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馬局長這個人怎麽樣?”張局長站在我麵前,突然盯住我的眼睛問。


    “馬局嘛,我說不好。”我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在背後貿然評論局級領導幹部,要冒很大風險的,一不小心就會給自己上一個套。


    “群眾有些反映,你沒聽到嗎?”


    “什麽反映?”我需要了解他的真實意圖,這樣才好表態。


    “沒有聽到的話,就注意搜集一下。”張局長退了回去,“群眾對任何一個領導的反映,你作為綜合處處長都要注意搜集,這也是幫助領導工作的一個重要方麵。”


    “我知道了。”我意識到這場微妙的談話該結束了,於是就告辭了。


    離開張局長豪華的辦公室,我的心還沒有平靜下來。走到衛生間門口時,正遇見從裏麵出來的馬局長。出於禮貌,我首先向他打招呼:“馬局,您好。”


    “宋處長,你拿的什麽東西?”他點過頭後,忽然注意到我手裏拿的絲巾。


    “一塊絲巾。”我尷尬地說,像是被抓住了什麽罪證。


    他拿過來看了看說:“不錯,很漂亮,也很有品位。”


    “如果您喜歡,就送給您吧。”我傻乎乎地說。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他把絲巾裝進衣兜,道聲謝後就走了。


    我轉身進了衛生間,用涼水洗了把臉。馬局長的舉動令人生疑,一個副局長不該就這樣輕易把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除非他另有所圖。我隻不過客氣了一下,並沒有真送給他的意思。他借坡下驢是什麽意思呢?不會把絲巾當成張局長違紀的證物吧?如果張局長真和他有矛盾,這不對張局長很不利嗎,而且也把我攪了進去。不行,我要把絲巾要回來,就說是張局長送給我太太的。我不能把我太太的東西私自送人。可這樣一來等於是不打自招,張局長為什麽要送東西給我太太,而不是馬局長的太太,或其他局長、處長的太太?是我和張局長的私人關係好,還是我們之間有別的什麽?需要解釋的東西太多,而解釋的結果肯定是說不清道不明。


    在這件事情上,我犯了一連串的錯誤。首先,我不該從張局長手裏接過這塊絲巾,當時我要客氣地拒絕了,張局長也許就把絲巾收回去了;第二,我應該在離開張局長辦公室前將絲巾收好,而不能把它當成一件展品,在樓道裏穿行;第三,遇見馬局長的時候我不該停下來,點個頭過去就行了,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絲巾上的時候,我不該順著他的意思客氣,結果使自己陷入被動局麵。


    晚上,楊倩幫我分析了一下,覺得沒有我想的那麽嚴重,假如張馬二人有矛盾的話,也和我沒有關係。一塊絲巾捅不破天,她勸我沒必要為此吃不下飯,大不了就當一輩子處長,副局長咱不考慮了。


    經楊倩一說,我也覺得自己多慮了,也許什麽事情都沒有,馬局長就是喜歡那塊絲巾,想把絲巾轉給他老婆。要是這樣的話,那就謝天謝地了,我寧肯再去買十塊絲巾送給他。退一步說,即使馬局長看不慣張局長的所作所為,要對他進行治理整頓,一塊絲巾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


    楊倩提醒我,要注意觀察張馬二人的關係,在一個人麵前,千萬不要去評價另一個人,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隔牆有耳的事會在不經意間發生的。等事情暴露出來再去彌補,那就是挑水的回頭過井(景)了。


    21


    夜空又忽然飄來一陣雨絲,不知從哪來的一塊烏雲罩在了我的頭頂,在烏雲的四周是點點繁星。天氣變化無常,人的生活更是變化無常。旦夕福禍,福禍就在旦夕之間。人類的整體偉大和個體的渺小,讓生活充滿了殘酷的玩笑,誰也不知道這個殘酷的玩笑何時會開在自己的頭上。


    絲巾事件後,我對張馬二人多了個心眼兒。馬局長倒沒什麽變化,還是一臉莊重地在樓道裏晃來晃去,張局長卻滿懷欣喜地準備在五一國際勞動節結婚了。


    張局長是提前半個月通知我的,並把婚禮的籌備工作鄭重其事地委托給我們綜合處。他提供了五千塊錢的經費,要我看著辦,要求是隆重、熱烈、有較高檔次。五千塊錢和他的要求相差太遠。如果全部用在婚宴上,按照五百塊錢一桌的標準,也不過十桌。來參加婚禮的人肯定不止一百人,而且五百塊錢的標準也太低,和他大局長的身份不相符。其實他要是明智一點的話,就別舉行什麽婚禮了,用五千塊錢出去玩一趟,來個時髦的旅行結婚,我們的工作就輕鬆多了。


    拿五千塊錢玩局長的婚禮,對具體承辦人員來說太難了。除了發動全局幹部湊份子外,就是由我來掏了。讓全局幹部來湊份子不是不可以,大家掏一份錢,送上一句祝福,這是局長才能享受的榮光。問題是,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掏這份錢,想找他麻煩的人大有人在。搞不好婚禮沒辦成,惹出一堆事。當然,也肯定有願意掏錢的,那得自覺自願,不能由綜合處出麵組織大家搞一場捐款運動。由我來掏錢,從私人小金庫裏拿出一兩萬不難,問題是我掏得著嗎?局長再婚和我有什麽關係?我掏出那麽多錢能買來什麽?大概隻能買來別人的嘲笑,說我不惜一切代價拍局長的馬屁。如果給大家這種印象,估計我這輩子隻能在處長這一級上混了,因為提級還有征求群眾意見這一關呢。


    正在我犯愁的時候,小白打來電話,說他們辦的一個高級廚師培訓班結業了,想在“五一”前搞一次以表演為主的結業典禮,請局領導參加。他的話讓我茅塞頓開,為什麽不把廚師班的結業典禮和張局長的婚禮合二為一呢?從性質上說,這和革命前輩在戰火硝煙中舉行的戰地婚禮是一樣的。我讓小白下班後開車過來,我們需要找個地方詳談。小白說,他也想和我好好聊聊,但一個培訓班結業典禮這麽小的事好像沒那麽複雜。我說,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得多,所以需要見麵細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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