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屋裏坐。”老太太張羅著。


    屋裏的炕上躺著一個中年漢子,頭發和胡須很長,身上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黴味。進屋後,我環顧了一遍房間,得到了滿目淒涼的感覺。


    中年漢子用胳膊強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請我們坐在靠牆的椅子上,用機警的目光打量了我們一番後,問兒子:“同兒,是來要貨的?”


    “不是,他們是鄉裏幹部。”朱同回答道,“他們要去學校,順便到咱家裏來看看。”


    “有啥好看的?以後不要啥人都往家裏領。”中年漢子的臉陰沉下來。


    “知道了。”朱同回答道。


    “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沒禮貌,我是鄉裏的秘書,這位同誌是市裏來的講師團隊長,到你家來是抬舉你。”小白發火了。


    “俺不需要抬舉,想買山貨俺歡迎,不買山貨來幹啥?”


    “買山貨,買啥山貨?你知道不,隨便獵殺野生動物是違法的。”小白不依不饒。


    “殺野生動物違法?不搞點山貨賣俺們吃啥?讓俺們一家老小餓死就不違法了?”中年漢子並不畏懼權勢,他要爭自己的生存權。


    “小白,我們先走吧。”我拉起小白往外走,和一個端著一碗水的小姑娘差點撞在一起。


    “叔叔,你們要走嗎?”小姑娘問。她的眼睛大大的,明亮得像兩顆寶石。


    “是啊,叔叔還有事。你叫什麽名字?”我問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朱桃,”小姑娘答道,“喝了水再走吧,奶奶剛從井裏打出來的,可涼了。”


    我接過碗喝了一口,涼得冰牙,又連喝了幾口,把身上的燥熱去掉了不少。


    “像他們這種情況可以得到救濟嗎?”出了朱同家,我問小白。


    “估計得不到。”小白說。


    “為什麽呢?總得給他們找條活路吧?”


    “像這樣的情況太多了,鄉裏拿不出那麽多錢來養活他們。”


    “有多少呢,統計過嗎?”我想知道這些需要關愛的人和那些吃空額的人到底哪邊人多。


    “沒有統計過,因為鄉裏沒有錢救濟他們。”


    “小白,有些事我覺得很奇怪,需要救濟的卻沒有錢,不需要救濟的卻按月從國庫裏拿錢,你說這事怪不怪?”


    “您是想說要能調過來就好了?”


    “是啊,需要救濟的每月可以得到救濟,不需要的就別再伸手了。”


    “宋隊長,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您的想法不可能實現,連我都不會同意。為什麽呢?因為我有兩個親戚也在吃空額。別的幹部能讓親屬吃空額,我為什麽不行?反正是國家的錢,你能白拿,我也能白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白拿誰不拿?”


    “照你這麽說,當上幹部就會有很多既得利益?”


    “那當然了,你以為光是為人民服務,誰沒有個小九九?不為自己盤算好了,別說親戚們罵你了,就連你的同事都會罵你,而且你肯定會幹不長。這已經成了約定俗成的慣例。”


    “你是說,如果調過來就會觸動幹部們的既得利益?”


    “那當然了。為什麽行不通?就是有幹部的既得利益在裏麵。這裏是誰的天下?是幹部的天下。”


    “別人我管不了,朱同一家能不能作為特例給解決一下?”


    “有什麽意義呢?解決一個朱同,還有九十九個等著呢,這個口子誰敢開?”


    “那就讓他們通過違法的方式來維持生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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