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笑發現自己被騙了,佯裝生氣的追著景珩鬧了一通。直至秦老爺子從外麵溜達回來,才阻止她這場“不成體統”的胡鬧。


    不知是閑得沒事幹,還是擔心夜長夢多,景珩不知從哪裏翻出一本黃曆,表示今晚大可以把近一年裏所有的吉日挑出來,以備三書六禮之用。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翻過年秦笑笑和景珩一個滿十六,一個滿二十,也確實拖不得。秦老爺子理解的笑了笑,沒有嫌景珩太心急,幹脆把苗老太他們都叫到了堂屋,大家一起挑吉日。


    苗老太和林秋娘沒有意見,覺得提前挑日子挺好,回頭兩個孩子合了生辰八字,過禮的吉日就能直接在這些挑好的日子裏選,這樣省事多了。


    唯獨秦山有點不高興,懷疑這是景珩早就算計好的,不然誰出門會在身上揣黃曆。


    秦笑笑是個大姑娘,在婚姻大事麵前要矜持,因此“不適合”摻和這件事,被林秋娘打發到灶屋裏燒一家人的洗腳水。


    等她把兩鍋洗腳水燒熱了,悄摸摸的溜到堂屋裏,其他人根據她和景珩的生肖屬相,大致確定了幾個黃道吉日。


    其中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就在這個月的十八日,用於納彩(提親)很不錯。


    “若是您們沒有意見,我便請求皇舅舅在這一天下旨賜婚。”景珩壓著心底的喜悅,征詢秦老爺子等人的意見。


    “不行,這日子太趕了”不等其他人開口,秦山就表露出不樂意來:“離過年沒幾天了,還是等年後再說罷。”


    景珩解釋道:“隻是在這一天賜婚,婚期定是到明年了。”


    “那也不行。”秦山搖頭,態度十分堅決:“笑笑還小,我想多留她兩年。再說咱們兩家結親就結親,著實用不著聖上賜婚。”


    他又不傻,這賜婚聖旨一下就不可更改,萬一將來他們倆日子過不下去成了一對怨偶,他讓這小子寫休書接閨女回家都不行。


    說他杞人憂天也好,說他不信任這小子也罷,完完全全把閨女交到他手裏,他這個當爹的肯定做不到,能留條後路還是留條後路為好。


    景珩心頭一緊,麵上未曾顯露:“秦叔叔,去年秋獵,皇舅舅親口承諾要給笑笑賜婚,是以這道賜婚聖旨是給笑笑下的。”


    秦山都快忘記這件事了,被他一提醒方意識到還有賜婚這件事,便看向秦笑笑:“你要是不提賜婚的事,聖上也得下旨?”


    這個問題還真把秦笑笑問住了,不大確定的說道:“應該可以不用……”


    “吧”字還沒說出口,景珩就出聲打斷了她的話:“用的,這是皇舅舅承諾過的事,若是沒有做到,必定為人詬病。”


    秦笑笑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看向秦山:“爹,您覺得呢?”


    秦山黑臉,盯著景珩說道:“你沒騙我?”


    景珩神色不動:“不敢欺瞞。”


    秦山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也沒有機會進宮向元和帝求證,一時間頗為糾結。


    “行了,兩個孩子的事早晚得定,這個月十八就不錯。你想多留笑笑兩年,把婚期往後推就是了。”秦老爺子把景珩和秦山的心思摸的分明,就提出了折中的辦法,免得他們倆吵起來。


    景珩沒有意見,感激道:“謝爺爺。”


    等他和笑笑的名分定下來了,再經常來這裏走動,想來會讓秦叔叔放下戒心。到那時,婚期就不必推到兩年後了。


    秦山還是有點不樂意,卻又改變不了結果,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來:“您是我爹,您說了算。”


    敲定了提親(賜婚)的日子,最激動的莫過於景珩。好在他知道秦山心裏正不爽,很謹慎的沒有把真正的情緒表露出來。


    這副不喜行於色的模樣看在秦老爺子等人的眼裏,不由得暗暗點頭,覺得他很穩重,和性子有些跳脫的秦笑笑很是相配。


    景珩向戶部告了五天假,因此這邊的事了了他也沒有急著回京,第二天又在秦家待了一個白天,才在傍晚時分回到了對麵的別苑。


    這座別苑已經更名為笑裏居,裏麵的格局卻沒有改動過。以後這個地方他會時常過來,婚後也會是秦笑笑的落腳地,他思量著把這別苑改一改。


    知曉了主子的想法,大布詢問道:“趙繡繡還在北院關著,是不是要把她挪出去?”


    景珩眉心一皺:“竟然還活著?”


    大布回道:“大約活的比死還要難受,聽管事說她啞巴了,腦子也不大正常。”


    景珩的眼底劃過一絲狠厲,吩咐道:“你親自過去看看,若是真的無需理會,若是假的就讓它變成真的!”


    大布毫不意外,躬身應是。


    沒過多久,他就回來了:“公子,趙繡繡沒有全啞,還認出了小的,想來並沒有完全失去神誌。”


    景珩遲疑了片刻,最終擺了擺手:“先這樣吧,讓人嚴加看管。”


    大布見狀,忍不住提議道:“公子,她這樣活著也難受,您不如賜她一個痛快。”


    既然這人不能放出去,一刀了結大家都輕鬆了。


    景珩搖了搖頭,否決了他的提議:“爺爺知道她在這裏,雖然這些年對她不聞不問,但是她真的死了,爺爺肯定不好受,我也不好向爺爺交代。”


    早前留趙繡繡一條命,固然是看在秦笑笑的麵子上,顧念了秦老爺子幾分,主要還是想知道趙繡繡是不是真的有預知能力。


    後來證實趙繡繡確實有不同尋常之處,比如那年的鼠疫。


    若不是秦笑笑收了一隻貓小弟,這貓小弟抓到了鼠疫擴散的源頭,恐怕那場鼠疫避無可避,樂安縣真的會出現趙繡繡所說的家家掛白幡的場景。


    除了鼠疫,趙繡繡又“預知”了別的事。有的事情發生了,有的與她所說有出入,景珩並沒有全信。沒過幾年,她的“預知”能力似乎消失了,再沒有做過所謂的“預知夢”。


    聽自家公子這麽說,大布糾結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公子,她還提出要見您,說是告訴您一件有關笑笑姑娘的事。”


    類似的要求,關押趙繡繡的頭幾年他聽過太多次了,他以為自家公子會像以前一樣不予理會,沒想到話音剛落,景珩就起身往外走:“不用跟著。”


    大布傻眼了,下意識的喊道:“公子,沒準兒她又是使計騙您,您別上當了。”


    景珩理都沒理他,走到走廊的盡頭轉彎就不見了。


    大布不敢跟上去,找後院喂馬的剪刀吐槽:“公子算是徹底栽了,隻要是跟笑笑姑娘有關的事,哪怕知道不可信,還是會巴巴的過去聽。”


    剪刀騰出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在咱們公子心裏,笑笑姑娘多掉幾根頭發那也是大事,你該習慣了。”


    大布反思了一下,確實覺得自己大驚小怪了,便放鬆下來八卦道:“也不知道這個趙繡繡到底有什麽本事,忽悠了公子那麽多次,還能在公子的手底下活到現在。”


    剪刀石頭布至今不知道自家主子關押趙繡繡的真正原因,每次景珩都是單獨去見她,從不讓他們跟隨,因此他們隻能相信她真的有點特殊能力。


    就是這特殊能力不大靠譜,這些年也沒見她鬧出什麽大動靜,更不會一直被關在北院,變得半啞半瘋,生不如死。


    “你就別亂猜了,猜對了公子也不會告訴你。”剪刀喂完手頭的草料,在自己的屁股上拍了拍:“這裏還留著疤呢,就是當年哥哥我胡亂猜測的下場。”


    大布低頭瞅了眼,頓覺眼睛疼:“行行行,我不說了。”


    另一邊,景珩已經到了北院,拿鑰匙打開了常年緊鎖的院門,緩步走了進去。


    這座院子跟他早前過來時沒有多少區別,牆角的小花壇裏依舊種著綠綠蔥蔥的菜蔬,所到之處見不到一片枯葉,卻是顯得沒有多少人氣。


    景珩沒有停留,徑直的走到了裏麵,就看到了坐在廊簷下發呆的趙繡繡。在她身側,守著一個在做棉鞋的聾啞老婦。


    趙繡繡不過十九歲,看起來卻像個垂垂朽已的老婦。不是她長得多麽顯老,是長達十多年的關押,早就消磨了她的精氣神,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一絲生氣。


    聽到腳步聲,趙繡繡有些僵硬的扭過頭,目光呆滯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認出來,眼裏意外的有了一絲光亮。


    景珩站在離她丈餘遠的地方,不帶任何情緒的看著她。


    算起來他有七八年沒有見過趙繡繡了,此時看到她的模樣,心裏激不起半點同情。


    聾啞老婦也看到了景珩,連忙放下針線上前跪拜。看到景珩抬手免禮,她戰戰兢兢的起身退了下去。離開前,還扯了扯趙繡繡的衣袖。


    趙繡繡沒有理她,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景珩:“你、終、於、來、了。”


    太久沒有開口說話了,她在不知不覺中喪失了大半的語言能力,語速放的極慢才能說清楚:“看、來、你、還、沒、有、膩、煩、她。”


    景珩不想聽她廢話,直接問道:“關於笑笑的事,到底是什麽。”


    趙繡繡扯了扯嘴角,本來是笑的表情,看起來卻有些猙獰:“她、是、不、是、要、嫁、人、了?”


    上輩子,秦笑笑大概就是這兩年嫁人的。她的命太好了,憑借農女之身嫁給了皇親,最後還成了高高在上的郡王妃。


    而她拚死逃出那個人的魔爪,想要向秦家人求救,看到的就是秦笑笑以郡王妃之尊回鄉祭祖,受所有人跪拜的一幕。


    想到這裏,趙繡繡臉上的笑容更甚,看向景珩的目光透著說不出的怪異:“你、喜、歡、她,可、她、就、要、嫁、給、別、的、男、人、了!”


    景珩瞳孔一縮,背在腰後的右手驟然收緊:“你找死!”


    趙繡繡下意識的往後退,驚懼的看著他。顯然受了再多的磋磨,她也還是想活著,更想從這座困了她十數年的牢籠走出去。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咽了咽口水,艱難的說道:“她、命、好,會、嫁、給、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你、爭、不、過、的。”


    她不知道秦笑笑嫁的人最開始是什麽身份,但是能被冊封為郡王,肯定是皇室之人。皇家姓連,可不是姓景。


    景珩忍住掐死她的衝動,轉身就走,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不管趙繡繡是信口胡說,還是她再次做了“預知夢”,此時此刻,他隻有一個念頭,那便是立即回京,拿到賜婚聖旨!


    “別、別、走,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有、辦、法、讓、你、得、到、她!”趙繡繡急了,顧不上害怕急忙追了上去。


    “滾!”景珩回頭就是一記窩心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趙繡繡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台階下,“哇”的一聲嘔出一口血來,瞬間麵如金紙。


    躲在角落裏的聾啞老婦看到這一幕,急急忙忙的衝了過來,抱著趙繡繡“嗚嗚啊啊”的叫。


    “沒……”趙繡繡很想說沒事,嘴巴一張又吐出一大口血,隨即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景珩出了北院,徑直的往後院馬廄而去。


    沿路的仆從看到他的臉色,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被主子遷怒,又忍不住猜測到底誰這麽大膽,把主子氣成了這樣。


    “公子,您怎麽來……”看到自家公子,大布下意識的問道,話沒說完就發現了他難看的表情,剩下的話就堵在了喉嚨裏。


    “回京!”景珩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就動手解拴在柱樁上的韁繩。不等剪刀大布再次詢問,他就翻身上馬離開了馬廄。


    剪刀大布來不及細想,急忙解下各自坐騎的韁繩,上馬追了出去。剛追到大門口,就發現自家公子停在了那裏,隔著青湖凝望著東邊的青山村。


    兩人對視一眼,意識到問題大概出在了秦笑笑身上。


    “走!”景珩沒有回頭,夾緊馬腹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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