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北區的協和醫院裏,葉欣明與蘇蘇正焦急的等候在急診室外。並不重的冷氣無法使他們的心平靜下來,空氣中彌散的藥味更使這裏的氣氛變得緊張。刺目的陽光從寬敞的玻璃窗外透射在潔淨的衛生牆上,照亮了他們蒼白的臉。葉欣明痛苦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頭,重重的喘了口氣。蘇蘇看著他頹然的樣子,不知道怎樣安慰於他。她現在能做到的,隻能暗暗祈禱,希望他的弟弟不要出太大的意外。


    陽光的顏色漸漸變暗,急診室內走出一個年輕的醫師。葉欣明與蘇蘇急切的站了起來,想要尋問,卻沒有勇氣開口。年輕醫師看了他們一眼,道:“你們誰是患者的家屬?”蘇蘇竟與葉欣明一同開了口:“我是……”她很詫異自己竟然會如此回答,但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在意這些事情了。年輕醫師了頭,將他們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二人與他麵對麵的坐在了桌前,緊張的等候著他的答複。年輕醫師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於開口道:“葉欣毅受傷的部位很特殊。簡單的,他的男性生殖係統已經壞死。因此為了保全他的生命,我必須給他做切除手術。”年輕醫師的語氣很平淡,平淡得好像沒有生任何事情一樣。葉欣明與蘇蘇得到了這個可怕的結果,一時間都愣在了那裏。突然之間,葉欣明站起身來,用低沉的聲音道:“切除?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們誰也別想做切除手術!”


    年輕醫師明顯感覺到了葉欣明的憤怒,輕輕的頭試意他坐下。蘇蘇拉著葉欣明的手,將他扯回到了板凳之上。葉欣明坐在那裏,無法壓抑的憤怒與自責充飭著他的心。雖然他很討厭這個柔弱的弟弟,但他畢竟辛苦的支撐著這個破碎的家庭;盡管他很反感這個像女孩一樣的弟弟,但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堅強表現著男孩的本色。可如今,葉欣明因為自己的失手,竟然造成了這樣的過錯,這將讓這個弟弟如何麵對今後的人生!


    是因為自己經常嘲諷他不像男人嗎?是因為自己經常責罵他像姨娘嗎?如果時間可以倒退,葉欣明願意收回自己所有惡毒的言語,換回弟弟一個完整的男兒身。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變得無法挽回;弟弟醒來之後,他將會怎樣接受這個現實?葉欣明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敢再去想。他害怕,他害怕再看見自己的弟弟,更害怕與他一起承受這一切。


    “醫生,有補救的方法嗎?”蘇蘇的聲音有些顫抖,“現在的醫學技術這麽達,應該不會束手無策吧……”年輕醫師看著他們二人,慎重的對他們道:“現在我將會對你們明這個手術的方案,也是這次手術的重。患者葉欣毅的情況比較特殊,如果從嚴格的生物學角度來解釋,患者其實是一個女性。”葉欣明與蘇蘇驚訝的看著眼前的年輕醫師,聽他繼續道:“患者的身體是罕見的假性畸形,他以前的男性生殖器官其實是沒有任何生物機能的畸胎瘤。而且在她的體內,有一套完整的女性生殖係統。我們的手術方案,就是要為患者實施性別矯正,幫助她恢複健康。”


    葉欣明覺得自己的頭腦裏一片空白,好在四年的高等教育使他沒有失去思維。聽完了醫師平淡的陳述之後,葉欣明終於開了口:“您的意思是,我的弟弟在手術後會變性,對嗎?”他的話語裏透露著一絲嘲諷的意味,剛才的自責也被這絲嘲諷衝淡了許多。年輕醫師看著他的神態,嚴肅的道:“這是性別矯正手術,不是變性手術!這種畸胎患者是不幸的,我們應該用科學的眼光看待他們,而不是像您的這樣!”就在這時,蘇蘇卻激動的拉住了醫生的手,:“謝謝您醫生,我們明白!”


    她為什麽會如此激動?這個蘇蘇自己也不清,因為她看見葉欣毅的第一眼時就覺得他有些異樣。這種異樣深深的印在了蘇蘇的心裏,更使得她感到了一種無奈與傷痛。原來葉欣毅一直在這種束縛中承受著命運的愚弄,也一直在這種束縛中反抗著命運的不公。也許這次的事故,是冥冥中的安排,更是讓葉欣毅真正回歸到自己生活中的一段軌道。想到這裏,蘇蘇覺得自己輕鬆了不少,仿佛壓抑在自己心頭的巨石終於不再。


    葉欣明聽完了醫師的解釋後,心態終於回複了平靜。他的思維已經正常運作,問醫師道:“這種手術肯定不便宜吧?”醫師笑了笑,:“患者的情況現在還不是很清楚,所以暫時還不能作這方麵的確定。這類手術我以前也有做過,如果患者的尿道、外生殖器官存在甚至完整,手術將會非常簡單;如果情況比較複雜,手術也將會增加難度。費用方麵,大概從一萬到五萬之間,希望你們能開始著手準備。畢竟患者的情況不能拖延。”


    “錢不是問題。”恢複了正常思維的葉欣明終於又想起了家裏的老房子,“為了我弟弟的身體,花再多的錢我都不在乎。我隻希望您能夠盡最好的水平為他做手術!”聽著他的話,醫師與蘇蘇都會心的了頭。葉欣明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心裏開始企盼弟弟的身體像醫師所的那樣完美,這樣一來就可以為自己省下相當大的一筆現金能夠投資!而且這個姨娘以後就算敢問,也可以一把全推到他自己的身上。要不是你自己不爭氣,我們能賣了房子為你做手術嗎?想著這個絕妙的理由,葉欣明覺得心裏突然亮堂了起來!


    他緊鎖的愁眉終於舒展開了,問醫師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手術?”醫師:“由於畸胎瘤嚴重影響了患者身體與心理的育,因此手術時間將定在兩個星期之後。在這期間我們將用藥物激素恢複葉欣毅的身體機能,更重要的是為他做全麵的心理輔導,讓他能夠接受自己的新身份。手術後的恢複期至少也要兩個星期,因此住院的時間初步定為一個月。如果你們沒有異議,請為葉辦理相關手續。”葉欣明開心的了頭,:“蘇蘇,那這裏就麻煩你先照顧一下了!”他著便回頭準備出去。


    蘇蘇看著他和自己一樣開心,覺這個冷峻青年的心裏還是深愛著自己的弟弟的。蘇蘇一時覺得非常感動,道:“如果錢不夠,我可以借給你!”葉欣明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隨後還是回答道:“男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幫忙照顧好欣毅我就非常感謝你了!”葉欣明的身體消失在了門外,他充滿磁性的聲音依舊在蘇蘇的耳朵裏回蕩。


    ※※※※※※※※


    葉欣毅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四周看了一眼,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伏在床頭櫃上熟睡。“蘇蘇姐……”葉欣毅吃力的叫出了聲音。蘇蘇被葉欣毅喚醒,看著他的臉,神色很是激動。“你終於醒了?”蘇蘇用手撫著他的頭,心潮無法平息。因為她將幫助醫生告訴葉欣毅有關他的事情,不知這個曾經柔弱的少年將會對自己的新身份有怎樣的反應?


    葉欣毅看著照進室內的陽光,有些詫異的問:“蘇蘇姐,現在是什麽日子了?”蘇蘇輕輕的回答:“已經十號了。”“什麽?”葉欣毅的語氣變得激動起來,“那高考的這幾天,我一直都躺在醫院裏嗎?”蘇蘇了頭:“是的。”葉欣毅失望的看著周圍,眼睛裏滲出了淚水。蘇蘇緊緊的捏著他的手,安慰他:“不要再想高考的事情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這一句話將葉欣毅的神思喚回,他猛然想起了自己那天所受的傷。一時間,葉欣毅覺得自己開始害怕,用顫抖的雙唇出了極細的聲音:“蘇蘇姐,我的傷……嚴重嗎?”蘇蘇看著他的眼睛,出了考慮了很多天的措詞:“你不要怪你的哥哥,這也許是上天的安排。正因為有這次意外,醫師才能幫我們現真正的你。”“真正的我?”葉欣毅不解的問,“什麽叫做真正的我?”


    蘇蘇用手抓著他的兩隻胳膊,微笑著:“你真正的身份已經通過這次意外確認了,你不應該是欣明的弟弟,而是他的妹妹。”她的兩隻手緊緊的按著葉欣毅,以防止他情緒失控。葉欣毅看著蘇蘇的臉,漸漸的從茫然不解到一知半解,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急促:“蘇蘇姐,我還是不懂,你能不能得清楚?”這時,那位年輕醫師慢慢的走進了病房,對葉欣毅道:“還記得我嗎葉?”葉欣毅看著他,輕輕地叫了一聲:“姚醫師……”姚醫師笑了笑,:“你上次體檢的時候,其實檢察報告就已經出來了。我一直想聯係你,但怕影響你考試,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見,你不覺得是緣分嗎?”姚醫師頓了頓,接著:“比起其他受創病人來,你是非常幸運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坦然的麵對自己今後的身份。”


    姚醫師著,慢慢的坐到了他的床邊,開始仔細的為葉欣毅解釋有關他的情況以及準備實施手術的方案。葉欣毅垂著眼瞼,靜靜的聽著姚醫師和藹的話語。蘇蘇希望這個柔弱的少年能夠像以往一樣,繼續顯得樂觀和坦然;可從他輕微而急促的呼吸可以看得出他內心的起伏。少年的手用力的揉搓著床單,一聲輕微的話語從他的嘴唇裏傳了出來:“對不起,我暫時還……無法接受……”蘇蘇緊緊的捏著他的手,希望能夠賜予他更多的力量。少年的樂觀和坦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的哭泣。


    蘇蘇把少年的頭埋進自己的懷裏,用盡自己的一切安慰著他。姚醫師滿意的拍了拍葉欣毅的手,因為他的反應已經非常平靜了。這位少年的自我調解能力比他以前見過的任何病人都要好,這讓年輕的醫師感到非常的欣慰。


    無數鄙視的眼光似乎從葉欣毅的身上劃過,無數嘲笑的話語仿佛再次回響在他的耳邊。葉欣毅努力地驅趕著這些讓他窒息的回憶,卻無法將它們遺忘。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使這一切變得那麽的真實與可怕。


    ……


    “那就是老葉家的兒子吧?他媽媽跟人跑了,他就長成了個陰陽人,真是報應!”


    “我葉欣明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弟,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姨娘!”


    “老師問那個姨娘為什麽要織圍巾?他回答:我織的圍巾好好看哦!”


    “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所以妖和人一樣,要有一顆仁慈的心。妖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是人妖!”


    “哈哈哈哈……”


    ……


    抱著葉欣毅,蘇蘇感覺到懷裏的少年正在抖。姚醫師也漸漸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連忙叫來護士給葉欣毅注射了安定藥物。過了一會兒,葉欣毅才在迷茫中恢複了神誌。“對不起,我剛才好像失態了。”葉欣毅擠出一絲笑容,為自己剛才的眼淚感到臉紅。姚醫師也笑了,道:“我叫姚垣,是你的主治醫師,以後就叫我姚大哥吧。葉,希望你能夠堅強的麵對病魔,因為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


    “是。”葉欣毅輕輕的回答,“認識我的人都我是屬貓的,有九條命。”聽著他的話,蘇蘇與姚醫師都笑了。或許他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但他能夠開始承受。也許承受將會是接受的開始,也許兩個星期之後,一個新的生命將從這裏開始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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