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五月以後,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雨水也越來越多。清璃宮經過修葺清掃,煥然一新,付明悅帶著三個孩子搬了回來。


    這一日朝中無事,秦牧在清璃宮陪了三個孩子一整天,晚上也沒去別處,與付明悅一道歇下了。


    因為付明悅生完孩子才兩個多月,秦牧覺得還不能碰她,又怕她像上次一樣使壞,因此離她遠遠的。偏偏付明悅不肯放過他,拚命向他靠近,一直將他擠到快要掉下床,這才肯罷休。


    秦牧捏她的鼻子:“你個小壞蛋!”


    付明悅斜他一眼:“你個大淫.蟲。”


    秦牧:“……”


    付明悅帶著勝利的微笑看著他。


    “你對朕大不敬了。”秦牧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皇上治臣妾的罪啊,撤了臣妾的牙牌,讓臣妾三個月不得事君啊。”


    秦牧鬱悶,他就知道打嘴仗永遠打不過她!


    “皇上,反正你現在欲.火焚身睡不著覺,不如臣妾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誰說朕欲.火焚身了?”秦牧怒。


    付明悅瞪他:“那你去不去?”


    “朕……去。”


    兩人換上付明悅一早準備好的夜行衣,越窗而出,付明悅帶頭往廢棄的安樂宮而去。


    黑夜中,她的身影若隱若現,秦牧伸手拽住她,她回頭望他,大眼睛眨了眨,調皮的笑了。


    “白禾——”秦牧情不自禁的叫道。


    似乎時光倒流,兩人又回到了清溪宮外那段單純美好的日子。


    “殿下,走吧。”付明悅拖住他的手,兩人隨即隱沒在夜色中。


    安樂宮。


    “雲婷怎麽還不來?”王露薇有些不耐煩的問王倩怡。


    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刻鍾,卻依然不見雲婷的身影,王露薇心生不滿,若不是因為雲婷可以幫她對付卓可欣,她才不會用這個蠢女人。


    “或許是有什麽事耽誤了,族姐別急,再等等。”王倩怡賠笑說道。


    又過了一盞茶功夫,一個黑影終於緩緩走了過來,看身形應該正是雲婷。


    王倩怡迎了上去,抱怨道:“你怎麽現在才來?讓族姐白白等了那麽久!”


    來人陰惻惻的笑了兩聲,伸手搭在王倩怡的肩上。王倩怡一邊將她拂開,一邊往王露薇走去,誰知剛走了兩步,身後的手又搭了上來,如利爪一般鉗製住她,拉得她倒退了兩步。


    她害怕起來,顫聲問道:“你做什麽?”


    那人嘿嘿笑了兩聲,聲音如同鬼魅,直讓人毛骨悚然。


    “你們在等我那沒用的妹妹嗎?”


    冰冷的聲音將王倩怡激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她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是……是誰?”


    隻聽啪的一聲,一個火折子亮了起來,王倩怡清楚的看到眼前之人一張臉白得像石灰,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散亂的披在肩上,將臉遮住了一小半,嘴角一抹鮮紅的血跡,舉著火折子的右手手腕一道匕首割過的痕跡異常明顯,整個手腕都被血染紅了。


    正是殺了前宮正,然後自殺而亡的雲姍。


    王倩怡嚇得大聲尖叫,雲姍踢了踢腳下的一團黑影,說道:“你們等的人來了。”


    黑影被踢得轉了一個圈,麵朝上停在王露薇麵前,赫然便是雲婷,她的額頭上有一大攤血跡,看樣子已經斷氣了。


    事情詭異又恐怖,已經死去並且被扔到亂葬崗的雲姍竟然複活,還殺了她的親妹妹雲婷。


    饒是王露薇一向鎮定,也被眼前這一幕嚇得夠嗆,王倩怡更是不斷尖叫。


    “閉嘴!”王露薇顫聲喝道。


    王倩怡連滾帶爬來到她身邊,抱住她的大腿瑟瑟發抖。


    “你們也知道害怕麽?”雲姍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王露薇,當初你與我一起籌謀奪取付明悅的孩子,本來一切順利,你卻中途變卦,想將我踢出局,害得我慘死,如今可別怪我無情!”


    王露薇正要答話,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略一思索,答道:“不是我害你的,我也是受害者!這條計策是卓可欣想出來的,她說她與付明悅有仇,所以想要害死付明悅,如果我能幫她,付明悅死後孩子便歸我。但她不想出麵,我一個人又做不下來,這才找了你。”


    她走近雲姍一步,柔聲道:“你想想,我與付明悅並無仇怨,為何要害她?我隻是……”她哭了起來,“因為自己的孩子沒了,太醫又告訴我以後都無法生育了,所以才想要有個孩子在身邊。你沒有懷過孕,無法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我……我隻是想要個孩子,真的。付明悅運氣那麽好,皇上寵愛她,自己又懷了三胎,而我終其一生卻連一個親生的孩子都不會有,我嫉妒付明悅,我想要一個孩子,所以才一時糊塗……”


    她蹲在地上,抱著膝蓋哭了起來,聲音裏帶著無比的絕望與傷心,直讓人肝腸寸斷。


    “既然你想要她的孩子,又為何讓符絲柔指使我杖斃紅雲,害得付明悅動了胎氣,孩子也差點保不住?”


    “不!不是我做的,是卓可欣!”王露薇哭道,“是我臨時變卦,不想害死付明悅,她為了離間我和你,便設計讓你背了黑鍋。我也是差點做母親的人,怎會去害別人的孩子?”


    雲姍冷笑:“卓可欣還生下了皇長子呢,可見做不做母親,與本人是否惡毒是沒有必然聯係的。”


    “皇長子夭折,我也是凶手之一,所以她才那麽恨我。而我之所以答應幫她對付付明悅,也是因為她說道,隻要這次成功了,她就可以與我前嫌盡消,不會再找我報仇。雲姍,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將這一切都告訴你的,如今害得你慘死,你若是想要我的命,我也無話可說……”


    她撲通一聲跪下:“隻求你饒了怡妹妹,她並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放她一條生路吧。”


    躲在一旁的付明悅心中感慨,不愧是影後級人物,真是裝得一朵好白蓮花!


    與代宮何園正在一起的卓可欣則一直陰沉著臉,皇帝就在她的不遠處,自然也將這一幕完全收入眼中。他早就在懷疑她和王露薇吧?否則為何用讓人假扮雲姍來套王露薇的話?


    王露薇比她想象中更厲害,在這種時候竟也能沉著冷靜,說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話來,如今皇帝和付明悅一定都不會相信她了。她原以為自己就算失敗,也是死在付明悅手中,沒想到還沒能與付明悅正式開戰,便輸得如此徹底。


    她沒有再聽王露薇和雲姍的對話,她們再說什麽對她都沒有意義了,因為王露薇之前的那席話已經足夠她被賜死了。


    一瞬間,她想起了許多往事,當她還是一個小宮女的時候,偶然間見到那個很少現身的孤獨皇子,她的一顆芳心便失落在了他那裏。後來她終於有機會接近他,為了幫他,她甘願做他的棋子,在肖淑妃手下苟且偷生,甚至不惜用色相勾引秦放。


    當時她並沒有奢望太多,隻想做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她也成功了,成了他的妃嬪,可他一點也不喜歡她,反而喜歡那個什麽都沒為他做過的付明悅!付明悅不過是個禦前女官罷了,容貌也不是最出眾的一個,憑什麽得到秦牧的愛?


    後來付明悅被打入冷宮,那一夜,她成了秦牧療傷的工具,可她不在乎,反正付明悅已經無法再礙她的眼了。


    得知自己懷孕以後,她簡直欣喜若狂。那是秦牧和她的孩子,他就算不愛她,也會愛孩子的吧?他的愛她或許得不到,但她有孩子,一輩子就有了依靠。她那麽小心翼翼的護著那個小生命,誰知最後還是被害死了,她好恨!


    她知道秦牧不會再碰她,那是她唯一的機會,卻因為幾個賤.人而失去了。所以她才一步一步籌謀報仇,聯合孟綺羅害了王露薇的孩子,還將格桑娜送入了冷宮。


    王露薇一早就知道是她所為,但她不怕,就算王露薇不找她報仇,她也會要王露薇的命!她親生孩兒的一條命,她一輩子的希望,都毀在了她們手中,她決不讓王露薇在後宮逍遙!


    王露薇心比天高,從一開始就盯著後位,付明悅是她上位路上最大的絆腳石,她一定會對付她。果然,王露薇先是挑撥景王刺殺付明悅,接著又與雲姍一起策劃讓付明悅死於難產,好奪她的孩子,隻可惜都失敗了,而她本人也被皇帝和太後厭棄。


    誰知付明悅生了孩子之後,王露薇卻突然晉位,與太後之間也仿佛沒有了任何芥蒂。甚至還接連主動出擊,將付明悅逼得手忙腳亂。她自然不肯讓王露薇做大,便主動向付明悅提出聯手除掉王露薇。


    她和付明悅是情敵,因為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就算最後爭個你死我活,也是她們兩人之間的事。而王露薇算個什麽東西?除了一張假惺惺的臉可以看外,還有什麽能讓一個男人對她死心塌地?


    在她心中,王露薇根本就沒資格介入她與付明悅的鬥爭,她要在沒有任何別人打攪的情況下,徹徹底底打敗付明悅。


    然而她如今連上場的機會都沒有了,隻要秦牧一句話,她便會成為這後宮中的又一個死人。


    不知什麽時候,王露薇和王倩怡都已經離開,那假扮雲姍的人和雲婷的“屍體”也已經不見。


    “卓可欣,你還有什麽話說?”秦牧冷冷的聲音傳來,火把亮起,依偎在他身邊的付明悅平靜的看著她。


    她大笑了起來,她就要死了,在最後的時刻,竟要看著自己愛的男人和別的女人一起來審判她!


    “皇上,臣妾說沒做過,你相信嗎?”她帶著嘲諷的笑容看著秦牧。


    “朕曾經警告過你,讓你安分一點,朕自會慢慢提升你的份位,可是你不但不知收斂,反而變本加厲。若你害的是別人,朕可以看在當初你為朕做了那麽多事的份上,饒你不死,可是你想害的卻是明悅,是朕最愛的女人,朕豈能容得下你?”


    “皇上那麽重視她,重視她的孩子,可是臣妾的孩子呢?他也是你的親骨肉!若當初皇上肯像護付明悅的孩子那樣護著皇長子,他就不會夭折!”卓可欣憤怒的說道,“皇上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是什麽感覺嗎?她在臣妾肚子裏呆了七個月,可是一場意外就讓他送了命!”


    “皇長子的事,朕也很難過,但那不關明悅的事,她沒有害你的孩子!”


    “皇上就那麽相信王露薇,她所說的一切一定是真的嗎?紅雲被杖斃的確是臣妾設計的,但別的事,臣妾並沒有做過。而臣妾之所以要害付明悅的孩子,是因為臣妾不想讓王露薇得到他們!她憑什麽?”卓可欣開始有些歇斯底裏。


    “朕不管你是為了什麽,總之你有害明悅之心,朕就決不能留著你!”


    卓可欣望向付明悅,後者的表情並無一絲變化,她突然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秦牧根本沒有給過她公平競爭的機會。


    “那皇上要殺的人可就太多了,如今這後宮,想害她的人比比皆是,希望皇上能護她一輩子。”她自嘲的笑了笑,“皇上,臣妾也曾想做一個賢惠的女人,可是臣妾不甘心,臣妾那麽愛皇上,皇上卻連正眼都不看臣妾,臣妾……”


    她望了望夜空,喃喃道:“臣妾錯了……”


    “既已知錯,就認罪伏法吧。”秦牧冷冷的說道,“興婕妤戕害皇裔,毒害妃嬪,賜鴆酒一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朕許你以婕妤之禮葬入妃陵。”


    “晨夫人——”卓可欣突然叫道,“臨死前臣妾可以單獨跟你說說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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