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1945年10月2日。二戰勝利不久的美國。《紐約時報》、《紐約每日新聞》等具有重要影響的報紙以頭版頭條大字刊印:“盟軍最高司令艾森豪威爾免去巴頓將軍美第3集團軍司令之職。”


    消息一公布,大西洋兩岸一片嘩然。前一個月的這一天,日本新任首相重光葵代表日本天皇和政府,才在東京灣的美戰列艦“密蘇裏號”上當著美、英、蘇、中等盟國代表,在投降書上簽了字。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硝煙剛剛散盡,為盟軍的勝利立下汗馬功勞、創造了許多坦克作戰指揮奇跡的巴頓將軍,卻在法西斯的投降書墨跡未幹之時,被免去了主要職務!戰爭英雄難道在和平的祥雲剛剛飄在空中的時候就被斷然遺忘了嗎?難道一切真應驗了那句古老的諺語:狡兔死,走狗烹?


    這個消息所引起的震動不亞於八級地震。它讓華盛頓許多厭惡、憤恨甚至仇視喬治·巴頓的政界、軍界人士以及許多為新聞媒介左右的市民高興至極,也讓許多真正欣賞巴頓的上層人士(大多是巴頓的朋友和支持者)及敬佩巴頓的驍勇精神和卓越指揮才能的官兵及市民惋惜不已。


    《華盛頓郵報》更是連篇累牘地報道事件的前因後果。巴頓將軍身著戎裝的肖像照、戰地指揮所實景照等等被放大數倍刊印在頭版,附以詳細的說明和分析文章。有一篇文章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文章寫道:


    “巴頓將軍這一不同尋常的職務變更,讓每一個崇拜英雄的美國人感到失落。人們對他的輝煌業績不會忘記。然而,這或許是一種比較妥當的安排。喬治·巴頓將軍不愧是本世紀最偉大的軍事將領之一,然而他的性格、所受的訓練以及戰爭的經曆,使他不適宜擔任和平時期的一位行政長官。艾森豪威爾總司令既是巴頓的上司,也是他的朋友。他的決定,既是對朋友負責,也是對國家負責。……”


    然而還是有一些文章不斷地重提巴頓過去的恥辱。“打耳光事件”讓更多的人知道了巴頓曾因在戰地醫院怒不可遏地打了一個他認為懦弱膽小的士兵而鬧得滿城風雨。“答美聯社記者問”中他把美國人加入民主黨或共和黨與德國人加入納粹黨相提並論,讓許多人瞠目結舌,繼而憤怒不已。一個被美國政府引以為自豪的兩黨政治製度竟被軍界的一位顯赫人物狂亂攻擊!他侮辱的是一個可以堂而皇之進行報複的敵人,而這個報複來得又是如此之快。


    巴頓本人對此保持著一種異樣的、有點病態的沉寂。他不是一個言行謹慎的政治家。在不算短的軍事生涯裏,因為任性的言語而招致多方攻擊的事例不勝枚舉,由此惹出的麻煩貫穿了他的整個工作過程。現在,對他有利的情有可原的因素已不複存在。戰爭的結束意味著軍人巴頓已不再必不可少,他是可以犧牲的了。這一兩個月以來他一直在宿命地等待著,就像赴死的英雄在亂哄哄的時局裏堅定著自己的信念。哪怕這種信念可能被所有的人徹底否定,他也無所顧忌,因為這個信念是根深蒂固的,是他所特有的,它以勢不可擋之勢衝破了所有阻礙。這次,巴頓心裏不再祈禱奇跡,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哪怕是權宜之計的謙卑與懊悔。一切反抗情緒都表現在絕對的沉默之中。現在命運終於決定了,他成了一名光杆司令,沒有了他曾經為之傾注了全部才智與心血、與之共赴槍林彈雨、共同享受勝利的輝煌與榮譽的第3集團軍——他是多麽愛這支部隊!但這一切都將不複存在,惟一剩下的是一個讓他體麵過渡的空殼——一支由司機、炊事員等後勤人員組成的一個小規模的服務部隊,由他充當這個所謂的第15集團軍的司令官。作為一名將軍,喬治·巴頓的指揮生涯徹底結束了,今後能體現他的個人價值的將是他作為將軍應該享受的遺產——戰爭中的勳章以及他一直比較喜歡的職業——對軍事曆史頗有建樹的研究。


    曆史將無情地離他遠去。


    他其實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當戰爭還在繼續,勝利已經不遠時,他便時常為自己難以把握的和平未來而擔憂。這次大戰與一戰不同,後者是他在職業生涯開始不久發生的,這使他得到了鍛煉和顯露才華的機會,而這次大戰,已經把他送到了職業可能達到的最高位——雖然他對此極不滿意,他已是一個快60歲的老人了,時光已不再允許他為未來的戰爭作準備。“一個戰士應當在最後一次戰鬥中被最後一顆子彈擊中而倒下”,這是他的職業信條。這句悲壯而浪漫的話並沒有在現實中得到證實,然而他相信自己就是這樣一個戰士。


    和平時代到來了,他的職業生命也奄奄一息了。他個人對未來的打算一直是虛無縹緲的,他也不願意去多想。當頭腦中有了某種宿命的信念時,人便不願意去思索繁雜的現實問題了。


    現在已是深秋時節了,南漢密爾頓卻並沒有多少涼意。軍人的習慣使巴頓一大早就坐在自家的花園裏喝早茶了。空氣在一場夜雨之後顯得格外的清新,高大的樹木在微風中颯颯作響,樹上的鳥兒婉轉地叫著,綿延起伏的田野映入他久為狼藉的戰場所充盈的眼簾。巴頓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走到花園盡頭,望著遠方陷入了沉思。這是一片多麽幸福、寧靜的家園啊!他和妻子比阿特麗斯經常坐在沙發上,手拉著手,靜靜的望著遼闊的田野,享受輕鬆而親密的時刻。戰事的頻繁使他經常不能與家人團聚,而隆隆的炮聲和惡劣的戰場環境把寧靜和溫馨襯托得更可貴。長年的戎馬倥傯雖已使他兩鬢微霜,但歲月的流逝並沒有磨掉他的毅力和幹勁,臉上的皺紋和頭上的華發銘刻著人生的滄桑,使他更像一位威嚴的奧林匹斯山戰神。他堅信自己一切都沒有失掉,沒有了第3集團軍司令官這樣的重要職務並不能否認他是一個真正的戰士!


    這時,他才發現,比阿特麗斯已經站在他身後好久了。


    “親愛的比!你起得好早!”


    “你不是比我更早嗎?喬治,當心著涼啊!”比阿特麗斯一邊溫柔地說,一邊把巴頓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在夫人麵前,巴頓是非常順從的,這種順從源於他的內心,沒有絲毫的不自然。夫婦兩人的關係相當親密,這使艾森豪威爾夫人既羨慕又迷茫。她不明白為什麽嬌小沉靜的比阿特麗斯竟然能把性格古怪、脾氣暴躁、好動好鬥的喬治·巴頓擺弄得如此的服貼。當然,巴頓夫人確實也挺有魅力的。她個頭不大,一頭銀發總是梳理得緊緊密密的,用精致而簡潔的頭飾攏到一起。光潔的臉龐,深褐色的大眼睛,讓人很容易聯想到她年輕時的卓然風姿。她的舉止優雅嫻靜,服飾端莊得體,顯示出富有的家庭環境和良好的社交熏陶。她的話語純淨明快,深厚的教養使她在步入老年後,風姿愈加迷人。然而,這些隻是她魅力的一部分。


    她已經同喬治共同生活近36年了。在此期間,她同丈夫一起經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喬治·巴頓起伏不定的命運讓她一次又一次為他擔心。情緒多變、狂野不拘的巴頓令許多人頭疼,也給他自己惹下了許多麻煩。他惟一能細細訴說內心世界的對象就是愛妻比阿特麗斯·艾爾。


    現在,最磨人的時刻到了。東奔西跑的生活徹底結束了,政治上的忽起忽落也不會再來襲擾他了,但百無聊賴而捉摸不定的和平生活比上述一切更可怕。一個在戰場上最忙碌、最受注目的人要平平靜靜地度過餘生,需要時間來調適自己,家庭的歡樂這時顯得格外的重要。


    “比,今天有什麽安排嗎?”巴頓問夫人。


    “親愛的喬治,你的生日快要到了,好多朋友給你送來了禮物,我們是不是安排一個宴會呢?”


    “一個宴會是安排不完我的朋友的。你想想,比,軍界、政界的老朋友們都沒有忘記我這個‘該死的’,還有那麽多崇敬我的人們,他們會永遠感激我的。”巴頓說到這時,頓感心中熱潮翻湧。“一年前,我們還在法國同德國鬼子酣戰呢!那些古老的、令人肅然起敬的曆史名城,那些千百年來一直經曆著征服與被征服的軍事重地,諾曼底、凡爾登,塞納河、阿登,國王將軍、貴族老爺,我踏著拿破侖的足跡橫掃歐洲,多麽令人激動!”巴頓喜歡以解放者的口吻描述他在歐洲戰場的功勞。這也難怪,對於他這樣一位在戰場上屢建奇功、傳奇無窮的軍事指揮家來說,贏得傳世英名比任何褒獎都更能滿足他的願望。在大洋兩岸,巴頓大名如雷貫耳,好多地方都在準備授予他榮譽市民的稱號。小小的盧森堡早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公民了,授予喬治·巴頓阿道夫·德·拿騷騎士大十字勳章。比利時也不甘落後,獎給他戰爭十字勳章並授予他利奧波德最高榮譽勳章。人們永遠感激他作為盟軍的高級指揮官,為解放被納粹踐踏了的歐洲所立下的汗馬功勞。


    “喬治,你知道嗎,艾克也來了賀電。”比阿特麗斯小心翼翼地說。這句話已在她的心中盤旋了好久。她非常清楚巴頓現在與艾萱·艾森豪威爾之間的微妙關係,但鑒於艾森豪威爾是巴頓的顯赫上司,且他的這個舉動完全出自一個普通朋友的真摯祝福,她沒有任何理由不讓巴頓知道,即使他會因此而不悅。


    巴頓的反應果然很強烈,他的眼前似乎一下子霧了起來。這幾年,艾森豪威爾的陰影一直籠罩著他。艾克的溫文爾雅和他的蠻橫粗暴,艾克的平步青雲和他的原地踏步,艾克的一專多能和他的器而不周,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他們曾是彼此慕名、相見恨晚的朋友,他們曾就自己的前途、國家的發展、軍隊的改革做過徹夜的長談,他們的心曾經是那樣的接近。時間總是要打破所有的定勢。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他們的位置一下子來了個互換,他不得不在一個越升越高的朋友的麾下賣力地幹,朋友的權限大得可以統率盟軍,而他的權限卻因自己的個性原因而小到連指揮部隊前進的速度也要由上司決定。巴頓把諸多變化歸結為命運的捉弄,他因為職務的變遷也有意地疏遠過去的朋友。其實,真正有變化的是他自己。一係列的關係變化讓他難受,讓他尷尬,讓他在處理朋友加上司的關係時不知輕重,這使他的朋友非常難過。應該說,巴頓和艾森豪威爾都是極重私人友情的人,兩人之間雖然出現過無數次的不快,巴頓還是非常感激艾克對他的關照。艾克對他的坦克指揮才能總是欣賞有加,每每巴頓闖下禍事,艾克總是竭盡全力保他。他明白,在戰爭中巴頓是不容缺少的一個人物。他的知人善任和親和精神是他取得成功的法寶。英國人和美國人之間有著很大的性格差異,艾克便能在差異之中找到共同之處,這使他順應了聯盟戰爭中合作的潮流。沒有他,巴頓和蒙哥馬利便不能攜手挺進西西裏,亞曆山大和布雷德利也不能共赴歐洲。


    現在,這個與他的命運緊密相連的朋友給他送來了生日賀電,叫他百感交集!一次又一次的失意使他進一步走向極端,走向頑固。他總是拿命運開玩笑,要和命運爭個你死我活。他的不屈不撓為他贏得了豐厚的回報:榮譽、地位以及愈發我行我素的作風和自高自大的性格,這一切就像滾雪球一樣,在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中積聚起了巨大的慣性,在最後一次賭博中達到了巔峰。他頑固又頑強地沿著自己的道路走下去,最後誰也挽救不了他。


    他不怕丟掉權力,更不怕死亡,因為他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如果說他有貪心的話,那就是在戰場上作為一名將軍贏得勝利和榮譽的欲望。生命對於他來說,就是不斷地實施他的決策,不斷地展現出人的高效、精明和勇氣。當他沒有被最後一顆子彈擊中時,他想到了其他形式的死亡。事實上有許多次他離死亡僅一步之遙。


    半年前,他乘飛機回總部時,遭到了自己空軍部隊的誤擊。在柏林舉行慶功會時,有一頭拉車的牛突然竄到大街上,向他直奔過來,幸虧他躲得快,隻是頭上擦破了一點皮。他就此事開玩笑說:“我差點成為不是飲彈而亡,而是被蠻牛撞死的美國將軍!”


    他沒有習慣倚老賣老,悠閑地坐在壁爐旁給張大嘴巴的孫輩們講戰爭的煙雲。孩子們敬重他,卻無論如何也親近不了他。他想到了死亡的愉快和可取,而且不止一次地向家人透露他的預言。


    生日過後,他又回到了歐洲。12月的一天,他突然吩咐參謀長霍巴特·蓋伊準備行當去萊茵法爾茨地區附近的一片森林裏去打鳥。他早就聽人說那裏野雞很多,一直想抽個星期天去試試運氣。


    這是一個晴朗的日子。巴頓坐車穿過曼海姆北郊的繁忙交通中心後,來到了38號公路上。公路上車輛不多,空氣清新宜人,視野極其開闊,司機加快了速度。這時快到十字路口了,司機發現前麵遠遠開來了一輛大卡車,顯然卡車司機不熟悉車道,正逆行準備駛上正確的車道上。小車司機放慢了速度,準備讓卡車繼續逆行。這時大卡車突然向左轉,準備橫穿公路,小車司機始料不及,兩輛車的距離突然拉近,不可避免地撞在了一起。小車的車頭撞進了卡車的腹部,車頭撞變形了,司機受了點輕微的震動,由於預先有準備,沒有受什麽傷。


    巴頓可就不同了。他坐在後麵寬大的座位上,先是被甩向前麵,然後又被重重地摔向後麵,強烈的慣性使他無法控製平衡,鮮血從額頭和後腦勺的傷口湧了出來,但他並沒有昏厥。


    參謀長蓋伊不敢怠慢,馬上聯係了一個憲兵小分隊,用汽車把巴頓送到了附近一個較大的駐軍醫院。醫院的院長和主治軍醫早已等候在樓下,巴頓的車一到,他便立即被送進了外科手術室。


    車禍的消息立即傳到了法蘭克福,巴頓的軍醫幾小時內就趕到了醫院,幾位著名的神經外科專家,也趕來參加會診。結果很快出來了,第三頸椎單純骨折,第四頸椎錯位,第三頸椎以下完全癱瘓。病情危急,預後不定。這意味著巴頓頸部以下將完全癱瘓。


    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比阿特麗斯·巴頓那裏。她立即準備與美國陸軍醫療團派出的專家一道飛往德國。當她還在飛機上時,又一份公報發表了。巴頓仍然沒有擺脫危險,但醫生們很樂觀,他們說手術效果令人滿意。巴頓神誌完全清醒,他的輕鬆幽默與醫療人員的如臨大敵形成鮮明的對比。


    巴頓夫人來到了醫院,被立即帶到巴頓那裏。巴頓看起來氣色不錯,他安靜地躺著,非常感激地向夫人微笑。他似乎一切都很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卻讓夫人害伯:“比,感謝你不遠千裏來看我最後一眼。”


    巴頓的病情時好時壞,就像他的脾氣一樣讓人不好把握。到20日下午時,他的呼吸突然困難起來,血栓的症狀越來越嚴重,肺積水不斷增多。醫生們竭盡全力阻止病情惡化,巴頓將軍似乎也表現出一種大無畏的精神,進行著平生最嚴酷的一次搏鬥。但他的大腦似乎在想其他事。那一雙藍色的眼睛似乎把目光投向了雲霧迷漫的過去——森林、草地、馬匹、呼嘯的炮火……


    本叢書由中國·中外傳記文學研究會供稿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一切是非功過並非全是人們著意能刻畫的,有時彌天大錯僅僅是天生性情所致,並不是主觀所籌。一個人的功績過於張揚,未免顯得妖冶,但一個人的缺陷要被歇斯底裏地深究,那也隻是無聊者執著的生計。


    ——作者題記


    1. 上帝垂青於他


    喬治·s·巴頓於1885年11月出生在美國西海岸加利福尼亞州一個軍人世家。祖上的光榮曆史以及優越的生活環境使他從小就受到了極為正統和正規的訓練。1909年6月,他從著名的西點軍校畢業。此後按照軍人的慣例,他被調往美國第1集團軍騎兵第15團任少尉。在畢業前幾個月,他已經成為馬薩諸塞州一位紡織巨頭的女婿了,這是一樁既門當戶對又情投意合的婚姻,在以後的幾十年中,時間將證明它是巴頓除了職業以外最成功的一項人生選擇。


    這個騎兵團的少尉很是引人注目。他高大英俊,一雙淺褐色的眼睛似乎顯得有些傲慢和漠然,英挺的鼻子和瘦瘦的下巴時時都在向人們顯示出這個年輕人的幹練和朝氣。身世和財富使他從容地穿梭於上流社會最豪華的宴會和娛樂場中。逼人的英氣、考究的服飾以及高檔豪華的生活習慣使他在愛慕虛榮的人群中頗受歡迎,而活潑的個性、機敏的頭腦和卓越的才能又使他得到了許多實幹派人士的寵信。年輕的巴頓有著錦繡一般燦爛的前程。


    塔夫脫政府時期,陸軍中掌權的是亨利·史汀生和倫納德·伍德。奢侈豪華的社會風氣也蔓延到了軍隊裏,活躍、激奮、冒險、虛榮是許多人爬上高位的秘訣。陸軍部長史汀生本人就有著這樣的特質,所以他喜歡像巴頓這樣思維活躍、充滿朝氣的年輕人。他選中了巴頓作為自己早晨騎馬的伴侶,使巴頓得以有機會向這位上司談自己對軍隊許多問題的看法。他給史汀生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其結果便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史汀生作為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的陸軍部長,為巴頓提供了許多平步青雲的機會。


    陸軍參謀長倫納德·伍德顯然也比較器重巴頓,他讓巴頓作了自己的隨從副官,巴頓從此得以從容地出入於美國陸軍最高級官員的神秘內圈。他善於抓住各種機會,大展口才,向他的朋友上司談他的理想和見解。他的話很有針對性,讓許多人耳目一新。但在這些場合,他的咄咄逼人和苛刻尖酸又讓許多同僚厭煩。人們對他的評價總是褒貶不一。


    陸軍中另一位重要人物也對巴頓的發展起了很大的作用,這就是潘興將軍。潘興將軍也畢業於西點軍校,曾在西點軍校任戰術教官。潘興是個實幹家,他多次帶領美軍在國外參加作戰,軍事經驗相當豐富。


    1916年3月,潘興率領1萬多名美軍對墨西哥進行武裝幹涉,鎮壓墨西哥農民遊擊隊。他選了當時在布利斯堡第8騎兵團任職的巴頓作隨從副官。潘興選中巴頓絕非偶然。典型的職業軍人潘興是美國20年代成功軍人的典範。他有相當高的個人軍事素質,特別強調軍人的勇武精神。在他眼裏,一個標準的軍官首先應是一個標準的鬥士。而參加過奧林匹克運動會軍事全能比賽的喬治·巴頓無疑正具有他所要求的品質。


    巴頓參加的是1912年在斯德哥爾摩舉行的第五屆現代奧林匹克運動會。這屆奧運會上有一項新設的名叫現代五項全能的軍事比賽,其目的是通過在古老技能方麵的角逐,誕生出20世紀的騎士。它要求現代的騎士不僅要有傳統的勇武精神,而且能嫻熟地、充分地利用手中的一切條件克服各種困難,越過各種障礙,能騎馬,能長距離奔跑,能使用各種武器對付突如其來的變化。


    巴頓從旁人那兒得知這個消息後,便決定自費去瑞典參加比賽。他認為這是挑戰體能和毅力的絕好機會。有43名勇士參加了這場引人注目的比賽,其中有包括巴頓在內的3名美軍正規軍官。結果前4名被瑞典選手奪走,巴頓奪得了第五名。他這個第五名的獲得給許多人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遊完300米時,是被人用船鉤從池裏撈上來的,因為他根本就沒有任何力氣爬起來。跑完5000米越野賽全程後,他因為精疲力盡而暈倒在終點前麵的皇家觀摩台下。巴頓勇於超越自身極限,拚命奪取勝利的悲壯舉動在美軍中一時傳為佳話。


    巴頓的鬥士性格投合了潘興將軍的心意,對於他的一些明顯的缺點,將軍也是視而不見。他常常向周圍的人介紹巴頓:“我們軍隊需要匪徒,巴頓這小子就是!”寵愛之情溢於言表。在潘興身邊工作的日子裏,他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自己的鬥士特質。


    在追捕遊擊隊領導人潘喬·維拉的過程中,美國軍人遇到了許多麻煩。對手飄忽不定的行蹤和複雜的地形讓他們吃盡了苦頭。巴頓被對手的狡猾激怒了,他撇下了自己的部隊,提著手槍,開始了一個人的獨立追蹤,與維拉展開了翻山越嶺的角逐。維拉最終還是逃脫,巴頓氣惱之極,把對手的私人保鏢作為攻擊對象。最後他是與敵人狹路相逢在一個村落的牛棚裏,一陣激烈的手槍對射後,他打死了對手。


    潘興本人充滿霸氣,做事果斷堅決,有一種沙文主義的派頭。馬歇爾、艾森豪威爾等未來的將軍們都同巴頓一樣在他手下工作過,都受過不同程度的影響。馬歇爾學到了他在軍事理論方麵的精華,艾森豪威爾學到了他為人處世的大氣,而巴頓卻是一絲不苟地繼承了他的武斷專橫,在戰場上就以猛打猛衝的形式表現了出來,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好事。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目不暇接的提升。到1918年年底時,他已經升為上校了,速度之快,在軍中也極為罕見。軍銜晉升的快慢一方麵反映了軍官本人的才幹,另一方麵也反映了部隊的體製及時局的變化,也就是外在的大環境的發展變化。在和平的歲月裏,軍隊這台龐大的機器有著相對的穩定性,按部就班是所有部門的基本特點,因此軍人的晉升是極其緩慢的。停滯的、靜如死水的生活讓年輕人沒有更多的機會發揮才能,無所事事的狀態持續久了就會消磨掉所有的才氣、銳氣和力氣。而在客觀形勢需要軍人的時候,一切沉寂會被立即打破,生活變得沸騰起來,各種各樣的機會隨時都可能把一名有能力的人送上適當的位置,讓他有足夠的空間,放開手腳大幹一番,戰爭之星或許就在這番忙碌之中冉冉升起,發出耀眼的光輝。這也許就是“時勢造英雄”的一種表現吧?


    巴頓此時破格的迅速提升,一方麵是他的卓越才幹所致,另一方麵也說明了時局的變化:軍隊已不僅僅是年輕人所幻想的戰爭的擺設了,美國兵要到歐洲大陸同德國佬打仗了。


    歐洲早在1914年就已成了戰場。英國人、法國人、俄國人、德國人等等,早已各自結成了對立的兩派,分西、東、南三條戰線拚對廝殺。美國因為與歐洲隔洋相望,獨立的地理位置使它能夠不理睬歐陸的風雲變幻而繼續沐浴在和平的陽光裏。但這場戰爭不僅僅是簡單的強與弱的征服與被征服、複仇與扼殺,從某種意義上講,它是1871年普法戰爭的繼續。普法戰爭中,法國大敗於色當要塞,法皇被俘。屈辱的《法蘭克福和約》使法國被迫割去了阿爾薩斯和洛林兩個重要的煤鋼產地,賠款50億法郎。而德國卻因此次戰爭完成了國家統一,國力逐漸超過了法國。為了一勞永逸地消除這個南部威脅,德國想盡了各種辦法削弱法國。而法蘭西民族亦因失敗而奮起,不斷加強軍事建設。歐洲的國際政治關係愈加複雜,其結果便是分別以德、法為中心,形成了兩大軍事集團,軍備競賽日趨激烈,地區衝突不斷升級,大戰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戰爭爆發的因素牽涉麵很廣,其結果將決定著參戰各國未來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命運:政治上的影響力,對殖民地和海外市場的支配權,經濟上的諸種利益等等。美國作為新興的西方強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永遠閑庭漫步,坐山觀虎鬥的目的不僅僅是看兩敗俱傷。


    這個截止一戰爆發時獨立隻有100年多一點的新興國家,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遼闊的國土,豐富的自然資源,充溢著自由和冒險精神的社會氛圍,吸引著成千上萬來自世界各地的移民。美利堅合眾國就像一個迎著朝陽邁進的青年人,很快就把它的歐洲老古板對手甩在了後麵。到本世紀伊始,美國的社會生產力已穩穩排在世界第一的位置了。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西歐大陸。自1618年的30年戰爭開始,西歐一直是近代國際關係大舞台的中心。這個熱鬧的政治經濟中心地區一度操縱著全球的命運,然而它的發展卻隨著20世紀的來臨變得越來越緩慢。西歐大國忙於軍備競賽和爭奪海外殖民地,發展的勢頭嚴重受阻。英、法已分別退居世界第三、第四位,隻有不斷強大的德國上升到了第二位。


    不斷激化的矛盾終於在巴爾幹這個素有“歐洲火藥桶”之稱的地方達到了巔峰。1914年6月28日,塞爾維亞民族主義分子在薩拉熱窩刺死了奧國皇儲斐迪南夫婦,戰爭立即爆發了。


    參戰各國的政府首腦和軍事統帥都預計這是一場速決戰,隻要通過幾次大的軍事行動就可以迫使敵方就範,迅速地結束戰爭,達到預定目標。但殘酷的現實是:這一場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大戰把歐洲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屠宰場。從1914年9月的馬恩河戰役,到1915至1916年的凡爾登戰役、日德蘭海戰,以英、俄、法為一方的協約國以及以德、意、奧為另一方的同盟國,都為戰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戰略目標依舊寥若晨星。這場大戰變成了拉鋸戰,交戰的雙方被困在塹壕和鐵絲網之間,成千上萬的生命被白白地浪費掉。


    1917年俄國爆發了革命,由英、法、俄組成的協約國危在旦夕。美國在大戰期間一直是協約國的軍火供應商,一旦俄國退出,美國將蒙受巨大的損失。在歐洲各列強都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美國參戰的最好時機來臨了。於是美國不再中立,於1917年4月7日對德宣戰。潘興將軍被任命為美國遠征軍總司令,率軍來到法國參戰。


    巴頓作為遠征軍總司令的低級副官和司令部營務主任,隨潘興來到了前線。


    戰爭,戰爭!它終於降臨了。喬治·巴頓乘坐軍艦,橫跨波濤洶湧的大西洋時,心中激奮不已。雖然他並不推崇戰爭,甚至對戰爭帶來的殺戮懷著極大的厭惡之情,然而他非常渴望參戰。這種願望並不否定他是一個熱愛民主和自由的人。他有著強烈的民族自豪感,他為自己是一個美國人而驕傲,他甚至認為美國的民主製度以及美國人的生活方式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模式。戰爭與和平、民主是格格不入的。但是戰爭是上帝的創造——他時常這樣想。既然戰爭發生了,人們就應當勇敢麵對。害怕鮮血橫流,害怕炮火紛飛,恐懼已蒞臨的戰爭,這是懦弱的表現。人不可能平平安安度過一生,人類整體也不可能平平安安地不斷延續,災難總是免不了的。巴頓心中一直認為自己的一生是不會平淡無奇的,他想象中的完美自我就是在遇到各種重大危機時能勇敢堅強。他的職業是軍人,因此他渴望在戰火硝煙中成為一個真正無畏的人、智慧的人。


    戰爭存在了多少年,人們對它的爭論也就持續了多少年,名人和平常人都各自對它有著自己認為最合適的解釋。英國17世紀的哲學家霍布斯認為,戰爭是社會的一種自然狀態,它就像人體的疾病一樣,偶爾要發一發,以去除痼疾,協調身體。我們姑且不論此說是對是錯,一些事實總是不容否定的:古往今來,銘刻在人們的意識中印象最深的往往是世界的征服者;有許多的大人物是因為戰爭而鑄就不朽之名;輝煌的曆史多是在戰爭時期或是達到頂峰,或是化為廢墟。


    從這個意義上講,巴頓是命運的寵兒。他時常對別人講,自己的才能其實相當有限,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特殊的。他或許可以倚仗自己的頭腦和不懈努力成為一個出色的律師,一個頗具影響的史學家,但絕對不是最好的律師或最好的史學家——甚至可能什麽也不是。但是他絕對是一個最優秀的軍事指揮家,他的才能隻有在戰場上才能充分發揮出來。


    上帝垂青於他,讓他在生命中的黃金時段裏,先後參加了兩次世界大戰。前一次是作為青年軍官奔赴戰場而初顯崢嶸,而後一次,則是他帶著歲月的磨礪和人生的體味,作為美軍的主要高級將領,參加美英聯合作戰,在北非登陸,挺進西西裏,進攻意大利以及解放法國、挺進柏林的廣闊戰爭舞台上,與眾多明星共同演繹卓越的軍事指揮和作戰才能,留下了傳世英名。喬治·巴頓的名字得以為人們所記住。


    2. 坦克,我來了!


    巴頓滿懷希望與熱情來到了法國,卻發現現實與理想相差甚遠。高級指揮官們一天到晚都忙於研究戰局,著手製定美軍的一係列軍事計劃。要知道,這是美國第一次派兵到歐陸作戰,從後勤供應到前線指揮,一切都需要從頭幹起。在總司令龐大的指揮所裏,巴頓作為低級副官沒什麽大事可做,一天到晚都是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麵跑。潘興將軍似乎同他也沒有了以前的那種親密關係,非常隨便的玩笑沒有了,誰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理會他遠大的抱負。他可不是一個習慣於無所事事、受人冷落的人,何況戰爭離他這麽近,不斷發下來的戰報讓人心作癢。他決定去找潘興將軍。


    “將軍!”巴頓好不容易找到了百事纏身的潘興,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極其漂亮的軍禮。“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能夠得到您的答應。”


    “講吧!我親愛的巴頓少校。”潘興語調極其平淡地說。


    巴頓注意到了潘興對他的稱呼不是“小子”,這讓他有些掃興。不過他相信將軍是能夠幫助他的。


    潘興此時當然不可能繼續帶著過去在墨西哥時的輕鬆和幽默,但他還是非常看重這個有著咄咄逼人的軍人氣質的下級。他相信在未來的戰爭中巴頓會被磨煉成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官。


    巴頓調整了自己的情緒,竭力平靜地說:“我想到戰鬥崗位上去。這裏現在看來並不十分適合我。您知道,將軍,我是一名戰士,我應該到前線去殺那些德國佬!法國人總是很笨,他們上了前線還在做香檳美夢。”


    潘興笑了笑說:“年輕人,你的想法不錯。我這裏有個新的任務,你或許會喜歡的。”他說的“新的任務”是指正在醞釀組建的美國第一支坦克部隊。“你看,法國人、英國人都在搞這玩意兒,我們美國人也應該試一試。你可以去幹這事,如果不感興趣,可以去帶步兵營。”


    巴頓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結果,他考慮了一下,對將軍說:“我得回去想一想。”


    他不能立即作決定。“坦克”在1917年已不是新名詞了,但是在部隊裏坦克的作用好像不是太大。西線戰局依然沒有什麽新的突破,持續了幾年無甚進展的戰爭已經讓交戰雙方感到厭煩之極了。1914年9月法德兩軍在馬恩河地區展開大戰,雙方投入兵力達150多萬人。法軍以陣亡2萬多,受傷12萬人的代價挫敗了德國對西線的閃電式進攻,然而法軍此後也無甚作為。1915年德國重點進攻俄國,占領了波蘭、立陶宛和波羅的海沿岸的部分土地,然而其主要目的亦未達到。於是德國又在次年集中兵力,與法國在凡爾登展開會戰。在8英裏長的戰線上,雙方分別投入了20多個師,進行拉鋸戰。德國的進攻再次被法國人的殊死抵抗遏製住了,雙方的部隊都被困在由塹壕和鐵絲網構築成的堅固防線上,形成僵持局麵。坦克就是在這個時候應運而生的。


    素以守舊刻板著稱的英國人似乎在炮火紛飛的年月裏顯得有些與眾不同,他們麵對僵持局麵有了一個別出心裁的空想。他們設想出一種作戰車輛,它有裝甲防護,又配有火炮或機槍等進攻性武器,能夠自行推進,寓攻於防,攻防兼容,又有機動能力。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有關方麵采納,一個特別委員會馬上被批準成立,負責對這種尚在構想中的新武器進行研製。為了保密,他們給這個還未誕生的兵器新貴族取名“tank”,音譯為中文“坦克”——就是罐子的意思。


    英國人說幹就幹,一大批坦克很快就造好了。在1916年為配合凡爾登而發動的索姆河戰役中首次使用了這種武器。它的出現,讓德國人吃驚不小。隻是由於英軍當時也是匆匆驅車上陣,在戰術上沒有經驗,坦克的作用並未得到充分發揮。


    但這個信息很快就在很大範圍內引起了多方的注意。德國軍械局立即組織專人對這種武器進行研究,樣品很快就出來了。法國依靠英國的幫助,也很快製造出了諸如聖·瑟蒙德型和施奈德型的各式坦克。


    美國人對此也有反映,軍內上下都在談論著這個新玩意兒。然而並非所有人都是擁護的,所以所謂的坦克部隊隻是一個名稱而已,事實上它是否能夠批準存在還是一個待議的問題。巴頓當然不能小看它。


    他寫信給自己的嶽父,征求他的意見。嶽父很快來了信,大意是在做好細致深入的可行性分析後,選擇那些自己認為對敵人打擊最沉重,對自己傷亡最小的武器。


    他絕對相信嶽父的判斷,在得到肯定答複之後,他又找來一大堆有關坦克在戰場上的使用情況的資料介紹,這使他更有信心了,於是他立即去見潘興,告訴他自己已經決定參加坦克部隊了。


    下一步要幹的便隻有等待了。坦克在第一次用於實戰時,英國人隻是把它作為配合步兵協同作戰的工具,而不是作為一支極具衝擊力的突擊力量。坦克在索姆河的黯淡表現使許多急功近利又不求探索的人們看不到它在未來戰爭中可能發揮的巨大威力,一切都還在試驗階段。但美國人也不是無動於衷的,陸軍部在一片吵鬧聲中終於決定采用這種有爭議的武器,隨即成立坦克部隊的命令也下來了。潘興授命塞繆爾·羅肯巴克準將負責指揮這支新部隊。當時還是少校的巴頓也因自己的選擇來到了這裏。


    巴頓並不喜歡他的新上司。羅肯巴克是個嚴肅且一板一眼的人,他希望下級能不折不扣地執行自己的命令。可這個希望在巴頓身上永遠不可能實現。他喜歡東跑西顛,幹些超越軍官職能範圍的事兒,何況此時的坦克部隊幾乎不存在呢!


    在英國和法國已經能夠集中大量坦克參加作戰時,美國卻隻有兩輛樣品。這是美國的軍械研製人員在法國人慷慨提供設計圖樣的基礎上,加上自己的想象和設計定做的。粗陋笨拙的外形與幹澀生硬的內部操作係統讓人看了覺得滑稽可笑,許多參觀過的人都懷疑這個“怪物”在戰場上會比驢車好得了多少,甚至巴頓本人都不喜歡它。他不知道將來會把這一堆鐵似的家夥用到什麽地方,但是他很小心,不向上司詢問一些可能讓人懷疑他的工作熱情的問題。


    他力求拋開那些不如意的初步印象,全力以赴地投入工作。一旦下定決心,他的熱情馬上高漲起來。他相信,在坦克部隊組建起來以後,他們能夠不斷地自我發展。


    在困難中發現的希望,更能夠激起人們戰勝困難的幹勁。巴頓迎著重重困難,為各種具體事宜操勞。他決定首先讓自己合格。他先後去了英國和法國的坦克學校學習,在此期間認認真真地研究了英法兩國已有的坦克實戰經驗。他覺得還不夠,又買來了一大堆書,仔仔細細地閱讀了西歐近代戰爭史,試圖從中找出坦克在武器技術發展史上的正確位置。這段時間,他的的確確是個大忙人,他也願意顯出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樣子,這多少有些誇張,但他自我感覺很好。


    這些學習與實踐是非常有益的,巴頓的努力使他看到了新的坦克部隊的發展之路。他認為集中使用的坦克群最有突擊力,對坦克集群得當的指揮能夠快速推進,一個防禦點上的突破會很快發展成為一個防禦正麵的突破,而且坦克部隊可以用最小的傷亡獲得最大的勝利。但要想有強大的突擊力就必須拋棄那些設計笨重、速度遲緩、火力不強的坦克類型。他評價法國的坦克時尖刻地說:“英勇的法國士兵在他們自己造的坦克裏備受煎熬,而打死的德國人卻寥寥無幾。”從這裏也可以看出曾作為騎兵軍官的巴頓深受騎兵戰術的影響。


    他把輕型坦克作為重點發展對象,在馬恩河上遊地區建立了一個訓練中心。


    3. 裝甲騎士


    每次回想起法國,喬治·巴頓都有點激動。法蘭西這個古老而浪漫的名詞總是勾起他撫膺懷古之情。他與比阿特麗斯·艾爾新婚不久,二人便來到法國度蜜月。這個主意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巴頓出的。他了解比阿特麗斯的喜好,所以他適時地向她表明自己也是多麽喜歡充滿曆史人文風情的巴黎、馬賽等散發出誘人氣息的地方,於是他們來到了法國。


    巴頓已不是第一次來法國了。在讀西點軍校的時候,他就利用假期到法國進行過實地考察。他始終認為,研究戰爭曆史光是停留在書本上是得不到任何有益啟示的,必須把曆史事實與具體的人文、地理環境有機地聯係起來。為此他跑了許多地方。而他最感興趣的,便是德、法、比三國交界的地方。


    這裏是法德交戰的重要之地。拿破侖征服普魯士,或是腓特烈三世覬覦法蘭西,都要在這片地區絞盡腦汁,野心勃勃的計劃從這裏開始製定,而後向對方的國土延伸。每一座山巒、每一條河流、每一段天塹,都是軍事家們心中最敏銳的觸角。


    這裏也是歐洲最美麗的地方之一。綿延的群山覆蓋著鬱鬱蔥蔥的森林,發源於山間的河流衝過道道天然的阻礙後流向狹小的平原。在這些宜人的自然景觀中,隱隱約約聳立著十六七世紀,甚至更早時期的城堡。在法國小說家司湯達的小說裏,這裏曾是水動磨坊加棉織業富甲一方之地,更是產生《紅與黑》主人公索雷爾·於連這樣一個集幻想與野心於一身的風流人物的地方。


    巴頓來到了這裏,他也在幻想,但這種幻想似乎更具有實際的意義。優越的身世使他不必為征服貧寒、征服他人的高傲而用盡心機,美好的未來在耐心地等著他,而曆史的重任在他看來也很有可能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些破舊的城堡,那些殘垣斷壁,依稀保留著過去的輝煌,時間真是一位雕刻高手,它緩慢地改變一切,又神奇地留下變化的痕跡。深深吸一口這裏的新鮮空氣,都使人體味到幾十年前、幾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的硝煙味。


    麵對曆史遺跡,巴頓不禁心潮澎湃。他總是有一種曆史的沉重感,仿佛緬懷的不僅僅是逝去的英雄,而且還有他自己。


    他偕夫人來到一個又一個古戰場,用平緩的語調如數家珍地講過去的故事。在色當、在梅斯、在凡爾登,一個又一個飽含榮辱滄桑、浸裹著鮮血與輝煌的名字!他的話語充滿感情,有時候自己也禁不住熱淚盈眶。


    比阿特麗斯始終對巴頓充滿深深的理解和憐愛。她極富親和力和包容性的細膩性格使巴頓感到溫暖和安全,這一點是夫婦兩人關係融洽非同一般的重要原因。巴頓生性膽大粗暴,脾氣古怪,一切都以自我為中心,特別喜歡表現自己。他相當自信,在處理工作,尤其是在專業技能方麵幾乎達到了自我迷戀的地步。他的主觀武斷和善於用尖刻的言辭進行評論先是讓同仁望而生畏,進而產生厭煩心理。沒有人同他當麵作對,但背後攻擊他的人卻為數不少。他走到哪裏,哪裏就會樹起新的敵人。幸虧自己的各項工作都還幹得比較出色,才不至於被撇在一邊坐冷板凳。


    他經常幹一些極富危險性的事情。在進行騎術訓練時,他總愛選那些最難越過的障礙。在一般人看來,這要麽是魯莽、愚蠢的舉動,要麽就是向觀眾炫耀自己。但巴頓是有目的的,他想通過係統的訓練徹底克服內心的膽怯。一個軍人要具備一顆勇敢的心並不十分困難,但要在任何重大的、危險的時刻都能泰然處之,就必須不斷地訓練自己,戰勝自己,要培養自己迎著驚濤駭浪奮勇前進的超凡素質。任何一種對個人素質的有力挑戰他都不會輕易放過。


    一晃幾年過去了,當他再次到馬恩河上遊的坦克訓練中心開始新的工作時,新的挑戰正麵對著他。他暗下決心,一定要訓練出最優秀、最有戰鬥力的部隊。


    訓練中心很有吸引力,許許多多人前來參觀、詢問有關事項。到1918年7月時,巴頓已組建了6個連。殘酷的訓練、嚴格的軍紀、正確的學術指導,使巴頓在被手下人無情咒罵的同時帶出了美國遠征軍中最厲害的部隊。巴頓焦灼地等待著時機,藉以檢驗他的一切勞動。


    1918年8月的一天,巴頓接到通知到羅肯巴克將軍處報到。結果令他高興萬分:命令已經下來了,美軍要在9月7日前後進攻聖米耶爾突出地帶。巴頓屆時不僅要指揮自己的6個坦克連,還要指揮一個法國坦克連。


    於是他突然忙碌起來了。接到作戰命令的第一天,他就在司令部裏忙於為這項計劃搜集補充的詳細材料。等他冷靜下來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他立即去找羅肯巴克:“天哪,將軍!我忙乎這些有什麽用?我自己連一輛坦克都沒有,我這樣怎麽能指揮第5軍和其他部隊的坦克呢?”


    羅肯巴克不理會他,生硬地對他說:“不要多問,到時候會有的。”


    巴頓還是不放心,又去別處打聽。直到別人告訴他坦克已在途中時,他才冷靜了下來。


    他在同時又聽到了別的傳言,說他的部隊要經過的道路可能全是沼澤,坦克要過去非常困難。於是他又憂心忡忡起來,他決定親自去察看地形。


    他跑到法國軍團司令部去,征得了有關人員的同意,然後同一個法國兵一起去察看了地形,他看到那裏沒什麽沼澤,幾乎沒有什麽障礙能擋住坦克,他終於放心了。


    他回到營地時,坦克也運到了。一切準備就緒,隻等司令部的命令了。巴頓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


    發起進攻的時間一推再推,最後才決定在12日淩晨1時開始。協約國900門火炮進行了4個多小時的齊射,淩晨5點時,地麵部隊發起了進攻。到黃昏時候,戰鬥差不多結束了。


    這場戰鬥既不困難,也不重要,然而對於巴頓來說卻意義不同一般。他突然覺得如願以償,過去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


    他處於極度興奮之中。時而駕著坦克領隊,時而跳到地麵上大聲叫嚷著指揮車輛前進。看到有人不聽他的招呼,便一陣又一陣地大發雷霆。進攻正式開始時,他甚至還為自己設了一個不是很有必要的指揮所,自己像模像樣地站在這個地方觀察他的坦克部隊的作戰情況。


    在陣地上,他出沒於坦克內外,步行比乘車多,跑的路比走的多。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已到了開在最前麵的一個坦克排那裏。他不滿意士兵們的駕駛,於是自己跳上去親自駕駛。


    很快他就到了獨自一人麵對德國人的境地,德國人也發現了他,幾挺機槍立即對著他射擊。他是個射擊內行,知道機槍的子彈遠遠超過炮彈的威脅,於是不得不退回自己的陣地。


    這一天的冒險使他精神煥發,興高采烈。但當他到羅肯巴克那裏準備聽到上司對他的表揚時,羅肯巴克卻嚴厲地批評他到處亂跑,目無軍紀,自作主張。巴頓吃了一驚,他明白自己所幹的事確實有太多的個人英雄主義色彩,於是立即虛心表示歉意。羅肯巴克對巴頓取得的戰果還是很滿意,隻是不希望他冒險惹事,聽了他的解釋,心中的怒氣漸漸平息下來。此事便不再多講了。


    可是巴頓的內心卻無法平靜,他想方設法地為自己創造戰鬥機會。他的自作主張對於處在中低級職位的他來說最多算是錯誤,但對爾後的命運來講,卻有著重大影響。他對上級的態度使他結下了怨仇,而且他不能嚴格遵守命令的天性也得到了充分暴露。不論大事小事,涉及他個人的情況如此,關係到整個師命運的部署也是如此。


    幸虧,他參加戰鬥的機會不多了,整個大戰都將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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