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獨自悵然的站在畫室,耳邊回響著嘉娘說的話,回想到嘉娘離開時眼角閃過的淚,心中更是一陣傷心。


    那樣要好的朋友走到這一步,嘉娘心裏也很難受吧?十二娘不忍再去追問她,毅然的作出一個決定——她要入宮!


    目前,她與李思訓的親事隻進行到六禮中的第二禮,問名的階段。男方尚未納征,聘禮並沒有下定,如果她這時入宮,李家一定不會任由李思訓胡來,一定會取消這門親事的吧!


    如此想著,十二娘決定單方麵的施壓,迫使李家放棄婚約。想定之後,她就跑出畫室,來到了曹夫人的房中。


    曹夫人聽十二娘說了想法之後,一臉錯愕的看著她,問道:“你之前無論如何不願進宮,現在與阿景的納采之禮剛剛結束,正在問名占卜,你怎的想要進宮?那你與他的婚事怎麽辦?”


    十二娘訴說道:“我不要跟他訂親了,嘉娘比我更適合她,應該進宮的是我,不是嘉娘。”


    曹夫人一眼看出其中的症結,皺眉道:“傻孩子,這親事又不是兒戲,豈能像孔融讓梨一般相讓?阿景主動向你提親,意思已相當明顯,他又如何會接受嘉娘?”


    “我與景郎之間隻是互相欣賞,並無愛慕之情,但嘉娘卻是投入了感情的,不然怎會聽到我要與他定親,就那麽傷心?不管景郎如何想,我一定要給嘉娘一個機會,我不能從中作梗。況且,除了這門親事的原因之外,我也想通了,能進宮服侍皇後娘娘是我的榮耀,我要為家族、為師父,也為自己爭口氣。”


    一番話說的曹夫人猶豫不已,嘉娘對李思訓暗生情愫是她沒想到的,原本是她與李夫人閨蜜間隨口一提之事,倒讓兒女們生了糾葛。再者皇後娘娘一直說最近幾年覓不到十分順心可用的人,曹夫人一直留著十二娘在身邊,還是存了想送她入宮的心思,難得現在十二娘主動提出來,她怎能不心動。


    “十二娘,你可想清楚,想明白了?阿景是個好兒郎,這個親事是極好的,你真的願意棄之進宮?進宮後可就沒有後悔的路了,必須一心一意服侍皇後娘娘,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才能出宮。”曹夫人鄭重的說道。


    十二娘知道李思訓的好,但她想的更多的是與嘉娘做了三年姐妹之間的點點滴滴。如若嘉娘與她爭的是崇郎,她愛慕在先,定然不會鬆手,可景郎……他們之間的情分相比,嘉娘更重要。


    她決定的說道:“是的,師父,我決定了,我要入宮。”


    曹夫人覺得又可惜又欣慰,十二娘與李思訓,本來是她極為看好的兩個孩子,可惜終究無緣,另一方麵,她對十二娘入宮後的生活,充滿期待。


    “好吧,你先回去等消息,此事我來安排。”


    十二娘心中巨石落定,回到王家之後,誰也沒告訴。勞心勞力一天,十二娘剛躺在床上休息,阿蘭就焦急的敲門進來了。


    “姑娘,不好了!五郎不見了!”


    十二娘急忙坐起身,問道:“如何不見了?你說清楚一點。”


    阿蘭說:“今天眾人誰也沒看到五郎,大家都以為他在閉門讀書,綠禾晚上去給他送飯的時候發現桌上有一封信,信中說他出門遠遊,長則半年,短則一月才回,讓大家不要擔心。二夫人看了這封信之後,當即極了不得了,現在正派人出去找了!”


    王勃離家出走了!


    十二娘頭痛不已,當她與李思訓的親事傳出時,她見王勃那邊沒有過激的反應,隻當自己已傷了王勃的心,他不在乎自己了。現在他突然離家出走,能是什麽原因?定然是傷心的不想麵對,想要眼不見為淨了!


    她匆匆來到二夫人吳氏院裏,黑夜裏燈火通明,女眷都聚在廳裏,一進廳就聽吳氏焦急的說:“走了一天,肯定已經出城了,這上哪裏去找?這孩子怎麽這樣讓人不放心,他從未一個人遠遊過,如今身邊一人不帶,又不知帶了多少錢,路上出了事可怎麽是好!”


    元娘在旁寬慰道:“二郎已經去找我六妹夫,讓他帶武侯的人幫忙找,嬸嬸先等等,別著急,說不定馬上就找回來了。”


    十二娘走進去,元娘看了她一眼,不待她說什麽,就把她帶出了客廳。


    兩人站在院落的一角,元娘低聲嘀咕道:“你這個時候過來做什麽?”


    十二娘擔憂的說:“我聽說五郎離家出走,來看看二嬸嬸怎麽樣。”


    元娘阻攔道:“別去了,五郎多半是因你定親之事鬧脾氣,你這個時候去二嬸嬸麵前,隻怕她更難受,別惹的她心裏難受。”


    十二娘有些驚訝的看著元娘,沒想到她知道王勃與她之間的糾葛……


    元娘瞧她訝異,搖頭道:“你莫非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五郎脾性如何,待人如何,家裏人怎會不知?自然都知道五郎對你心儀,隻不過不說破罷了。”


    十二娘想想也是,王勃麵上不藏事,大家稍注意就能看出來。


    又看了一眼客廳的方向,十二娘說:“那大姐就多勸慰二嬸嬸一些,我就不進去添亂了。”


    元娘點點頭,讓十二娘趕緊回去歇息。


    王勃這一走,沒有任何線索,王家人找了一晚上,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把吳氏和二老爺愁的不得了,至於王勃本該參加的二月春闈科舉,就更不做指望了!


    幸而柔娘與四郎的親事提上了日程,吳氏忙碌起來,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傷心王勃之事,但王家派出去尋找王勃的人依然沒少過。


    高夫人原打算把十二娘的親事定下來之後,二月就帶著高璞返回波斯,但自李家把十二娘的姓名、生辰八字要去之後,久無回音。她曾去找媒人曹夫人問過一次,但曹夫人隻笑著說,李家去請有名的大師占卜,需要一些誠心和時間,讓她不要心急,她便隻好等著,轉而關心十一娘的新婚生活去了。


    而此期間,十二娘則忙碌著上街購物,珠寶、食物、日常用品、藥材、書籍、筆墨、香料、衣服……各種東西不管有用沒用,她全部買一些放在如意葫蘆袋中存著,以免進宮要用時無法出宮購買。


    另外,她把秦剛的家人安排在禮泉坊住下,並留了一箱錢在禮泉坊,告訴秦剛這些錢若有不時之需,他可以用。但秦剛卻如金庫衛士一般說會幫十二娘把錢保管好。


    十二娘見他這般老實,笑了笑,不多解釋,總之錢是給他留下了。


    龍朔三年,二月初九,就在春闈考試開考的當天,京兆尹下了官文到高家元帥府,十二娘被選為宮女,二月十五日將要統一入宮。


    接到官文的高夫人深受打擊,情緒激動的帶著官文到王家找十二娘,與大家商議該怎麽辦才能不入宮。


    正在議親途中收到這樣的消息,眾人都很慌張,但十二娘自若的走出來,說:“眾位伯母、嬸嬸、姐姐都不用忙著想辦法了,這官文上寫的清除,是皇後欽點的人,如何能抗旨不尊?這大概就是我的命數,非走這條路不可。”


    高夫人不願,說:“那與李家的親事怎麽辦?你入宮之後不到十七八如何能出來?李家的訓郎能等你?這樣好的親事,可不能因此沒了啊!”


    十二娘望著她苦笑,當初高夫人那麽想送她入宮為高家鋪路,如今攀了李思訓家的高枝兒就不願她進宮了。


    “還未下定,不算定親,這樣也好,免得我入宮之後耽擱了他,便作罷吧,是我沒這個福氣。”


    高夫人如受晴天霹靂,仿若是到嘴的鴨子給飛了。


    十二娘知道這事定要糾纏個沒完,但官文已下,事情已定,她不想聽高夫人糾結,就此回房,靜靜的等著十五日的來臨,以及李家的反應。


    獨處的時候,十二娘彷徨過,也害怕過,不知自己在宮中能否保得周全,僅有的一些曆史知識或能幫她站對隊,但具體該怎麽做,她心中實在沒數。


    拿著姚元崇送給她的百戲閣樓步搖,她思念的說:“哎,半年未見,要是進宮之前能見一見你就好了,也不知你現在怎樣。”


    她轉而又擔心起王勃,不知他現在在哪,什麽時候才會回來,他還不知道十二娘要入宮的事呢……


    還有她的朋友們,在她要入宮的前夕,竟然一個個都離她而去了。


    唯有六娘和十一娘,聞訊之後從婆家趕來王家看望十二娘。


    兩人除了可惜十二娘的親事沒了,倒沒有太多的情緒。六娘擔心十二娘進宮不能適應,十一娘則為她能進宮和七娘做伴而感到慶幸。


    十二娘不想與姐妹話離別,引導著大家說家常。得知六娘如今又壞了身孕,元夫人勸說元大郎納妾的計劃破產,元大郎的軍階升了一級等事,十二娘趕緊向六娘道喜,又問十一娘在崔家過的如何。


    十一娘笑嘻嘻的說:“你們不知道,慎郎的曲子唱的可好了,我與他日日在家中撫琴高歌,十分自在,他前幾日還邀了朋友到家中做客,專門聽我唱歌,誇我唱的是京中一絕呢!”


    她說的開心,但六娘和十二娘聽的卻很憂慮。


    十一娘是崔家的孫長媳,崔家是丞相府,雖不古板,但也是嚴謹治家,她與崔貞慎這樣日夜玩樂,如何能得家中長輩歡喜?更何況,什麽“京中一絕”這種給歌姬的稱號,放在正經少夫人身上,實在不妥當,但十一娘卻不自知。


    六娘更為直率一些,當即說道:“你與十一妹夫是怎麽回事?他不顧你的體麵,你連自己的體麵也不顧了?”


    十一娘不樂意了,說:“慎郎對我很好,你別這麽說他,我們怎就不體麵了。”


    六娘氣她不爭氣,說:“你怎就一點也不長大呢?”


    十一娘撅嘴說:“六姐就別說我了,咱們今日是為了十二娘而來,要訓我也改日吧。”


    六娘氣結,隻好作罷。


    得知十二娘要入宮的燕娘和阿蘭也愁眉不展,她們陪伴十二娘多年,以後卻不能再陪她了。


    晚上,三人在房中長談,十二娘對她們兩人的去向,早就想好了。


    “燕娘,我準備去求二哥,讓你跟著他,他對我非常好,看在我的麵子上,也會善待你的。波斯山高地遠,要委屈燕娘幾年,待我出宮了,我再接你回來。”


    燕娘哭著說:“好好的,姑娘怎麽說進宮就進宮呢,老奴原以為姑娘能嫁入李家過上好日子了,豈料世事無常,我沒辦法再在姑娘身邊伺候,我不放心啊!”


    十二娘摟著她安慰道:“燕娘放心,我已不是當初進京的那個十二娘,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我一定風光出宮,到時候接你一起過好日子。”


    燕娘含淚說:“老奴不去波斯,老奴就在結香草廬等姑娘出宮。”


    如此也行,元帥府有郝大娘等人,外麵還有秦剛照顧,燕娘也不算勢單力薄。


    點頭同意了,十二娘拍了拍啜泣的燕娘,對一旁的阿蘭說:“我準備求大姐把你留在王家,王家人都很和善,你也不會過的很艱難……”


    之前阿蘭因為王勃的事情對十二娘的幹涉很大,十二娘讓燕娘調查了一番,猜測阿蘭很仰慕王勃,因關心則亂,所以做事失了分寸。


    她既然仰慕王勃,把她留在王家,她應該會很願意吧。


    但阿蘭立即跪下來說:“姑娘不要,我就跟燕娘一起在結香草廬等姑娘出宮,姑娘別攆我,奴知道之前是奴不好,不該有那些非分之想,我……我那時以為姑娘會嫁入王家,以為奴以後要服侍五郎才會多想了,我主要是想跟著姑娘的,姑娘就留下我吧。”


    畢竟是跟了多年的人,十二娘狠不下心,隻好說:“既然你們這樣堅持,那你們就在結香草廬等我出宮。我給你們留些錢物,若有事,府內可以找郝大娘,府外可以找秦剛,他們這些年收了我不少好處,雖然是因利而忠,但有錢就是可用可靠之人,你們互相幫襯著吧。”


    待安排妥當一切,已一眨眼到了十四日,第二天,官府就會派車來接她了。


    十二娘已搬回了結香草廬,她從小竹樓裏帶了一些書進空間,看著空間裏的竹鳶,在臨近進宮的時刻,十二娘思念成潮……


    摸著有些破損的竹鳶,十二娘想著千裏之外的姚元崇,他們同在與命運相抗爭,希望他能堅持到勝利,也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心。


    默默提筆,十二娘寫道:“一入深宮裏,無由得見春。題詩花葉上,寄語有情人。”


    半夜,十二娘的窗子傳來一陣響動,十二娘朦朦朧朧的醒來,以為是夜裏刮風吹出的響動。正要翻身睡過去,忽然聽“喀嚓”一聲,窗戶被撬開了!


    一陣涼風灌進來,隻見一個影子在窗前輕聲喊道:“十二娘,十二娘!”


    十二娘瞌睡一下子全醒了,打著赤腳跑到窗前把窗戶推的大開。


    “崇郎,是崇郎嗎!?”


    姚元崇撐窗翻進來,捂住十二娘的嘴,說:“小聲點,別把其他人吵醒了。”


    他看到十二娘衣裳單薄又打著赤腳,當即橫抱起她,將她放到床上。


    十二娘的心撲通亂跳,她懷疑自己在做夢,可是地麵的冰冷,姚元崇懷抱的溫暖,以及真實的觸感,都在告訴她,這是真的,姚元崇真的回來了,而且還是在半夜翻進了她的房間!


    姚元崇用被子裹住十二娘,說:“春寒料峭,別凍涼了。”


    十二娘盯著他,捉住他的手問道:“崇郎,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我今天上午才給你寫了信,沒想到你晚上就回來了。”


    姚元崇的手很硬,有種被風霜侵蝕的粗糙,但他手心是暖的。包住十二娘微涼的手,姚元崇說:“我扶靈回陝州,要途徑長安,中午走到梁州收到你的信,見你信中內容有異,我就快馬趕了過來。我還尋思該怎麽翻入王家,但白鴿帶我來了這裏。”


    十二娘這才注意到,姚元崇裏麵穿著白布麻衣,外麵罩著純黑的棉衣,一副重孝打扮。而他嘴唇幹裂,正如他粗糙的手一樣,滿頭滿臉的風塵。


    十二娘掙紮著下床給姚元崇倒水,並說:“梁州離長安三百裏,你半天怎麽趕到的?路上這樣跑,不要命了嗎!”


    姚元崇接過水,卻說:“這是小事,你別擔心,快說你為何在信中寫那樣的句子,什麽叫‘一入深宮裏,無由得見春’?”


    半天跑三百裏,連夜翻牆來找她,他說是小事,就是為了弄明白她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嗎?


    “我……我明早就入宮做宮女了。”十二娘低聲說道。


    姚元崇坐在床邊猛的起身,顫聲問道:“什麽?”說完,眼中露出慚愧內疚的神色,說:“都怪我不好,竟逼的你入宮!你本該早些嫁人,若你入宮受了苦,都是我的錯!”


    十二娘急忙搖頭道:“你別這麽想,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你不要把什麽都攬到自己身上,更不準想那老禿驢說的話!而且師傅在宮中早有安排,皇後娘娘之前對我也有所褒獎,我進宮會很好的,隻要三五年,我就能出來了,到那時,我們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三五年!姚元崇心中大痛,少女最美好的豆蔻年華就要這樣荒廢在深宮之中!


    .


    【首先歡呼一下,崇郎終於出鏡了。另外慶幸一下,終於趕在1點前,把今天的和昨天的更新都補上了,年底工作真心忙啊,小羽好痛苦……嚶嚶嚶,求安慰,求懷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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