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堆的黃土,掩蓋了一個個年輕的軀體,眼望著捐軀將士們的遺骸淹沒在黃土中,幸存的三百餘名將士,相互攙扶著,嘩啦啦的跪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tianyashuku


    林晚榮從許震手裏接過酒壇,將鮮美的烈酒緩緩傾倒入土,望著那晶瑩透明的酒液滲入土壤裏,他牙齒一咬,鼻頭卻一酸,頓時跪倒在地,像個孩子般的大哭起來。


    遠處的騎營官兵靜靜望著這一幕,望著那痛哭的三百將士,誰也不敢開口,幾個有血性的千戶一帶頭,五千軍士便遙遙抱拳一拜,對這些勇士致以崇高的敬意。


    林晚榮一仰頭,將那美酒飲盡,啪的一聲將壇子往地上一摔,清脆的響聲傳出老遠。


    “站起來,全都站起來!”他胡亂擦了擦臉頰,大聲呼喊道。


    三營殘兵聽聞林將軍的呼喊,立即全都掙紮著立了起來。林晚榮眼光在他們身上一掃,大喝道:“挺直你們的腰板,站的像個爺們??”


    風聲蕭蕭,三百殘兵個個腰肢筆直,高揚著頭顱,眼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們逝去的兄弟,他們是站著死的,他們從來沒有倒下過。不分浙江山東,不分年紀老幼,他們皆是我大華的英雄??我林三帶的兵,沒有一個是孬種,你們給我記好了,寧願站著死,不要跪著生。”


    “寧願站著死,不要跪著生!”三百人一起大喝起來,聲音嘶啞,卻有著如虹的氣勢。悲壯而又震撼人心。


    胡不歸、杜修元、李聖幾人頂著寒風光著膀子,從遠處山腳下搬運來一方大石,立在眾將士墓前。神機營的能工巧匠顫抖著雙手,滿含熱淚。將一個個熟悉的名字,細細刻在那大石上。林晚榮麵無表情,望著那一個個年輕地名字,腮幫子一陣急抖。


    “我日啊??”他大吼一聲,一刀劈在身旁大樹上,嘩啦輕響中,大樹緩緩的倒了下來。所有的將士都望著他們年輕的將軍,為這樣一個有情有義地將軍效命,死了也值。


    騎營的幾個千戶徒步走了過來,望著林晚榮抱拳道:“林將軍。請允許我等向死難的弟兄們致敬。”


    林晚榮抱拳道:“謝了。”


    其中一個帶頭的千戶歎道:“林將軍勇猛無敵,忠肝義膽,實在是我等的楷模。我與諸位兄弟。皆是敬佩萬分。這事本不該提起的,但是我等今日是跟隨翟將軍前來救援貴軍的,眼下翟將軍被打斷雙腿昏厥於此,此事我們該如何向大帥稟報呢。”


    見這幾個千戶神態懇切,想來也非大惡之人。林晚榮四下一抱拳道:“諸位請放心,今日之事乃是我林三一人所為,與我手下兄弟無關。也絕不會與各位為難。徐大人麵前,我自會坦陳原委,林三亦別無他求,隻希望各位兄長將今日所見如實稟報徐大帥。”


    “林將軍義薄雲天,我等欽佩萬分。”見林將軍將所有罪責都攬到頭上,那幾位千戶更是仰慕,一起向林晚榮抱拳行禮道。


    眼下林晚榮身邊的三百兵士,已無再戰之能,為防止再次遇襲。騎營五千人馬便駐紮在此地,等待清晨與他們一起趕往豐縣,與徐大帥會合。


    見那幾個千戶離去的身影,杜修元擔憂的道:“林將軍,這騎營副將翟滄海,乃是兵部侍郎鐵大人地門生。今天這樣打了他,徐大帥之前如何交待?會不會有什麽麻煩?”


    “打他怎的,照我老胡的意見,砍了他都是輕地。真要鬧將起來,算上我老胡一份,老子去砍了他***,看他還敢怎的。你這個杜酸儒,讀了些詩書,恁地膽小怕事。”胡不歸不屑的說道。


    杜修元雖是文弱,但昨夜一戰不僅指揮得當,更是拚殺在前,聞言臉色懲的通紅:“大胡子,你胡說些什麽,我哪裏怕事了?便隻有你可以為將軍擔當麽,若真是有人敢加害將軍,我杜修元拚了性命不要,定然護他周全。”


    “你這樣瞻前顧後,哪裏能做大事?”胡不歸道。


    “你如此魯莽行事,又如何成大器?”杜修元絲毫不讓地反駁道。


    林晚榮見不到一刻,這二人便又吵了起來,無奈的搖頭苦笑,他二人雖是絕配,卻也是一對冤家。


    高酋昨夜與林晚榮一起拚殺,共曆生死,真應了那句老話,一起嫖過娼,一起扛過槍,感情自然非是一般,聽他二人爭吵,忍不住笑道:“二位老弟放心吧,林兄弟是何等人物,那腦瓜子,天下哪有人能比的過他?從來就隻有他害人,哪有人能害他地??,


    我日這是什麽話,我有那麽壞嗎?隻是偶爾害一下人而已嘛。


    三百名兄弟入土為安,處理好善後事宜,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林晚榮卻是沒有一點睡意,靜靜立在湖邊一言不發,杜修元諸人站在他身後,望著這位年輕將軍沉思的背影,誰也不敢說話。


    高酋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道:“林兄弟,你是怎麽了,這可不像你的性子。”


    林晚榮回頭笑道:“高大哥,我還是原來的我,隻是昨夜這仗打得我心疼,心裏不暢快而已。”


    胡不歸神秘一笑道:“林將軍,你莫非還在擔心那翟滄海的事情。實話說吧,昨夜揍那個姓翟的王八,我拿捏準著呢,在那板子上加了暗釘,他那腿骨被我節節打碎,這一輩子都站不起來了。媽的,叫他侮辱我兄弟,看他再如何害人。”


    林晚榮齜了一下嘴,這個胡不歸也會來陰的啊,倒是小瞧了他。杜修元一豎大


    大拇指道:“老胡,這是你辦的最得當地一件事了。”


    “那是當然。今日下手真他娘痛快。我老胡這輩子還沒做過這麽痛快地事情呢。”胡不歸洋洋得意。


    林晚榮微笑道:“胡大哥,你和杜大哥以後不要再吵架了,你們兩個人一文一武,是天生的搭檔。配合好了,開疆辟土、建功立業,那是不在話下的。李大哥,神機營的火器還可以進一步改良,你也多費費心。等今日見到了徐大人,我便為你們請功,憑著斬殺夢都這一條,晉升千戶是絕無問題地。”


    三人急忙抱拳道:“謝將軍栽培。”


    林晚榮輕輕一歎:“昨夜這一戰,我弟兄傷亡慘重,但燒不死的鳥是鳳凰。這剩餘的兄弟們都是精英,你們以後可要把他們帶好了。還有那個許震,也是個可造之才。一定要把他培養起來。”


    胡不歸點點頭,感歎著說道:“這一仗,我們雖是勝了,卻也是慘勝,白蓮匪軍是悍匪。但也是我大華子民,說到底,這場仗還是我大華內訌。縱是勝了,我心裏也不痛快。倒是上北方驅除胡虜,是我老胡多年以來的夢想,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心願得償。”


    胡不歸本人便是濟寧人,昨夜那被全殲的白蓮軍,大部分算是他老鄉,他心裏有些感懷在所難免。


    “我忽然有個想法。”杜修元突然開口道,臉上帶著點點興奮:“林將軍,你天資聰穎。智計百出,乃是天生的將帥之才,兄弟們對你甚是愛戴。能不能請徐大帥向皇上上個折子,委你帶領我們去北方抗擊胡人,將軍愛兵如子又統兵有方,此乃是眾人親見,隻要你帶兵,我們弟兄心裏就有了主心骨,到時候,衛我邊疆,斬殺胡虜,我兄弟為大華建立一番不世功業。”


    “是啊。”李聖和胡不歸也是精神一振:“有林將軍神機妙算,奇謀良策,滅那胡人定然是易如反掌。就請林將軍帶我們去吧。”


    林晚榮嚇了一跳,我日狗屁神機妙算,我那是誤打誤撞,要拿這一套上戰場打胡人,犧牲了我一個不要緊,要是害了那麽多的兄弟,那簡直就是罪無可恕了。他顏色一整,急忙道:“這個,打仗的事情,我本身就沒多少興趣。何況戰場上死傷難免,若是每日見著兄弟陣亡,那比殺了我還難受。諸位大哥若是真心體諒我,便勿要再提起這些話題。你們都是有本事的人,我會在徐大人麵前一力保薦,以後定然前途無量,這些兄弟,以後就要托你們照顧了。”


    眾人聽他言裏隱有歸去之心,頓時大驚,急忙勸慰了起來,隻有那高酋看的最開:打白蓮邀你來地時候,你不是也扭捏過一陣麽?到時候總有人想辦法讓你去的。


    林晚榮與這些兄弟朝夕相處生死與共,已經有了深厚的感情,與他四人湖邊聊聊天,聽胡不歸說說抗擊胡人地故事,對昨夜方經曆血戰的他來說,渾身血液難免又一陣沸騰。


    隊伍一早開拔,直往豐縣而去。林晚榮的三營兵士衣衫破爛,傷兵滿營,卻是昂首闊步走在最前,臉上洋溢著濃濃的自信。任誰也不敢相信,這支隊伍在昨夜之前,還是一支正宗的雜牌軍。


    重傷地七十餘名兄弟,本是躺在馬車上,但那馬車顛簸之極,痛苦不堪。林晚榮看的心焦,翻身下馬,將一名重傷員放置於昨夜新做的擔架上,與高酋一前一後,抬著前行。


    那重傷地兄弟一陣激動,掙紮道:“屬下該死,怎敢勞動將軍?”


    林晚榮火道:“說些什麽屁話,你是我林三的兄弟,我抬你前行怎的了?你若再多說,我就將你從擔架上扔下去。”


    那軍士嚎啕大哭:“將軍待我之恩,有如青天明月。我這性命,便交與將軍了。”


    “你小子屁話多!”林晚榮偷偷抹了下眼角道。


    胡不歸等人見了林將軍的動作,這才醒悟過來,急忙翻身下馬,眾人將重傷兄弟架上擔架,抬著前行。隊伍變得稀稀拉拉,瞬間增長了許多,三營將士們的心卻越聚越緊。


    行在他們身後的騎營數位千戶皆是統兵之人,見了前麵一幕,早已心生感動,幾人大手一揮道:“全軍下馬,騎兵變步兵,與諸位弟兄同行??”


    “同行??”五千騎兵一起大吼起來,見著前麵的殘兵,他們便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影子,熱淚盈眶中,人人皆是心甘情願下馬,緊緊隨在這些殘兵的身後,一步也不敢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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