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看向他,淡淡道:“小光,你也覺得這是件小事是吧?但這樣的小事多了,沒人管,沒人追究,這就會變成大事,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一個社會的道德,同樣如是,你是做媒體的,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懂?”


    畢曉光臉上一熱,琢磨著陸錚的話,輕輕點頭。


    張隊長笑嗬嗬對陸錚說:“看不出,你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你的證件呢?工作證、身份證、介紹信都行。”


    陸錚說:“在房間,沒帶出來,要不,我去取?我就住西樓。”


    張隊長怔了下,說:“你在這住兒?”


    陸錚說:“不是,我手包兒在我姐的房間,要不,我呼她,叫她拿下來。”


    張隊長略一沉吟,說:“不用了,我跟你去取。”


    友誼賓館酒吧對外營業,位於友誼宮西側,陸錚和張隊長兩人出了酒吧,沿著鵝卵石小路走向西樓,剛走沒幾步,便見蒼鬆翠柏搖曳的碧綠湖泊旁,匆匆走來一名穿著綠軍裝的武警軍官,金光閃閃的肩章,兩杠雙星,武警中校軍銜。


    見到陸錚,武警中校啪地打了個立正敬禮:“首長好!”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這名武警正是陸錚家裏一名衛士,姓陳,從見到陸錚第一天起就規矩十足,開始稱陸錚為參謀,後來便是連長,接下來便是政委、局長、主任、縣長等等,現在,則名正言順開始給陸錚行軍禮,概因陸錚被授予了預備役上校軍銜。


    陸錚還禮,隨即看了看表,說:“你不是找我的吧?”


    陳中校長年累月都是一副岩石臉,隻有在陸錚麵前,才會露出笑容,笑著說:“不是,韓主任叫我去接個人,不過你幹什麽去?這可快到點了。”


    陸錚笑笑說:“沒事。”


    陳中校匆匆而去,張隊長卻是看傻了眼,一位中校,畢恭畢敬敬禮稱呼這個年青人叫“首長”,這可不是拍戲,那武警中校更不是假冒的,那種精氣神就裝不出來。


    這到底怎麽回事?


    張隊長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怎麽問,終究還是沒吱聲,隻能悶悶的跟在陸錚身邊,心裏一個勁兒畫魂兒。


    剛剛進了西樓金碧輝煌的大堂,張隊長便見到電梯裏下來一位珠光寶氣的女人,張隊長心裏就是一顫,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權勢冠京華,門生滿天下”之京城陸家的陸大小姐。


    在京城民間傳說中,陸家之顯赫無以複加,傳說,整個北京城便是陸家的堡壘,市委幹部清一色,針紮不進、水潑不進,中央指揮不動北京,陸家卻指揮得動。


    而這位陸家陸大小姐,經常在友誼賓館宴請外國友人,張隊長遠遠見過她幾次,得人提點,自然識得她是哪位。


    張隊長拉了拉陸錚衣袖,說:“咱靠靠邊。”


    卻不想,隻見陸大小姐徑自向他們這邊走來,張隊長一時慌了,渾不知陸大小姐意欲何為。


    誰知道陸大小姐還未走到近前,就是一通抱怨:“錚子,這都幾點了,還半個小時就開宴了,你幹嘛呢?我正想去找你!”


    然後身邊的年青人便笑著喊了聲“姐”。


    張隊長立時如遭雷擊,差點一個屁股墩坐地上。


    “你幹什麽去?”陸佳菊奇怪地看著陸錚,又掃了眼陸錚身邊的警察。


    陸錚笑道:“有點事,對了,你把房卡給我,我拿下身份證。”


    陸佳菊更是奇怪,將房卡遞給陸錚,說:“你快點啊!”看著張隊長,說:“這人誰啊?你朋友?”


    張隊長差點拔腿就想跑掉,幸虧身邊年青人,或者說,是陸家公子,微笑道:“沒事,你甭管了,放心,我遲不了到。”


    陸大小姐走了好長一段時間,張隊長心還嘭嘭的跳,渾不知怎麽跟陸錚進的電梯。


    等張隊長清醒過來,卻見兩人已經在電梯裏了,立時大悔,猶豫了下,賠笑道:“您,您人真好。”


    陸錚笑了笑,沒吱聲。


    張隊長又趕忙道:“您有事就忙您的,證件我就不看了,這個案子,我一定秉公處理。”


    陸錚說:“咱還是要按規矩辦事,沒事,我心裏有數,時間來得及。”


    張隊長忙說:“是,是。”看著閃亮的樓層數字,真恨不得電梯馬上飛上去。


    ……


    再回到酒吧,張隊長還是那麽嚴肅,就好像根本沒發生過什麽似的。


    隻是當聽到姚律師說,吧台那邊有電話,是烏山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姚二柱的愛人打來的電話時,張隊長眼皮一抬,對姚律師冷冷說:“什麽姚二柱、姚三柱?現在我辦案子呢,給我打電話做什麽?你熟人是吧?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麽行為麽?”


    姚律師一怔,無言以對。他剛剛琢磨了一下,還是給烏山掛了個電話,畢竟在北京不比尋常,這裏衙門口各個牛氣衝天,若剛剛見證和大學簽約的外國客戶在自己麵前被刑拘幾天,那也委實太沒麵子。


    不過姚二柱脾氣怪得很,姚律師很怕這個堂弟,如果和他提現在的事除了找頓罵定然沒有別的結果,隻能找特別好說話的堂弟妹出麵,軟磨硬泡下,堂弟妹終於答應和這邊的警察通通電話。


    姚律師本想堂弟妹說過後便跟著圓幾句,說這是烏山市局姚二柱的意思,畢竟一個係統肯定有情麵,加之烏山市公安局長非同小可,和其餘地市公安局長的影響力不可同日而語,自己再套套交情,張隊長多少也會給麵子。


    卻不想,剛提個話頭,張隊長臉就沉了下來,好像突然就得罪了他。


    接著,張隊長就指著姚律師和王老板道:“看看你們這做派,怎麽的,案子還沒開始就拉關係說情?你們能是好人?”又指了指那邊喬治幾個外國人:“全外國盲流,跑咱北京城充什麽大尾巴狼?流氓滋事,我看你們也有前科!得好好查查!”


    見張隊長突然翻臉,姚律師心下大悔,“這位張隊,比堂弟脾氣還怪,早知道,我打這個電話幹嘛?這不弄巧成拙,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他自不知道,張隊就是找機會借題發揮呢。


    張隊長覺得辦這個案子怎麽才算辦得好?那自然不能回轉來就明顯偏向陸公子,那顯得咱水平太低,要辦的神不知鬼不覺,站的住理,更別叫人察覺有陸家公子摻和到裏麵,這案子才算辦的到位。


    所以當陸錚說“還有事,先走”的時候,張隊長麵無表情的說:“我有你的聯係電話,別離開北京,需要的時候還要你協助調查。”


    陸錚點頭,對畢曉光笑笑,示意沒事,然後轉身離去。


    洪佳佳更是鬱結,氣呼呼的道:“小光,這種朋友,你以後還是少來往吧,你看他,什麽人?朋友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倒好,說走就走,一點也不在乎你的死活。”


    畢曉光笑了笑,心說你懂什麽,看張隊長的樣子,現在再不提調解的事兒,不怕麻煩得要洗那些“外國盲流”的底兒,難道真是被烏山一個電話氣到了?


    外國盲流?畢曉光會心一笑,想來張隊長也造不出這個詞來,這定然是從小就傲氣的很的錚子才能有的傑作。


    接下來,畢曉光、洪佳佳以及姚律師、王老板和那幫外國人都被帶到了保衛處,態勢就更為明顯。


    現今友誼賓館保衛處,便如公安分局一般的建製,各種審訊室、拘留室都極為齊全。喬治幾個人被扔進了拘留室,關在大鐵籠子裏,他們立時都傻了眼,剛剛被帶來的路上還極為囂張的喬治,竟然被民警做手勢嚇唬一通,嚇得尿了褲子,嚎啕大哭,因為紅色中國,不但有死刑,刑罰更極為嚴厲,聽說,還有私刑呢,而現下,眼見人家是動真格的,真不知道會不會明天,自己就從這個世界上無聲無息的消失。


    喬治帶頭,外國小夥便如受了傳染,一個個都抱頭大哭起來。


    民警在外麵訓斥叫他們安靜,卻令他們的哭聲更為悲慘。


    休息室,姚律師、王老板、畢曉光和洪佳佳都在,姚律師正義正詞嚴的向賓館保衛處劉副處長提出抗議,抗議保衛處拘禁他的當事人。


    劉副處長是今晚執勤的領導,級別為副處,不等姚律師說完,他就不耐煩的揮揮手:“你愛去哪兒告去哪兒告!再幹擾我們辦案,把你也拘了!”他自不會把外地一個小律師看在眼裏。


    姚律師臉色陣青陣白,眼見這位領導做派,自己再多嘴,說不定就真的也跟喬治他們一起,被關鐵籠了,隻能閉了嘴。


    劉副處長又指了指王老板:“你那個皮包公司叫什麽來著?你明天,把賬本什麽的都帶來,還有什麽外國人執教證書,你從哪來的,都給我把材料寫清楚!”


    王老板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縮在沙發上,根本不敢吱聲。


    洪佳佳,也被這位保衛處領導嚇得夠嗆,臉色蒼白的偷偷向畢曉光身邊挪了挪。


    畢曉光心裏也有些打鼓,卻隻能硬扛著,不能在洪佳佳麵前表現的不像個男子漢。


    劉副處長翻看著酒吧證人的證詞,微微點頭,說:“畢曉光和洪佳佳是吧?你們是受害者,這樣吧,先驗傷,完了回家休息,需要你們協助調查的時候通知你們。”


    畢曉光這時,心裏才長出了一口氣,最擔心的就是劉副處長通知單位來領人,現在自己事業正是上升期,被領導知道自己流連酒吧並且和外國人打架,不管誰是誰非,在單位必定傳得沸沸揚揚的,影響終究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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