身邊還剩下的八個部下,往城牆邊那架衝梯退去。


    “要是麥大帥在此就好了。”退到城牆邊的時候,沈光看到始終縮在中軍處不動的宇文述的帥旗,卻是恨恨地想到,要不是麥鐵杖在渡河時受了重傷,今日能夠親自帶兵攻城,恐怕未必不能打下來,可宇文述這個老匹夫終究是膽小如鼠,剛才哪怕是他的帥旗朝前移上半箭之地,也能鼓舞士氣。


    看著身邊八個部下上了衝梯,沈光一個人對著那些湧上來想要把自己留下的敵兵,卻是冷笑一聲,橫身躍出城牆,抓著那衝梯的繩索,蕩了下去,然後順杆滑下,宛如從城頭墜落一般。


    當落在地上時,沈光回頭看了一眼這留下自己不少兄弟的城池,紅的眼睛裏好像滲著血光,叫人看了心裏有一種徹骨的寒意。


    最後從城牆上活著下來的不到百人,看著再次被打退的隋軍,城牆上先前因為射殺那些百姓而士氣低落的高句麗士兵高聲歡呼了起來。


    …


    “宇文述這個廢物。”聽到遼東城頭傳來的歡呼聲,楊廣覺得那是高句麗人對自己的恥笑,想到在中軍始終就像縮頭烏龜一樣,連腦殼都不肯往前探一下的宇文述,楊廣不由大罵道,剛才宇文述隻要親自帶兵攻城,未必不能一鼓作氣攻下遼東城。


    楊廣身後,麥鐵杖,衛玄等人都是搖頭不已,他們雖不喜宇文述,可宇文述年輕時也是一員驍勇善戰的將領,沒想到到老了居然這般膽小,連親自上陣的勇氣都沒了。


    敗退的隋軍中,宇文述一臉白地看著再次留下了近兩千具屍體的遼東城,攻城四天,他損兵折將,未有寸功,如今又是空手而回,哪怕他當年為楊廣登基立下汗馬功勞,也是沒用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大將軍是當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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