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且先到的那位少年書生,一見來人,登時俊目斜睨撇撇嘴,自言自語的道:“救人如救火,一味傻頭傻腦,那裏像個行俠仗義的人啥!沒有膽子,就別來嘛!”


    他這種話,顯然是有所為而發。


    看情形,這兩位少年,又似乎並不相識。


    隻見後到的青衫書生,聞言立刻麵上微紅,轉身一拱手道:“兄台教訓的是!小弟隻當今夜之事,有尊駕伸手,就可以毋需掠美了啊!”


    隨又點點頭續道:“小弟淮南燕淩雲,但不知兄台上姓大名,可否賜告?”


    何以我們的小書生,此時才到呢?


    原來他素無夜行人經驗,因為料定尼庵少婦,必拚死前去營救乃夫,所以不到入暮,就渡江前到漢陽,在通達鸚鵡洲要道附近徘徊,準備暗隨前往,如此則既不虞人生地不熟,行事有誤,又可善盡護持烈婦之責,一舉兩得。


    不過雖然主意打得倒滿好,可是無如出門太早,卻難耐等待。


    加上他又非本鄉本土之人,閑立夾河北岸,東張西望,無所事事,不僅頗引人注目,自己也實覺百無聊籟。


    同時東望長江,在蒼茫暮靄中,水天一色,不時駭浪翻騰,閃出點點銀輝。


    因而頓觸詩興,不由立刻負手凝目,翹首吟哦起來。


    自然讀書的人,多半都有這點癖性,一旦胸有所寄,馬上就如醉如癡,逸興遄飛,心無旁騖了。要不然,怎的有“書獸子”這個名詞呢!


    唯其如此,所以天黑了半響,他才驚覺自己是有所為而來。


    並抬眼四望,發現對岸似有一青衣背影一閃。


    於是立即恍疑可能便是尼庵那位少婦,趕忙聳身一縱,淩空十多丈,就飛越夾河,在後疾追。


    本來以他超凡的輕身秉賦,相隔並不太遠,又何難立即趕上。


    隻是一則他僅願暗中相助,不擬先行露麵,再者前行的人影,是不是所矚望之人,還在未定之中。


    是以燕淩雲,此際僅希望略一辨識即可。


    不過說也古怪?那遠處的黑影,卻輕功十分高明,且對有人隨後追躡,似有覺察,一味提氣飛行,宛如一枝離弦疾箭,在蘆葦叢中奔馳,既像逃避,又像存心要和後麵來人賽一賽腳程一般。


    尤其年青人都難免有好勝之心,何況燕淩雲又惟恐顧此失彼,想馬上看個實在。


    所以立即點足一縱七八丈,便向前飛去。


    可是誰知如此一來,那前奔的夜行人,忽陡地停步一轉身,彼此險些撞個滿懷。


    且認出壓根兒就不是尼庵少婦,卻也是一位年青書生啊!


    最是那位少年人,登時卓立當道,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書生,身無長物,尊駕剪徑打悶棍,也該找個有油水的主顧才是嘛?”


    他麵色和悅,顯然是在出言相戲。


    但在燕淩雲,可不禁立刻麵紅耳赤,連忙拱手囁嚅答道:“小弟因久候友人不遇,一時性急誤認,敬乞恕罪!”


    而且心中十分不是滋味,登時未待答言,便回頭就走,雖是耳聽那少年書生,口中仍咕嚕道:“傻頭傻腦,搗什鬼啥?”


    因為理曲在他,也就不作計較。


    於是又回到夾河渡口靜候。大約過了頓飯光景,才果見那尼庵少婦,滿麵悲憤,飛馳而來。


    由此他方一如預計,暗暗在後跟隨。


    並用獨行叟所傳隔空打穴方法,摧破了賊人攔截的第一關。


    隻是一路行來,發現七煞幫沿途暗樁,個個卻早被人點中要穴製倒道旁,不由極為詫異!


    直至來到龍王廟,目睹那路遇的少年書生,突然現身插手,才恍然大悟。


    更是眼見對方功力甚高,頗是了得,心想:“既然有他出頭仗義,自己落得增長見識,何必又掠人之美呢?”


    同時對那位少年美書生,惺惺相惜,極具好感。


    且深深欽佩人家年歲不大,竟如此有膽有識,處處經驗老到。


    因而便隱身旁觀,最後賊眾群毆危急之時,才以苗嶺老魔所授“傳音攝魂大法”,震住全場,露麵與場中書生敘話攀交。


    可是不料那位少年,聞言並不通名報姓,卻白了他一眼接口答道:“反正我不是無名少姓之人,急什麽!待會就不好問嗎?這裏事還沒完呢,看你的啦!”


    原是嘛!在這強敵環伺之中,過節還沒有了斷,那有許多閑倩逸致先行寒喧哩!


    是以燕淩雲,一想也是。


    故而立刻尷尬的一笑,點點頭答道:“小弟遵命!”


    隨即側轉身軀,目射神光,向廊下群賊一掃喝道:“快解開丹墀下眾人捆縛,靜候發落!”


    說也不信,他這種話,竟是十分有效。


    立時賊眾個個如奉綸音,連黑心吊客管人龍喝阻都不肯聽,趕忙將橫白練徐方等,一一鬆綁,然後群集肅立。


    隻看得一旁那位美書生,臉上時驚時喜,兩隻寒星似的俊目,不住對燕淩雲上下打量。


    同時他這種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神奇法力,以及適才自報燕淩雲三字姓名,都足以懾人,何況也僅是頃刻之間的事。


    閱之對方通天掌,和黑心吊客二人,一時竟莫可奈何,尤其管人龍,目睹這種狀況,心膽皆裂!


    半晌,才見鈕衝,濃眉一揚,忽然反仰天哈哈一笑,道:“真是見麵不如聞名!我隻當名震江湖的怪書生是怎樣英雄人物,原來隻是一個會使邪法的術士啊!”


    想得到,他這等話,乃是半作解嘲,半含激將之語了。


    但見燕淩雲,登時一轉臉,打量了通天掌一眼,然後目注對方腰間所懸的,一隻金黃色小太極圖,緩緩亮聲道:“何謂邪法?用之於正則正。閣下身著儒裝,即是聖門之徒,今日所行,抑仁乎?抑義乎?請有以語我。”


    更是複一聲冷笑道:“貴教八大條規六十四款,大約你總該熟記於胸,快默誦一遍,自定應治何罪好了?”


    此言一出,立時通天掌鈕衝,麵色陡變,並且正要開口答話時。


    燕淩雲又側麵一指黑心吊客喝道:“可能你這老賊,也不到黃河心不死,想見個真章了,來,來,來!隻要能接得住少爺三掌,今天我就饒你不死!”


    這句話,也許有人認為太狂。


    其實,他自經白天一個整日行功,已發覺傳音老人所授口訣,奇妙不可思議,一經如法運行,本身所具六陽三陰兩種真氣,悉能收發由心,威力陡增。


    加上苗嶺絕學,適才兩度相試,已見一斑。


    請想他對一個黑道上二流腳色,那還沒有手到擒來的信心之理。


    不過黑心吊客管人龍,可不明就裏,雖然震於江湖上傳聞燕淩雲的威名。


    但任他怎樣打量,除了已經嚐過人家剛剛一喝的厲害,好像是法術外,實在看不出,對方年紀輕輕,有什麽內功火候特征。


    因此聞言,登時精神一振,白眼一翻答道:“如果使用法術,本人甘拜下風,也確不甘心。若是憑真才實學一拚生死,那才不愧英雄好漢的行為,輸了我管人龍,任憑處治,絕無異言!”


    於是燕淩雲,迅即微微一笑,接口答道:“這樣最好!看在你話說得倒還光棍份上,我再先讓一招好了,上吧!”


    這時橫江白練等,已被釋醒轉,心知場中兩位少年書生,都是救命恩人,也唯有他對黑心吊客知道最清,因此聞言暗中一驚!不禁立即惶急的插口高呼道:“恩人相公!這樣千萬使不得啊!老賊練有僵屍功,掌中有毒的呢!”


    並且一旁那位少年書生,亦滿不以為然,馬上十分關切的,也接口向燕淩雲低語道:


    “別再發傻勁啦!講禮讓,這不是對象,吃虧上當,可後悔不來的呀!”


    但燕淩雲,卻像極有把握,立刻極為心感的,側顧含笑答道:“謝謝二位指教,小弟言已出口,大約還不妨事!”


    不想他們這一問答之間,正恰予黑心吊客管人龍一可乘之機,陡聽他厲喝一聲,雙掌齊翻,惡狠狠的推出一股勁疾黑氣,捷如奔電閃雷,直罩向兩位小書生。


    敢情這惡賊,意圖趁敵不備,想來個孤注一擲,一網打盡了。


    照說,雙方相距既近,對方又在分神之中,這拚力一擊,當萬無不中之理。


    可是那知他喝聲剛出,立時隻覺二目一花,眼前卻失了敵蹤。


    並耳聽身後有人亮聲道:“這是第一招。”


    這種情形,登時使老賊不由大吃一驚,慌不迭回轉身軀,但覷人家兩位小書生,還不一齊都像沒事人一般的,正在安詳並立哩!


    而且隻見燕淩雲,立時一點手輕喝道:“老賊準備好!這最後兩掌,該少爺的啦!”


    隨看他慢條斯理的,也不運氣作勢,僅右臂向前一揮。


    馬上便有一道紫巍巍的熱焰罡風,如同天矯神龍一般的,疾卷而出。


    不但熾熱如焚,非人所能當,更是十丈以內,全在橫掃之下。


    別說這等純陽真氣,恰是管人龍所練殖屍功克星,非他所能抗拒,便是逃走閃避,亦屬不易。


    請看場中的黑心吊客管老賊,哼都沒有哼出一聲,就頹然倒地,如中雷殛,遭了惡報。


    說真個的,這種結果,連燕淩雲自己,也頗出意外,沒想到今日自己六陽離火神功,威力之大,一至如斯,出手便把賊人擊斃哩!


    自然其餘之人,是驚是駭!不言可知。


    尤其那位不知名的少年,俊目直視場中,一臉快慰之容。


    並一轉身,笑嘻嘻的向燕淩雲間道:“燕兄這種絕世神功,是什麽名兒啥?”


    聽口氣,他不僅是衷心欽佩,而且還極端羨慕呢!


    因此燕淩雲,立刻接口答道:“兄台過獎了,稍待再行奉告。”


    隨又掃了廊下一眼,續道:“小弟初涉江湖,毫無經驗,目下之事,如何處理,尚請兄台卓裁,最好能不多傷人命是幸!”


    他出言誠形於色,不像謙辭,也與對方一見如故。


    是以那位少年書生,頓時聞言似乎十分滿意,並略現忸怩之色,俊目微轉,迅即點頭答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難事嘛!小弟代勞就是!”


    而且立刻一挺身軀,飛速的縱步在廊下眾賊叢中一轉,又回到場中,展顏一笑道:“廢掉他們仗以害人的武功,這不全結了,大法師,你的法兒還沒撤呢!”


    同時橫江白練徐方夫婦,以及其餘被救之人,也一齊擁上前來,撲地向二人便拜,並極口稱謝不已。


    一時隻急得兩位小書生,慌忙連聲阻止。


    更是燕淩雲,今天濟弱鋤強,行俠仗義,還是破題兒第一道,胸中有說不出的興奮,立即扶起橫江白練徐方道:“徐大哥一念向善,吉人自有天相,小生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何敢當謝,此間之事,如何善後,尚請煩神是幸!”


    隨又陡然向群賊一聲輕喝,解除禁製。


    此際唯有通天掌鈕衝,目睹如此情形,並恍疑燕淩雲亦是教中之人,既不便逃,又不敢戰,一時不禁汗流浹背,愣在當場。


    最後燕淩雲,才緩步走到他的身前,微笑問道:“閣下妄結奸人,助紂為虐,所犯是什麽條款呢?”


    不過通天掌鈕衝,為人極工心計,又在八卦教地位頗高,雖暗有所疑,但細查我們的小書生,並未身佩識別標誌。


    於是立刻昂然答道:“在下應邀前來觀禮,你們怎能如此欺人太甚。何況本教中事,也非外人所能過問,有種可到我八環山莊分一局下,什麽條款不條款的!”


    他這種話,分明是不把眼前當作同教,並欲藉自己家中所設機關埋伏,再圖一逞了。


    而且一旁那位不知名的少年書生,聞言登時秀眉一揚,不待燕淩雲答話,便向通天掌一撇嘴,怒叱道:“少爺們沒那多閑心,去你的什麽狗窩,不服就再來比劃比劃!”


    這也難怪,他們適才一場惡鬥,還沒有分出勝敗哩!


    但燕淩雲,卻連忙側顧那位少年書生,搖搖頭道:“兄台不必性急,小弟自有道理!”


    隨又目視通天掌笑道:“大約府上也定有不少奇門埋伏可持了,但不知比八卦莊如何?”


    接著更微一沉吟續道:“貴教一切,小生全早見識過了,恕我無暇領教!”


    並立探手懷中,取出一隻小紅玉八卦,托在掌中道:“此是何物,閣下當必能相識吧?”


    本來通天掌鈕衝,耳聞八卦莊三字,便已心驚肉跳,及至目睹這隻小紅玉出現,登時就麵如死灰,迅即撲地長跪,不敢仰視,並口稱:“鈕衝知罪,敬請小俠法下施恩!”


    原來這塊紅玉八卦,乃神機妙算親佩之物,見此如見教主,也無異諸葛玄親來,誰人敢不服從。


    請想通天掌,那能不識,那能不懼!


    可是燕淩雲,卻並不立對鈕衝有祈懲處,反又微微一笑道:“尊駕既已知罪,尚不失為一可造之人。現在小生權代我諸葛世伯傳令,著汝帶罪圖功,協助徐英雄夫婦肅清武漢三鎮附近七煞幫賊黨。並使知過能改之人各安生業好了,請起罷!”


    他如此寬大處置,乃通天掌鈕衝所意想不到的事,也對橫江白練夫婦,顧慮周詳,使其再無虞被人迫害。


    因此不禁令徐方感切心脾。


    尤其通天掌立刻頓首再拜道:“荷承小俠格外施恩,從輕放落,鈕衝敢不如命!”


    馬上又起立恭請兩位少年書生,前往八環莊小住。


    登時大家化敵為友,一場爭殺打鬥也就此了結。


    這時已是夜闌人靜,廟外寒風習習,天上新月西沉。


    燕淩雲正擬再請教那位少年書生姓名之際。


    驀地又瞥見一道白光,從牆外直向自己飛來。


    於是迅即本能的,順手一抄,接到掌中。


    最初他因感力道極強,隻當是暗器一類。


    但一入目,卻發現乃是一張白紙,上麵並有幾行娟秀的草書是:


    人傳我譽,


    君冒我名。


    金陵鍾山,


    一見輸贏。


    下署淩雲燕三字。


    這真是一種意想不到的事,尤其燕淩雲,屢遭不白之冤,此次東下江南,便為的是,要找這位顛倒同名之人。


    加上他心疑盟兄獨行叟之死,亦與此君有關。


    因之略一過目,便劍眉一揚,預料來人去當不遠,趕忙向眾人一拱手道:“小弟有人相約,請恕失陪!”


    並隨即不待答言,就肩頭微幌,飛身出廟。


    始兒,他在附近一陣搜查,繼之立向漢陽方麵疾趕。


    照說以他這種捷如飛鳥的身手而論,怎樣也可以獲得一點線索才是。


    不想卻偏偏怪,分明對方走並不久,但四野靜寂,鴻飛冥冥,別說是人,燕淩雲一直迫到夾河渡頭,連個影兒都不曾發現。


    顯然,人家的能耐,是極不可輕視了。


    並頃刻之間,那位不知名的少年書生,也隨後趕來。


    一到就向翹首四望,麵帶忿容的燕淩雲,急急問道:“燕兄何故如此匆忙,可能見告小弟?”


    隨又目睹燕淩雲狀態,淡淡的一笑道:“黑夜尋人,應常以耳代目,兄台這般舉措,可不相宜呢!”


    這確是經驗之談,也是一句道地的內行話。


    是以我們的小書生,馬上接口答道:“謝謝兄台指教!”


    且將怪書生淩雲燕留書,信手遞過又道:“兄台請看。”


    因為燕淩雲,此際已對這位少年,引為同道,是以毫不隱瞞,並約略以自己所經相告。


    但見那泣小書生,聞言點頭含笑答道:“依小弟之見,既然人家約在金陵鍾山,自是必能相會。”


    更接著又麵色微紅,低首緩緩續道:“小弟林英,也囚有事金陵,現敝舟停泊黃鶴樓下,如承不棄,大家可以結伴同行,但不知兄台能否下交?”


    當然,這乃是燕淩雲求之不得之事。


    何況他自從離鄉背井以來,相交多半不是老弱,便為女兒家。


    雖過去曾與武當狄小鷂為友,但彼時雙方文武殊途,絕不能與眼前這位林英小俠相比。


    此後迢迢千裏,能有如此一位良伴,豈不美哉!


    並且對方似乎江湖經驗十足,不論品貌談吐,或是武功,全為上上之選,交友如此,夫複何憾!


    故而燕淩雲,頓時接口答道:“承兄台不恥下交,幸何如之,隻怕寶舟不便,小弟焉有不肯如命之理?”


    他此言一出,立刻林英目閃異彩,且噗嗤一笑道:“古人傾蓋相交,咱們又何妨學步,別再兄台兄台的啦!林英虛度十七,大約你總會較長,稱我一聲芳弟足矣。太酸了,江湖上可不欣賞呢!”


    他人既使逸風流,話又豪爽天真,不但溫文,而且十分風趣。


    是以燕淩雲,迅即異常興奮的,接口答道:“芳弟說得是!小兄癡長十九,托大了!此後江湖上的竅訣,尚祈多多指教是幸!”


    接著二人便尋到一隻小舟,十分快樂的,一同渡到武昌。


    林英並直將燕淩雲送到臨江客店,才戀戀不舍的,口稱“明晨當即派人前來專請”,然後方飄然而去。


    這一夜,我們的小書生,既小試牛刀,作了一樁善舉,又新交好友,同行有伴。


    雖然不免對獨行叟之喪,仍餘傷感,以及紅綾女葛飛瓊所留嬌婉音容,未釋於懷。


    但心情之開朗,較之半日以前,已大有不同了。


    因此也就酣然入夢,不覺就過了一宵。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一位老蒼頭,來寓恭請。


    於是燕淩雲,馬上算清房飯錢,攜帶行囊,興致勃勃,整裝隨往。


    加上臨江客店,距黃鶴樓並不太遠,所以不一刻,就行抵目的地。


    但見江畔停泊一艘頗大的樓船,好友林英,正一臉歡容,在那裏佇立相迎。


    尤其現時晤麵,適與昨夜朦朧月下不同。


    隻覺這位新交同道,形比潘安,貌如宋玉,芳姿卓約,宛如仙露明珠,益之以輕裘暖帶,衣著鮮明,一副華貴大方,風流瀟灑,翩翩佳公子的儀態。不由頓使我們的小書生,大有相形見絀,暗中讚歎不已。


    最是上得船後,入目滿艙華麗,又乍覺眼前一亮,有一位紫衣女郎,含笑相待。


    隻覷她,麵如滿月,眉似春山,修短合度,骨肉均勻,二目如同一泓秋水,兩排編貝似的皓齒,不僅無一不美,無一不好,望之如月殿嫦娥,瑤池仙女。


    而且別有一番清麗照人,不著人間煙火神韻。


    因此燕淩雲不由立時一呆,麵紅紅,局促不知如何是好,心想:“人家有女眷在此,自己昨晚也不打聽清楚,就貿然附舟同行,這可太不方便呢!”


    同時正當他,十分尷臉之際,那位美少年林英,便立刻相介道:“這是家姊林嫣,今年青春十八,燕大哥不妨也似妹視之,大家都非世俗之人,務請不必抱泥形跡是幸!”


    隨又神秘的向燕淩雲一笑道:“家姊博通經史,雅好詞章,素有女學士之稱,小弟正因胸無實學,每以唱和為苦,如今燕大哥前來,這就好了!”


    並且燕淩雲,亦趕忙對林嫣拱手為禮,口中囁嚅的稱道:“在下不知姑娘芳駑在此,冒昧前來,敬請諒佑是幸!”


    本來他對女孩兒家,最為麵嫩,何況又是新交,所以愈形拙於言詞。


    不想對方可就不同了。


    請看那位林嫣姑娘,一派落落大方,見狀馬上斂-還禮,並妙目瞪了乃弟一眼,兩隻小酒渦兒一揚,笑答道:“燕少俠不必過謙!英弟說的不錯,彼此都非俗人,既承折節下交,如此就未免見外了!”


    接著他姊弟二人,便將燕淩雲引到一所特備的小艙房,親督使女,安頓好客人行囊宿處。


    然後大家再回至中艙起坐之處,品茗清談。


    船也隨即啟碇,順流東行。


    這一切在人家都是極自然,一見如故。


    於是燕淩雲,也就逐漸消去杌隍,有談有笑起來。


    加上那位林嫣姑娘,果是深通經史,博覽群書,正觸燕淩雲所好,彼此問難唱和,極其相得。


    也虧得我們的小書生,過去十年窗下,確未虛度光陰,並應對敏捷,見解高超,否則在文才方麵,真還不是那位女學士敵手呢!


    自然愛才之心,乃人所共有,更是女人,尤其敏感。


    是以他們雙方,不一日,就完全脫略形骸,情份大增,真的儼如兄妹了。


    隻是在燕淩雲來說,仍對人家身世,看不出,測不透,對方不說,也不便追根查底,僅唯一可信的,這姊弟二人一定是高人子女,決非邪惡一流了。


    不過他十分奇怪,林英一身武技,自雲係得自家傳,而乃姊又處處表現文質彬彬,好像對此道不甚了了。


    照說如是武學世家,就不應男女有別。


    何況林嫣姑娘,蘭心蕙質,亦絕非不可造之材!因而這一個疑問,時常縈回腦際,百思不解。


    這一日,船過九江數十裏,遠望小孤山,雄踞中流,碧峰龍翠,玉筍臨波。與澎浪磯,遙遙對峙景色極引人入勝。


    因此林嫣姑娘,立刻命舟子將船直駛山下,提議大家同上一遊。


    尤其燕淩雲,久聞此地,向往已非一日,自是更不肯錯過機緣。


    故而舟一停妥,他們便相率登岸,個個興致勃勃,準備即循小徑向上攀登。


    這時,約莫午未之交,日麗中天,江天一碧,往常正是此間遊人最盛之際。


    可是今日,卻除了右側崖石上,有一位老漁夫,高踞垂釣外,並不見一個遊客。


    且適當他們三人,舉步欲行之時。


    忽見那位老漁夫,杆頭微擺,立有一尾金色大鯉魚,淩空遠隔七八丈,向燕淩雲斜飛而來。


    並帶一股水箭,呼的一聲,在日光下,劃起一道彩虹,迎頭直下。


    看情形,又分明不是偶然


    更立聽那老漁人,哈哈一笑道:“這是第一關,鯉魚跳龍門,看你這小子的啦!”


    本來燕淩雲,不願多事,-但彼此素不相識,對方竟如此相戲,也不由陡然有氣。


    因此登時暗提真氣,更不答話,便一掌回敬過去。


    想得到,他此時六陽三陰神功,已能收發由心,這一掌力道,豈同小可。


    所以馬上就應手卷起一道狂飆,將射來的魚水,原封送回,一齊飛落江心。


    而且那位老漁夫,也手持釣杆,一挺腰,便縱到他們三人身前,攔在前路上,不住的上下打量。


    半晌,才一捋蒼須,目視燕淩雲,沉聲道:“老夫鄱陽釣叟屠龍,得報爾等前往金陵赴約,特在此相待。山上還有三位同伴,意欲一齊領教,隻要你能通過此關,我這輩就不再管江湖上這場過節,請吧!”


    隨即一轉身,便大踏步在前引路。


    顯然這位老漁夫,也是武當和江南白家,撒帖所邀之人了。


    此際燕淩雲,雖然耳聽對方,把自己誤作怪書生淩雲燕,又是代人受過。


    但明知分辯也是徒然,因之立向林家姊弟,略一搖頭苦笑,就隨後昂然而行。


    同時林嫣林英姊弟二人,不知何故,卻相視一笑,亦頓時拾級跟上。


    不一刻,便來到小姑廟前。


    果見另有三人,已在那裏佇立等待。


    並且恰好是一僧一這一個老婆婆,連老漁夫一共四人,就有四種不同服色,和四種不同行業。


    尤其對方,雖是全已年過半百。但精神飽滿,目蘊精光,一望而知,個個都分明內功深厚,不是等閑之輩。


    加上那自稱鄱陽釣叟的老漁夫,一到就側身一指同伴,向燕淩雲寒著臉亮聲道:“他們三位連老夫,人稱匡廬四絕,大約你既在江湖上走動,也不會沒個耳聞,恕不報名了。”


    隨又巨目一睜,射出兩道如電的冷光,*視喝道:“你這小子,心狠手辣,無端掀起武林腥風雪雨,尚有何說?”


    更是那位老婆婆,也立時鐵拐杖一頓,直陷入山石數寸,隻震得火星四濺,接口叱道:


    “小鬼何人門下,快快說來,今天可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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