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本來吃得挺歡樂, 除了撐點兒。可在即將結束的時候卻峰回路轉, 起因是李闖跟個小孩兒爭奪僅存的超大海螺,僵持不下,那小男孩兒也就十七八的樣子, 而且比趙清譽身板兒還單薄,小碎發打理得很服帖,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女娃娃呢。本來闖哥想發揚下風格,退一步海闊天空, 結果微笑還沒扯出來呢, 小孩兒就把手裏的一杯冰水倒他頭上了。闖哥能忍這個?直接上了鐵拳。一來二去,倆人就耳鬢廝磨上了。


    等雙方親友團趕過來把糾纏在一起的小孩兒拉開,才發現, 得, 都熟人,於是龍王廟和大水隻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握手言和。兩方也匯聚到一起, 開始觥籌交錯。


    不過這個熟, 就有了幾分應酬的假模假式。十來個人相互敬酒,寒暄,偶爾有相互陌生的,也秉著“朋友的朋友就是自己朋友”的原則交換名片,你敬我一杯, 我還你二兩,立刻就成了前世的兄弟。


    那桌以女伴兒居多,所以這會兒滿桌子撲鼻的女人香。不過李闖有點兒拿不準她們的屬性, 要說女朋友吧,少了那麽點自重,要說小姐呢,倒也不至於特風塵。剛跟自己掰扯那小子倒算個特例,這會兒安靜的靠在他男人身邊執著的對自己施以鼠眼死光。


    打架裏占足便宜的闖哥完全沒受幹擾,坦然地從包裏翻出盒紅雙喜,點著優雅地用手指夾住,然後開始了滋溜一口水兒吧唧一口菜噗噗兩口煙的循環往複。


    男孩兒氣憤難當大有拍案而起重新撲來之勢,結果被韓大爺搶先一步。


    “不夠你忙活的!”韓慕坤不太高興地把奪來地煙按熄在碟子裏,“這幸虧人類就一張嘴,要三張你還得吃出花兒來呢。”


    香煙剛燃了三分之一,這會兒扭曲地陳屍在狼籍的杯盤上,楚楚可憐。


    李闖措手不及,他明明剛還看韓慕坤在八百米開外跟人套近乎呢啊,好麽,現踩風火輪都沒這麽快的。


    “誰給你的?”韓慕坤問。


    李闖在那張成熟的帥臉上讀出了“老子在生氣”五個大字,遂咽咽口水,無辜眨巴著眼睛從男一號張望到男十一號,也不管人家是在喝酒抽煙劃拳聊天還是跟自己小蜜調情,每到一處,視線都微微流連,似有口難言,似欲語還休。


    終於,目光又回歸到韓慕坤這兒,闖哥略顯迷茫的歪頭,語氣裏透出點點無措:“記不得了呢,其實人家也是客氣,我就隨手接下了……”


    韓慕坤皺皺眉,總覺得哪裏怪怪的,無奈那邊又有人招呼,他隻好暫時放下安內轉而走過去攘外。李闖對著男人的背景用唇語唧唧歪歪好一陣,總算舒坦了,想拿杯子喝水,就發現有人在看他。


    抬起頭,李闖和對方的視線碰個正著。


    是剛剛和自己打架的男孩兒的男人,雖然繞口,但方位顯示出來的就這麽個結果。男孩兒可能去拿東西了,於是隻剩下男人半倚在那兒,好整以暇的望著自己。


    男人偏瘦,但並不顯的單薄,眼窩有些深,鷹鉤鼻挺拔漂亮,立體的五官本來很英氣,可惜臉色是那種不太健康的蒼白,使整個人少了些銳氣多了幾分陰沉。


    李闖不太喜歡對方的眼神,那讓他莫名的回憶起當年在動物園跟巨蟒合影時那種被纏繞的感覺,冰涼,粘膩。他努力回憶這人叫什麽,之前韓慕坤介紹過,貌似還挺有身份一人物,可惜絞盡腦汁,未果。


    男人慢慢勾起嘴角,眼睛像是在笑,又好像沒有,與此同時遞過來一盒極品熊貓,兩根煙微微傾斜出來,無言的邀請。


    李闖瞬間就明白了,這人剛一直看戲呢,現在戲散了,估計意猶未盡,所以又逗自己來了,便沒好氣地扯扯嘴角:“別介,好煙自己個兒留著吧,哥抽不起。”說完下意識的瞄了韓慕坤一眼,瞄完,又在心裏對自己進行了鄙視,忙得不亦樂乎。


    淩飛把這一切盡收眼底,這回是真樂了,從李闖跟自己那伴兒扭打成團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小家夥,結果愈觀察,愈覺得有趣兒。


    “你跟老韓多久了?”淩飛給自己點了根煙,淡淡吸了口。


    李闖有點不太高興,怎麽誰都老韓老韓的叫啊,男人四十一朵花,那家夥還含苞待放呢好不好:“不到兩年。”


    “以前沒見過你。”淩飛又說。


    李闖不明白這事實有嘛好陳述的:“嗯,我也沒見過你。”


    淩飛笑:“念書呢?”


    李闖皺眉,有點兒不太想多說了,就簡單地點點頭。


    淩飛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才問:“你叫什麽?”


    娘的,來查老子戶口啊:“那你叫什麽?”


    “淩飛。”


    “為非作歹的非?”


    “展翅翱翔的飛。”


    “……”


    李闖在心裏翻倆白眼,腹誹著這四個字兒裏哪有飛。


    對於韓慕坤的朋友,李闖是給足麵子的,該客氣客氣該友善友善,但對於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朋友,尤其是橫豎看著都有點“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家夥,他那少得可憐的耐心就分不過來了。


    淩飛噴過來一口煙,溫和提醒:“名字。”


    李闖沒好氣的把煙霧扇走,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說:“李……咳,趙清譽。”好麽,這山寨的果然得時刻小心警惕。


    淩飛不知從哪摸出來紙筆,推給李闖:“哪幾個字,寫給我看呢。”


    李闖對著橫空出世的筆墨紙硯有點暈乎:“你主業查戶口副業變魔術?”


    淩飛這一次是真笑了,隻不過人家笑起來眼睛都像月牙,這位主兒的像鐮刀,彎彎地怎麽瞧都像透著凜凜寒光,看得李闖這叫一糾結。


    “喏。”李闖把寫好的名字遞過去,“行了吧,沒別的事兒了吧。”


    淩飛安靜地看了會兒闖哥的字跡,才抬頭淡淡的瞥過來:“看著,倒不像假名字。”


    “廢話,”李闖燃起了強烈的產權保護欲,“爹媽費多大力氣起的呢,多文雅,多有內涵!”他不知道有多稀罕趙清譽這名字,怎麽瞧著都比自己的有深度多了。


    等李闖話音落下,淩飛才氣定神閑把話補完:“就是字,還得多練練。”


    “老韓——”李闖一嗓子半個餐廳都能聽見。


    正跟人談笑風生的韓慕坤嚇一跳,幾乎八步並作兩步回來的:“怎麽了?”


    李闖指指淩飛:“你朋友想你了,趕緊跟人好好嘮嘮,別花蝴蝶似的逮哪兒哪兒飛。”


    說完,李闖幹淨利落起身,拿個空盤子繼續奔赴甜點區。再跟那為非作歹聊下去他估計得暴走,所以為顧全大局,他決定在理智尚可維護社會安定團結的時候輕輕的走不帶走一片雲彩。


    韓慕坤挺拔立於原地,一臉茫然。


    淩飛歪頭望著他,似笑非笑。


    韓慕坤跟淩飛不熟,不過生意圈兒裏沒人不知道淩少的,這人做的生意不多,但都是最賺錢的暴利行業,且哪能聞著錢味兒這人就往哪鑽,你還拿他沒轍,誰讓人家後台硬呢,據說他老子當年在京城也算一號的,現在人退了,關係還在,這也是為什麽別人一喊都是這老板那老總的,而人家是少。


    雖然韓慕坤覺得李闖那句“你朋友想你了”水分堪比飽和海綿,但人都過來了,自然沒法就這麽走開,便麵對麵坐下,衝淩飛禮貌地笑笑:“小朋友不懂事兒,愛鬧。”


    淩飛沒答話,而是若有所思地食指輕叩桌麵,一下,一下,節拍規律。


    韓慕坤也不急,從容地在那兒等著下文。


    終於,淩飛再度開口:“也挺能吃的。”


    韓慕坤一口酒險些噴出來,半晌,才對著桌麵堆積如山的蝦殼海螺殼生蠔殼螃蟹殼骨頭棒子蛋糕錫紙以及無數已經分辨不出元神的食物殘骸,想出個比較靠譜的解釋:“見笑了,小孩兒長身體呢。”


    淩飛表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已經生出無數黑線,並不自覺開始懷疑不遠處正興高采烈往盤子裏挖哈根達斯的小家夥其實是眼前人的私生子。


    李闖回來的時候,淩飛已經沒了,放眼望去都見不著人,他便奇怪地問韓慕坤:“那家夥呢?”


    韓慕坤被忽略得很受傷:“出去透氣了,現就剩我這家夥,有什麽想發表嗎我的小祖宗。”


    李闖嘿嘿笑起來,多雲轉晴:“祖宗很開心,分你點冰淇淋?”


    韓慕坤崩潰,咬牙切齒地伸出指頭對著李闖的胃猛勁兒戳啊戳:“你這是人類的胃嗎?啊?”


    “哎哎,輕點!”李闖趕緊後退,逃開施虐圈兒,“正蕩漾著呢,別再給我戳出來!”


    “……”韓慕坤陣亡。


    李闖小心翼翼的撥弄屍體:“別趴這兒睡啊,小心著涼。”


    “……”韓慕坤死透了。


    文質彬彬型哥們兒回來拿椅子上的衣服,見狀有趣道:“我說你兩個玩什麽呢?”


    韓慕坤掙紮著爬起來緊攥住對方雙手:“老張,周末我倆去廟裏還神吧!”


    老張樂,看向李闖:“你又怎麽摧殘他了?”


    闖哥歪頭,無辜的眨眼。


    男人笑笑,也沒再多問,而是拍拍韓慕坤肩膀,帶著幾分無奈道:“趕緊起來吧,淩少要去帝都喝第二攤。”


    “操,還喝啊。”韓慕坤老大不願意的起身,兩條眉毛皺得像毛毛蟲打架。


    “你沒看他剛光喝飲料來著?”老張歎口氣,“就等這個呢。”


    “媽的,一幫酒蒙子。”韓慕坤罵咧咧站起來,揉揉李闖的腦袋,“認路不,不認路就先到附近找個賓館,回頭我送你回學校。”


    李闖剛想說“我不認路我還不會問啊”,就聽老張先一步說:“淩少讓大家都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幻生之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顏涼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顏涼雨並收藏幻生之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