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挨了一耳光的張世仁快步來到書房,要見在裏麵處理公務的張鵠。


    今日沐休,按照張鵠多年來形成的習慣,依然會去衙署轉一轉,處理一些緊急公務,隨時準備被元和帝召進宮裏商討政事。


    隻是張府的“家務事”到底在世家豪門裏傳開了,對他多少有些影響,不願意看到內閣裏某些人的嘴臉,因此今日便留在了府裏。


    “祖父,孫兒要休妻!”


    張世仁頂著紅腫的半張臉,風一樣的衝到書房裏,直接對張鵠說出了自己的請求:“福王府已經沒了,聖上對她也沒有多少情誼,孫兒休了她便娶蘭兒過門,給騰兒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便不會有人罵他是孽種!”


    沒想到一向疼愛他的張鵠勃然大怒,起身就是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蠢貨!”


    張世仁被扇懵了,捂著臉半晌回不過神來:“祖、祖父……”


    張鵠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厲聲斥責道:“如今外麵都盯著我們張家,聖上也為此事對我心存不滿,你在這種時候休妻,要娶聲名敗壞的蘭芷過門,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


    張世仁傻眼了,呐呐道:“可是祖父,您不是也不喜那女人做您的孫媳婦,欲趁那次機會讓她一屍兩……”


    在張鵠的怒視下,最後幾個字被他咽了回去。


    張鵠確實不喜歡嘉明郡主這個孫媳婦,當年他剛入內閣根基不穩,故而向福王府求娶她,一是看重聖上對福王府關照有加,且能抬高張家的底蘊和門第;二是福王沒有了,嘉明郡主也無兄弟易掌控。


    如今張家有了更好的選擇,嘉明郡主卻成了他和張家更進一步的絆腳石,就顯得格外礙眼了。


    嘉明郡主難產是個不錯的機會,隻要放任不管由著她一屍兩命,順理成章的搬掉這顆絆腳石,旁人根本不會懷疑到張家頭上。


    可惜護國公主府橫插一腳,讓他的如意算盤悉數落空。


    此時看著孫子的蠢樣兒,張鵠恨不得再甩他一耳光:“若是在這之前你要休掉她,便是會招來聖上的不滿,我也會盡力幫你達成此事。如今咱們張家站在風口浪尖,一個不慎便會招致大麻煩,正是需要用她博好名聲的時候,休妻一事你想都不要想!”


    張世仁一聽,臉色變得很難看:“祖父,她已經知曉騰兒是孫兒和蘭兒所生,定不肯讓騰兒繼續記在她的名下,如此一來騰兒怎麽辦?”


    張鵠瞥了他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她一個內宅婦人,身後沒了依仗,日後隻能仰仗你這個夫婿的鼻息,你好生哄一哄,她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張世仁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有不甘的說道:“這麽做豈不是委屈了他們母子?將來騰兒走仕途,也會因為出身而低人一等!”


    張鵠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你還年輕,定不會隻有騰兒一個子嗣。將來你想要出身高貴的嫡子,也不是什麽難事。”


    張世仁迷茫了,顯然沒有聽懂:“祖父,那女人病懨懨的,此番又元氣大傷,便是僥幸懷上了,我看也會像前麵那個短命鬼一樣,不值得咱們家悉心培養。”


    張鵠卻沒有多說什麽,擺擺手讓他出去。


    張世仁心裏冒出了不少疑問,不過他也知道張鵠的脾氣,隻要他不願意說,便是問破了嘴皮子也不會得到答案,便朝著張鵠行了一禮退出了書房。


    待書房的門關上了,張鵠重新回到桌前,細細的看著手裏的密信,直到將最後一個字印在腦海裏。


    他從抽屜裏取出火折子,揭開火封欲將密信毀去,卻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慎重的將密信放入一個帶夾層的盒子裏,然後旋開一處機關打開了背後的小密室,將盒子妥善的藏了進去。


    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裏麵藏有多少秘密。


    轉眼進入了臘月下旬,秦笑笑的肚子也快有六個月大了。由於懷的是雙胎,她的肚子看起來跟別人懷胎八個月差不多大。


    如此一來她的身子承受著很大的重力,腿腳不可避免的發生了水腫,夜裏更是隔一個時辰便要起來小解,弄的她睡不了一個完整覺,未與她分房睡的景珩亦是如此。


    看著景珩眼下的青黑,秦笑笑再次勸道:“鯉哥哥,咱們還是分房睡吧,讓明月她們輪流值夜,你不用擔心我會摔著。”


    景珩不想聽她說廢話,揀起一顆酸梅堵住她的嘴。


    秦笑笑的舌尖動了動,酸梅被她頂到了一旁,在右臉上形成一個凸起,顯得臉頰愈發圓潤了,讓人不自覺的想動手捏兩下。


    看著男人蠢蠢欲動的手,她急忙捂臉:“不能捏了,再捏下去早晚變成包子臉,可太難看了!”


    見她不讓捏臉,景珩隻好捏她同樣肉乎的小爪子:“我向李尚書告了三天假,明日便能隨你一起回去賀喜。”


    大後天是臘月二十二,胡晴晴出閣嫁給陳豐的日子;二十六是大寶成親的吉日。兩人的婚期相近,正好能在青山村多留幾日,到臘月二十八再回來。


    秦笑笑點點頭:“兩份賀禮我已經準備好了,年禮是母親準備的,明日一起帶回去。”


    景珩看著她的肚子,有些擔心她在路上會受不住:“會不會很累?不如我一個人去吧,二叔和小姑他們能夠理解的。”


    秦笑笑笑道:“沒事,兩個孩子都很乖,幾乎沒有鬧騰過。這陣子天氣好,路上也好走,你不是還特意問過欽天監,欽天監說接下來幾天也沒有雨雪嗎,隻要轎輦穩當就不會有事。”


    她很久沒有回去了,也就前陣子爹娘來城裏小住,和他們團圓了幾天,這讓她著實想念家裏。


    況且這一次回去了,下回估摸著要等她出月子才有機會,得等上小半年呢。


    景珩摸了摸她的肚子,許是被孩子感應到了,在他的掌心踢了一下,冷峻的臉上不自覺的露出笑意:“越來越精神了。”


    秦笑笑嘚瑟道:“那是當然,為了它們我連辣椒都戒了,它們再不好好長,都對不起我這番付出!”


    自從四個多月時,兩個孩子第一次有了動靜,她就很留意了。隨著月份越來越大,它們的動靜也越來越頻繁,漸漸的她竟然能分辨出是哪個在動。


    這兩個孩子,明顯有個好動有個懶惰。懶惰的那個,可能一整天都不會動一下,若非明月和太醫皆說孩子安好,她都要擔心是不是有問題。


    就在兩口子閑話家常的工夫,星天走進來稟報,說是蓮心過來了。


    秦笑笑一邊讓她叫蓮心進來,一邊琢磨著嘉明郡主這個時候遣她過來是為何事。


    不一會兒,蓮心就抱著兩個大紅色的禮盒進來了,原來是嘉明郡主給胡晴晴的添妝以及送給大寶的賀禮。


    嘉明郡主不認識胡晴晴和大寶,但是往日沒少聽秦笑笑提起他們。知道他們兄弟姐妹之間感情深厚,故而送上了兩份賀禮。


    這是嘉明郡主的一片心意,秦笑笑不好推拒,讓溪橋接下了禮物,向蓮心詢問起嘉明郡主近況。


    安葬好福生後,她每隔幾日便會過去看望嘉明郡主,試圖說服她拿休書離開張府。嘉明郡主總說會考慮,實則是在敷衍她。


    說的次數多了,嘉明郡主漸漸變得不耐煩,兩人也起過爭執,但是這並未影響到兩人的情誼,又很快就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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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主子一切都好,這幾日天氣不錯,她還主動到街上遊逛,買了不少書籍回來研讀呢……”


    蓮心細細的說起嘉明郡主近日所做的事,連她都覺得主子的精氣神越來越好了,比以前還要好。


    秦笑笑放心了不少,揮退了溪橋等人低聲問道:“堂姨可曾表露出過離開張家,另立門戶的念頭?”


    蓮心連忙點頭:“有,昨日主子讀到一本遊記,說來日有機會便天南地北的走走,總要看一看書裏描繪的人間仙境才不枉來世間走一遭。”


    她內心深處也希望嘉明郡主脫離張家,安生過自己的小日子,卻清楚主子心裏埋著恨意,不會甘心就此離開,隻是看起來沒有報複張家的跡象。


    因此她摸不準嘉明郡主的想法,且不敢胡亂猜測,沒有把心中所想如實告訴秦笑笑。


    秦笑笑以為嘉明郡主真的快要想通了,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如此便好,堂姨信重你,平日裏你多勸說一下,想來堂姨能聽進一二。”


    蓮心應下來,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待她離開,秦笑笑喜悅的心情也沒有散去,興奮地對景珩說道:“鯉哥哥,我想幫堂姨在咱們家附近謀一處宅子,待堂姨脫離了張家就住進去跟咱們做鄰居,以後也好有個照應!”


    景珩聽罷,倒是沒有潑冷水:“這主意不錯,離的近也方便你們往來。”


    秦笑笑點點頭,暢想起她和嘉明郡主每日談天說地的日子:“堂姨喜歡縱情山水,我也喜歡到處遊逛,到時候就能和她一起出門領略北國的原野綠海,西邊的崇山峻嶺,南方的詩情畫意……”


    景珩靜靜地聽,神色看起來沒有一絲異樣。直到她一口氣說完,嘴皮子都說幹了猛喝了一大口水,他淡淡的問道:“孩子怎麽辦?”


    秦笑笑愣住了,嘴裏的水都忘記下咽,這分明是把孩子給忘了。


    景珩繼續說道:“你忘記我不要緊,總歸我是大人,會照顧好自己。孩子還小,三五年內離不得爹娘,你要撇下它們嗎?”


    咕嚕嚕!


    秦笑笑艱難的吞下水,摸著肚子垂頭喪氣的說道:“還是等它們長大了再說罷。”


    雖然府裏侍女眾多,爹娘母親也能幫忙看孩子,但是這麽小的娃娃她不親眼看著,外頭的景致再好也無心欣賞啊。


    景珩壓了壓嘴角,悠悠的說道:“三五年後孩子大了,我便卸下海貿司的差事,隨你一起遊山玩水如何?”


    秦笑笑隨口說道:“那不行,我和堂姨出遊,你一個大男人在場多不方便。”


    景珩臉色一黑,有點控製不住情緒。


    原來這丫頭一直隻想和堂姨遊山玩水,從未想過帶上他。


    “不過你卸下海貿司的差事也好,到時候你待在家裏看孩子,我和堂姨出去玩耍就放心多了。”秦笑笑沒有發現他在生悶氣,小算盤打的啪啪響。


    景珩揉了揉額角,已經被她氣的沒脾氣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給護國公主請過安,就出發前往青山村。


    原本這一次沒想帶大黃回去,怕路上顛簸它受不住,沒想到它和咩咩在大門處攔住了他們,哼唧著要一起走。


    看著大黃急切的眼神,秦笑笑心裏一突,跟堵著什麽似的。最終吩咐石頭新套了一輛馬車,讓人鋪上了厚厚的草墊子。


    她不宜騎馬乘車,依舊坐的轎輦,景珩和剪刀石頭布騎馬,隨行的明月驚鵲坐馬車,身後還有幾車帶去秦家的年禮和賀禮。


    冬日天黑的早,一行人馬浩浩湯湯的行走了一個白天,直到夜幕降臨才抵達青山村。


    因提前派人到秦家說了哪天到,秦家人已經做好飯菜等著了。二房的人和雪丫一家三口都在,秦家一大家子唯獨缺了三房。


    不是秦河李瑩然不回來參加侄子和外甥女的婚禮,是李瑩然走到半途身子染病隻能停在原地休養,實在趕不回來。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說著話,就聽到村裏的狗熱熱鬧鬧的叫開了,知道自家閨女女婿(孫女孫女婿)進村了,於是紛紛起身到路口迎接。


    秦笑笑還是有些暈轎,被明月驚鵲扶下來時,腿腳軟的不成樣子,站了一會兒才恢複知覺,扒拉著秦老爺子苗老太撒嬌。


    前些日子秦山和林秋娘去京城看過她,因此她最想念的還是三個月沒有見的爺爺奶奶。


    相互見禮後,一家人進入了堂屋裏。


    就著幾盞油燈,趙草兒看清了秦笑笑的肚子,忍不住摸了一把:“嘖嘖,肚子都這麽大了,瞧著比我懷你二哥那會兒還大。看這冒尖尖的模樣,怕是兩個帶把兒的,真是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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