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愛妮等幹部陪著陸錚向裏走,走沒幾步,陸錚便微微一怔,卻見舞台下,一個白白淨淨西裝革履的年青人正在指導一名歌者唱歌,高誌凱陪在一旁。


    那年青人,可不正是馬文革?


    “嗬嗬,那是馬書記得兒子,和高局長剛剛來的,說是瞧瞧熱鬧。”徐愛妮在旁邊解釋。


    此時馬文革和高誌凱都看到了陸錚,高誌凱目光閃爍,馬文革卻是直接變成了苦瓜臉。


    這個活土匪,簡直就是他記憶裏的噩夢,在廣寧被刑拘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地獄一般慘烈的記憶,甚至,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他的性格。


    “誌凱,咱走吧。”馬文革拽了拽高誌凱衣袖。


    馬文革覺得也實在沒什麽好待下去的,這個曾經自己在他麵前叫囂的年青人,現在是他父親都有幾分忌憚的人物,而他馬文革在父親麵前,便如老鼠見了貓,如此算起來,他和陸錚,根本就差著幾個量級。


    和陸錚撞麵,難道還能橫眉冷對?要說過去賠笑說話?心裏得多憋屈?


    是以,還是避開為好。


    高誌凱點點頭,他和馬文革旋即,從另一邊側門離去。


    徐愛妮本來還想過去打個招呼,見兩人匆匆離開,怔了下,便也不在意,咳嗽一聲,便雙手擊掌,高聲道:“同誌們,停一停,停一停!”


    舞台上,舞曲慢慢止歇,台上台下漸漸安靜下來。


    徐愛妮用略帶激動的語氣大聲道:“同誌們,陸錚縣長代表縣委縣政府來看望大家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說著話,帶頭鼓掌,台上台下立時掌聲如雷。


    陸錚微笑抬手示意,等掌聲漸漸平息,笑道:“同誌們都辛苦了,繼續排練吧!我就不和大家握手了,現在你們爭分奪秒的排練,時間很寶貴!等聯歡會結束,我為大家慶功!”


    徐愛妮笑道:“陸縣長一向言簡意賅,也體諒我們下麵的同誌!來,我們再呱唧呱唧!感謝陸縣長的到來!”


    掌聲再次響起,然後,徐愛妮陪著陸錚來到了禮堂後排坐下,台上台下排練的演員便紛紛忙起了自己的事。


    “不錯,熱火朝天的。”陸錚笑著說。


    演員出出進進的,有的排練到了時間走掉,有的又是剛剛到的,禮堂還是不夠大,容不下所有人排練,有的演員幹脆就在家裏或者自己找地方排練。


    至於徐愛妮所說的大型交誼舞表演那對兒領舞,定的是九點來大禮堂彩排,有一個小時的練舞時間。


    所以,徐愛妮本來和陸錚定的也是九點。


    聽著徐愛妮介紹情況,陸錚連連點頭。


    “可以了,你忙你的,我到處走走,出去抽顆煙。”陸錚做個手勢。


    “好。”徐愛妮笑了笑,心說陸縣長在幾個縣領導裏,煙癮還不算大的,而且,很文明,若別的領導,肯定現在就點上冒煙了。


    ……


    禮堂大院很大,零零星星分布著一些平房建築物,北側門外的大院,樹木很多,垂柳已經吐出綠芽。


    陸錚吸著煙踱步,然後便見到不遠處一棵柳樹下,有一個身段婀娜的紅製服女子擺著跳舞的姿勢,就好像懷裏有舞伴那樣嘣嚓嚓嘣嚓嚓的練舞步,看衣服款式,應該是縣招的年青女職工。


    陸錚笑了笑,便想往別處走,卻不想腳下踩到了一根枯樹枝,隨即那女子就轉過頭來,兩人離著十來步遠,加之月光明亮,院內如同白晝,女子隨即就驚奇地道:“是你?”陸錚也認出了這名姿容俏麗的女子正是翠紅姨家的大兒媳、陸家大哥陸學有的愛人艾芳。


    “嫂子。”陸錚便笑著走了過去。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艾芳很驚奇。


    陸錚笑道:“隨便逛逛,過年回家沒看見你。”


    艾芳笑笑,說:“一直忙,聯歡會、元宵晚會,抽不出時間。”


    陸錚點頭,知道其實這些都是借口,艾芳城裏長大,很有些嬌氣,不大看得起婆家,嫌老陸家農村做派,能有借口,那是必然不回去的。


    “對了,小弟,你大哥說起幾次呢,都沒見你回家吃個飯,是不常在青龍?”艾芳聲音軟綿,很顯溫柔,和對陸學有的態度大為不同。


    “嗯,我總到處跑,以後有機會著吧。”陸錚知道,這個嫂子怕把自己名字都忘了,不過本也是,一麵之緣,又不是陸學有的親弟弟,她不放在心上也很正常。


    艾芳眼波流轉,說:“那這樣,明天來家裏吃個飯吧。”這幾天,她正同陸學有吵架呢,陸學有上了脾氣,就是不肯低頭認錯,她又從來沒先認輸的習慣,見到陸錚,她靈機一動,明天把小弟叫家裏吃飯去,倒是給大家一個台階下的機會。


    而且陸家哥幾個,就這個外姓小弟給人好感,雖然衣著打扮有些土氣,但幹幹淨淨,氣質更是不同,顯然是在外麵走南闖北慣了的,身上就帶了那麽股子厲害人物的味道。


    “明天啊?”陸錚一陣犯難,明天周六,下班後要去烏山的,雖然現在是函授第二年,學業漸漸輕鬆,專業課居多,集中授課時間改為每周日半天,但周六時節,總得準備準備。


    就在這時候,一陣腳步聲響,從禮堂側門方向走過來一條人影,是個戴眼鏡的男人,二十七八歲年紀,披著黑色呢子大衣,很有派頭的幹部模樣。


    艾芳見到這人俏臉微微一變,對陸錚說:“好了,不聊了,我得練舞步了,你趕緊走吧。”


    此時那年輕幹部已經走到陸錚和艾芳近前,皺眉看了陸錚一眼,對艾芳說:“你不說不用別人,要你家老陸給你陪練麽?這人是誰?”


    艾芳支吾著說:“這是我小叔子。”


    陸錚聽來人說話不客氣,看了他幾眼,笑了笑,“是,我也姓陸。”


    年輕幹部盯著艾芳的目光露出幾分陰鷙,“艾芳,這是你小叔子?我怎麽沒聽過?你這人啊,真的很有問題,我好心好意說陪你練舞,你倒好,推三阻四的,所裏的人還以為我怎麽著呢,給我造成的影響多不好?怎麽的,原來是有小白臉啊?”


    艾芳俏臉通紅,說:“唐所,你怎麽這麽說話?!”


    年輕幹部冷笑道:“更難聽的話我還沒說呢!艾芳,你別忘了,現在是你轉正考察的關鍵時期,這次轉不了合同製,下次,可就不知道哪年哪月了,轉不了,我開了你都行!”


    艾芳俏臉一白,便不說話了,突然想起陸錚在場,心裏又羞又氣,說不盡的屈辱,轉頭,對陸錚說:“小弟,你,你先走吧。”目光裏,露出懇求之色。


    年輕幹部叫唐根水,是原政府辦主任凃盤石調任縣委辦副主任、縣委招待所所長後,新提拔的副所長,很得凃盤石信任,基本便是由他負責縣招日常工作。


    唐根水覬覦艾芳美色不是一天兩天了,現今縣招也正準備推動改製,聽傳聞,今年如果還不能轉正的臨時工,以後要再轉正的機會就微乎其微,是以,所裏現在翻天覆地的,畢竟縣招這兩年新招工的年青人都是臨時工,按以往慣例,慢慢熬個幾年,總能轉正的,但現在,顯然形勢有所不同。


    尚不在編的職工,把眼睛都盯上了縣裏下來的幾個事業編和合同製的指標。


    按資曆,艾芳在招待所幹了也有四五年了,按能力,現在她是客房主任,當然,頂樓招待縣委和外地來青領導的客房不歸她管。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兩年內所裏下來的指標應該有她一個,可招待所這麽一改製,慣例全被打破,沒轉正的職工都希望能在改製前轉正,而能進縣招的職工,本來就一多半都有些社會關係,更莫說,在招待所頂樓服務縣領導的小服務員們,如果得縣領導喜愛,那各方麵必然會給予照顧,所以,能上頂樓值班,也是很多服務員的奮鬥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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