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進了包廂的洗手間洗了洗手,剛剛出來,外麵輕輕響起敲門聲,陸錚說了聲“進”,隨後門被推開,進來兩個年紀不大的秀氣女孩兒,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打扮很素雅,斯斯文文的,衣著氣質,很像在校學生。


    陸錚怔了下,問道:“你們是?”


    走在前麵穿雪白高領衫藍色牛仔褲挺清純的女孩兒看起來沒那麽拘束,聲音也很甜美,說:“我們是藝校的學生,劉教授叫我們來的,我叫小雪,她叫芳芳。”


    陸錚微微蹙眉,看來是趙春生安排的,自己還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第一次見麵,他就安排這種節目,這個人,太不安穩了,以後還是少接觸為好。


    此時小雪已經拉著那個叫芳芳的特別拘束的女孩子在沙發上坐下,看到滿桌的啤酒,小雪說:“領導,我們倆都不會喝酒,也從來沒喝過酒,一會兒,我陪你唱歌吧,芳芳交誼舞也不會跳。”


    陸錚笑了笑,看起來這個小雪還挺仗義的,而且,兩個人過來,應該都不大情願,估計是在那個什麽劉教授的壓力下被迫來的,作為“政治任務”什麽的名目,對於現在中專的學生來說,心智還未成熟,老師的話還是金科玉律一般。


    “嗯,沒喝過就別喝,交誼舞我也不大會跳,就聊聊天吧,給你們要點飲料。”陸錚說著,按了座位後的服務鍵。


    小雪鬆口氣,忙說:“謝謝領導。”自然沒想到領導會這麽好說話,可是看麵前領導,年紀不大,可能就二十多歲,但聽劉教授說,兩位領導,一個級別和縣委書記一樣,一個級別和市長差不多,哪有這麽年輕的縣委書記?


    服務員敲門進來,陸錚問她們倆喝什麽,芳芳低著頭不說話,小雪說隨便隨便,什麽都行。


    陸錚就點了七八樣飲品,從碳酸類到果汁類、茶類皆有,不一會兒,服務員就送進來二三十罐飲料,看得小雪傻了眼,現在才覺得,這個看起來比自己等大不了幾歲的年青人,像是大領導做派了,平素自己和芳芳這些同寢室的同學,能買一罐飲料喝就算改善生活了,在社會上這些大人物看來,喝飲料就和喝水差不多吧。


    趙春生回來的時候,陸錚正和小雪聊天呢,氣氛還挺好。


    小雪說起她家是省城郊縣的,條件不怎麽好,現在藝校分配也很難,家裏沒門路的話,就主要看和教授的關係,教授肯不肯推薦等等,說著很是惆悵。


    看到這一幕趙春生呆了呆,便坐到了一旁,臉上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包廂門突兀的被人敲響,不等裏麵人回話,門便被推開,進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在小雪和芳芳身上掃了幾眼,問:“你們是藝校的吧?”


    小雪莫名其妙的看著他,說:“是,怎麽了?”


    中年男人臉色就有些不豫:“你們走錯房間了,跟我來吧。”電話裏,劉教授把一號房聽成了七號房,隻是這些話,不便在這裏說。


    小雪呆了呆,說:“憑什麽跟你走啊?”又看向了陸錚,希望陸錚能給個解釋。


    中年男人臉就沉了下來,說:“你們劉教授怎麽跟你們說的?還想不想找工作了?”


    陸錚看向趙春生:“怎麽回事?”趙春生攤攤手,一臉的迷惑。


    陸錚這才知道,節目不是趙春生安排的,看來兩個藝校的小孩兒真是走錯了房,一時哭笑不得,還險些誤會趙春生呢。


    咳嗽一聲,陸錚對小雪說:“好像你們是走錯房了,不過不想去也沒關係,喝完飲料,我叫人送你們回學校。”


    小雪猶豫了一下,對那中年男人說:“叔叔,我們不去了。”看這人橫的就不是什麽善茬,過去那邊還不定怎麽樣呢,如果可以選擇,自然是在這邊和陸哥喝點飲料聊聊天比較愜意,隻是陸哥果然不是什麽縣級大領導,本來也是,陸哥的年紀就不像。


    中年男人聽陸錚的話,再聽小雪的話,臉色越發難看,但畢竟這種事,不好發作,傳出去影響太不好,伸手點了點陸錚:“行,咱們再見!”轉身,怒氣衝衝的走了。


    小雪有些擔心的問陸錚:“陸哥,不會給你添麻煩吧?要不咱們撤吧,他們那邊很有來頭的。”


    陸錚笑道:“沒事,到底怎麽回事,他們是什麽人?”


    小雪搖搖頭,不欲多說,“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陸哥,你也別問了行嗎?”


    陸錚點點頭:“行,我叫車送你們回學校。”


    小雪說:“不用,我們打車走就行,劉……,來回的打車費都給了。”也不好再提劉教授這些事了,被外麵人知道了,傳到社會上,影響太惡劣,自己和芳芳怕就要被開除。


    陸錚笑道:“打車費回頭你還給叫你們來的人,我出吧,還有,就算我老了吧,說教也好怎麽都好,還是得叮囑你們一句,學生時代,一定要潔身自好。”


    小雪臉色一黯,垂下了頭,說:“陸哥,我不是那種人,今天也是沒辦法,幫我的好朋友來的,她太老實,我怕她來了吃虧。”


    陸錚微微點頭,問:“就這麽回去,你們沒事吧?”


    小雪嫣然一笑,說:“反正我們是按照他說的來了一號房,走錯房間和我們沒關係,再說了,事情鬧成這樣,他們也不會鬧大的,我看挺長一段時間,他也不敢安排這種事了,等他再安排的時候,估計我們也畢業了。”


    陸錚笑了笑,轉頭對趙春生說:“藝校的這位劉教授,我看自身就缺乏教育,還怎麽教書育人?”


    趙春生就笑,點點頭,心說這人不倒黴催的嗎?看來也大難臨頭了。


    小雪卻是臉色蒼白,說:“陸哥,您就當沒聽過行嗎?今天的事傳出去的話,我和芳芳肯定畢不了業。”


    陸錚擺擺手,從包裏摸出一百塊錢遞給小雪,說:“夠你們來回打車錢了,還有這些飲料,你們都打包帶走。”


    小雪推辭,最後還是被陸錚把錢塞給了她,又叫來服務員拿來兩個紙袋,把沒動的飲料裝上,陸錚對趙春生說:“咱們也走吧。”


    趙春生點點頭,鬧出這麽個事,也不好再坐下去,不過雖說和自己想陪陸市長多喝幾杯的計劃有所出入,但總體說,和陸市長的第一次私密接觸還算順利,而且,有了這件事作為共同話題,以後少不得還有事情談。


    ……


    陸錚、趙春生和小雪、芳芳出了包廂,走到走廊拐角的時候,恰好7號房間門一開,那個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隻是臉通紅,顯然短短時間,便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你們站住!”中年男人指著他們,有些踉蹌的走過來,對小雪和芳芳說:“你們倆跟我進來!”


    趙春生笑道:“你喝多了,行了,別鬧,好不好?”


    中年男人卻不管不顧,過來就伸手抓住小雪胳膊向包廂裏拉,小雪嚇得尖叫起來。


    陸錚無奈,雖然事情鬧起來頂在最前麵的就是自己,說不定傳出去就是什麽烏山市市長為了酒吧公主在夜總會和人大打出手,但此情此景,卻也顧不得許多,伸手便抓住了那中年男人手腕,沉聲說:“放手!”


    中年男人啊啊的慘叫,疼的酒糟臉都變色了,身子彎著向下傾,手早放開了小雪,嘴裏含糊的,不知道亂喊什麽。


    陸錚順手甩開他,心裏卻有些懊惱,以後便是來省城去北京開會,看來也要帶上小川、濤子他們了,這都什麽事兒?


    “你打人?等著,我報警!非治治你們!你們等著,等著!”中年男子正語無倫次的亂喊,7號包廂門一開,出來個人,陸錚見了微微一怔,卻是楊朝暉。


    “怎麽回事?”楊朝暉皺眉看著蹲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旋即,便看到了陸錚和趙春生,又看到陸錚和趙春生身後兩名學生模樣的女孩兒,臉色變得怪異起來。


    中年男人捂著手腕慢慢起身,見楊朝暉出來,好像酒也醒了,沒了剛才跋扈的模樣。


    眼見有服務員過來,也有別的包廂的客人開門探頭看,楊朝暉有意無意的提高了聲音:“陸省長,趙主任,誤會誤會。”


    趙春生臉一沉,招手叫來服務員,低語了幾句,服務員臉色一變,便忙挨著包廂去關門,囑咐客人不要再開門看。


    陸錚好整以暇的笑笑,說:“朝暉,什麽誤會不誤會的,再說,哪有什麽陸省長?”


    趙春生在旁邊低聲說:“我們走吧。”是非之地,多說也沒好處,心下更有些懊惱,不該和陸錚來外麵的會所,但誰想到會碰到楊朝暉同伴這種人,想著,就深深看了楊朝暉身旁中年人一眼。


    楊朝暉笑道:“您就別謙虛了,你不馬上就上副省長了嗎?還有趙主任,徐省長的大秘,這是一起來慶祝?”他就好像巴不得會所所有人都知道陸錚和趙春生的身份。


    小雪驚呆了,副省長?這位陸哥?不可能吧?但是看情形,又好像是真的。


    便是一直都低著頭不大敢說話的芳芳也詫異地看向陸錚。


    那個中年男人紅臉刷一下就白了,吃驚地看著陸錚,現在,才知道陸錚是什麽人,當年在省城打掉無數烏紗的鐵腕人物,現在的烏山市市長,剛剛聽楊主任說,馬上就兼副省長的陸鋼鐵。


    楊主任今天就是收到這個消息,看起來很鬱悶,自己這才安排他來會所喝酒,又瞞著他安排了兩名藝校學生,卻不想,不是冤家不聚頭,楊主任,偏偏就要撞上陸市長。


    聽說楊主任和陸市長以前級別差不多,還一起搭過班子,但現在,兩人的地位簡直不可以道裏計,楊主任剛剛解決了正廳級待遇,現在是建委的第三號人物,在副主任中排名第二,位列常務副主任之下。


    但是,看似級別隻差了一級,實際的差別卻天差地遠,首先,楊主任要解決實職正廳的崗位就是一個坎兒,估計便要熬上幾年,到了實職正廳後,想邁入副部級行列,就更是千難萬難,便是楊主任順風順水,背後又有人使勁,那也得四五年光景,便是上了副部,如陸市長這種實權崗位,卻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十幾年後,楊主任能到現在陸市長的位置,還得是一步步走的特別順利的情況下才能到的,但現在看楊主任的軌跡,雖然曾經少年英發,但最近幾年好似他叔叔已經不怎麽看重他,很蹉跎,恐怕也沒那麽光明的前景了,能退休時熬個副部待遇可能是比較現實的結果。


    所以,聽說了陸市長的近況,楊主任才越發鬱悶吧,越是風光過的,繁華落盡,才會更加失落。


    隻是楊主任在陸市長麵前表現的破罐子破摔給陸市長添堵,最後倒黴的,怕就是自己啊。


    想到這點,中年男子都要站不住了,他隻是建委的一名處長,平素在外麵頤指氣使,但在眼前這個級別的較量中,他便如小草一樣微不足道。


    陸錚聽楊朝暉一再提及自己和趙春生的身份,皺皺眉說:“朝暉,我還正想問你呢,身為國家幹部,下屬幫你安排藝校學生來陪酒,就算你現在兩地分居,聽說還在鬧離婚,心情不好吧,可是還是要注意影響。這件事我會向省紀委做詳細的匯報,咱倆雖然是老搭檔,但我不能看你走錯路。至於我和春生,來綠色會所喝杯啤酒聊聊公事,我覺得沒什麽不妥。”


    “什麽安排藝校學生?”楊朝暉愣了下,看向了身側的劉處長。


    劉處長蒼白的臉龐又漸漸變青,這件事他是背著楊主任幹的,結果出了紕漏,便沒跟楊主任提。


    陸錚拍拍楊朝暉的肩膀:“朝暉,你好自為之吧。”歎口氣,邁步便走,趙春生等人忙跟在後麵。


    楊朝暉差點被陸錚語重心長痛心疾首的模樣氣得吐血,走進包房,拿起紮啤喝了一口,又狠狠摔在地上,“啪”一聲,玻璃屑和酒水四濺,他狠狠罵道:“偽君子!我操你陸家十八代!”又猛地回頭,盯著劉處長:“說,到底怎麽回事?!”


    劉處長嚇得大氣也不敢喘,隻覺得要暈了過去……


    會所外,小雪和芳芳拘束的和陸錚告別,一輛出租車駛來,緩緩停在路旁。


    陸錚說:“今天的事呢,包括你們那位劉教授,應該很快便有人來調查,你們實話實說就行,放心吧,不會影響你們學業,畢業分配受影響的話,你們找我。”


    “謝謝陸……,謝謝您。”小雪滿心感激地說,陸哥卻不敢喊出口了。看著這位被稱為“省長”的年輕人的麵龐,心裏微微泛起漣漪,今天的經曆,真的便如童話故事一般,但是,故事終究隻是故事,現實卻是冰冷而殘酷,今晚睡上一覺,明天起來後,今天的一切隻是一場夢,永遠留在記憶深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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