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姐姐,這次你回來,會待多久?”老婦人欣喜又忐忑地問,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花瓷茶碗。


    顧玖喝了口茶,含笑道:“若是沒什麽事,應該會待上十年罷。”


    老婦人眉眼舒展,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她高興地說:“真好真好……我還以為有生之年,無法再見顧姐姐一麵……”說罷,她別過頭,輕輕地拭去眼角的淚。


    現在應該高興才對。


    隻是越擦眼淚越多,越難以自持。


    “哭什麽?”顧玖拿帕子為她拭去眼淚,一如當初離別前那晚,為哭成淚人兒的十三歲小姑娘拭淚一樣。她的眉眼柔和,神態安祥,唇角噙著淡淡的笑容,不管滄海桑田如何變化,她依然是那個美麗又溫柔的姑娘。


    老婦人心頭一定,含淚帶笑,說道:“顧姐姐說得是,我不應該哭,我很高興。”


    當初一別,安彩以為很快就能再見到顧玖。


    然而她等了很久,等到她出嫁,等到她成為母親,等到她成為祖母……等了幾乎一輩子,才等到她回來。


    顧玖在安彩的生命中隻停留幾個月的時間,卻影響了她的一生,也改變她的一生。


    昔日貧窮的漁家女,如今已是溪柳鎮有名的大善人,兒孫滿堂,連青陽城的城主對她都多有禮遇。


    這一切皆因顧玖。


    看到依然年輕貌美的顧玖,安彩笑得很愉悅,臉上的皺紋像舒展的菊花。


    “真好,顧姐姐依然沒變。”她很開心,希望顧姐姐永遠都不會變,永遠這般年輕貌美。


    顧玖失笑,握著她的手,感慨道:“當初的小姑娘現在已經是曾祖母,時間過得真快啊。”


    “就算我是曾祖母,我也是顧姐姐的彩彩。”


    說著,一老一少的兩個姑娘都笑起來。


    已經九十高齡的安彩仍是精神矍爍,這得益於人族靈地的蘊養,以及當初顧玖走時,留下的一些延年益壽的靈丹。


    人族靈氣充沛,普通人得靈氣蘊養身體,壽命大多數能逾百年,更何況是服過延年益壽的靈丹。顧玖給安彩摸了下脈,如無意外,還能再活五六十年。


    一百五十歲,是人族普通人的壽命時限。


    安彩問:“顧姐姐,你以後要做什麽?”


    顧玖笑道:“沒什麽事,就去水湖打魚吧。”


    安彩忍不住笑了,當初不知道顧玖是修靈者時,隻覺得她打魚很厲害,後來知道她的身份,便明白她去打魚應該是一種修行。


    聽說因為顧玖開的這個頭,後來有不少修靈者都跑來水湖打魚修行。


    “現在家裏有好幾條小靈船,我讓人給顧姐姐你準備一條。”


    顧玖沒拒絕,“那再好不過。”


    安彩高興極了,“以後顧姐姐就住在這裏可好?”


    這棟宅子是當年安家的宅基,推了舊宅重建的,這幾十年間,重建了三次,擴建了好幾次,方才有這般規模。


    安彩的兒孫很多,但這棟宅子她誰都沒給,當作是自己的陪嫁,臨老後搬回來自己一個人住,偶爾會有一些孫子孫女過來孝順她。


    她留下這房子,除了給自己一個念想外,也是等顧玖回來。


    等了一輩子,終於將她的顧姐姐等回來了。


    顧玖沒有拒絕,含笑應下。


    翌日,顧玖去水湖打魚。


    剛打了一網魚上來,就感覺到一道窺視的視線,她抬頭望過去,觀景樓裏的人嚇了一跳。


    打完一網魚,顧玖就沒有再打,悠然地坐在船頭上,看著陽光下波瀾起伏的湖麵,迎著微風、陽光、湖波……一片歲月靜好。


    午後,小靈船回到岸邊。


    剛上岸,觀景樓那邊走來一個人。


    “顧小姐,好久不見。”楊城主含笑道,暗暗打量她,越看越心驚。


    當年便知顧玖境界已是虛空境,達到返璞歸真的境界,宛若沒有修為的凡人。現在看,仍是嬌不勝衣的凡人,容貌沒有絲毫的變化,踏著清風而來,沒入人群中,宛若匯入大海的一滴水。


    越是平凡,越可怕。


    因為修靈者從來都沒有平凡之說,既能修靈,那便已經脫凡,與凡人不可同日而語。


    反之,修靈者若能返璞歸真,宛若凡人般在世間行走,那已不是修靈者,而是比之修靈者更高的境界。


    “楊城主,你怎麽來了?”顧玖笑著問。


    楊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聽人說你回來了,過來看看。”頓了下,他又道,“你不在的這些年,神族的神子多次來青陽城找你……”


    當初他並不知道張錦緯陪著過來的尊上是神族神子,直到這些年,神族神子幾次三番來青城陽,方才知曉對方的身份。


    知道後,他更不敢怠慢。


    既然知曉對方找顧玖,顧玖在青陽城現身,他勢必得給對方信息,但他也不敢得罪顧玖,隻能同她說明。


    顧玖倒是沒生氣,聲音柔和,“我知道了,當初我和他約定,他要找我便來青陽城。”


    楊善麵容微滯。


    所以神族神子會幾次三番跑來青陽城,還是這位招來的。


    “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楊善笑著說,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兩方都不得罪,當然好。


    神族神子來的速度非常快。


    不過幾日,對方便來到青陽城,直接闖進溪柳鎮的安家。


    當時顧玖正陪安彩吃晚飯,安彩嚇了一跳,等看清楚闖入者的模樣,她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不禁笑了下,識趣地起身離開。


    “阿玖!”


    神欽衝過來,緊緊地將她摟到懷裏。


    顧玖笑著拍拍他,“抱歉,讓你久等了。”


    神欽很委屈,“這幾十年,你去哪裏了?怎麽都不回來?我去了血族、鬼族找你,都不見你的身影。”


    她最後消失時,是在鬼族。


    顧玖正欲開口,就聽到他委屈地問:“你身上怎麽那麽多其他族的味道?”


    顧玖:“……”


    曉是大小姐臉皮厚,也被這靈魂拷問弄得有些羞恥。


    她身上會有這麽多他族的味道,還不是他自己鬧的,誰讓他精分!


    但麵對失憶的某人,這事自然不能說的,隻能平靜地道:“相處久了,自然會有點味道的,你介意?”


    當然介意!介意死了!介意得想去弄死那些家夥!


    神欽沒有說話,隻是抱緊她。


    顧玖發現他竟然不在意她的渣言渣語,倒有些意外,同時明悟這人對自己的感情,連背叛都能接受,可真是……讓她又憐又愛。


    吻了吻他的唇角,她輕聲說:“你放心,我最愛的是你。”


    他們都是你,所以這麽說也沒什麽問題。


    神欽終於笑了下,靦腆地吻了她一下,“那你以後還走嗎?”


    “暫時不走了。”


    “暫時?”


    “自然,等六族大戰到來,還要進入混沌之地呢。”


    神欽沒再說什麽,問清楚她要留在青陽城這邊修行,他二話不說,跟著留下來。


    對於身邊多了條忠犬,顧玖自然不在意,自己的男人嘛,當然要寵著的。


    接下來的日子,兩人白天在水湖打魚,晚上回安家,閑時去市集上逛逛,日子過得悠閑自在。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宛若每一對凡人夫妻。


    這樣的日子過了大半年,顧玖接到人王派人送來的信息。


    “顧小姐,好久不見。”張錦緯驚喜地跑過來,就要給她一個擁抱,看到旁邊的神族時,果斷地停下來,一臉恭敬又歡快。


    神欽輕哼一聲,算他識相。


    這次人王派過來的人依然是張錦緯。


    許是當初張錦緯跟著他們,所以人王也不換人了,派個熟悉的過來更好說話。


    顧玖查看人王送來的傳訊玉簡,聽完裏麵的信息後,朝張錦緯道:“人王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三天後便出發罷。”


    張錦緯高興地點頭。


    神欽有些不愉,“去哪裏?”


    “煉器宗。”


    “去做什麽?”神欽越發的奇怪。


    張錦緯正要開口,顧玖已經回答,“聽說煉器宗的鎮宗神器出了些問題,叫我過去看看。”


    至於出的是什麽問題,傳訊玉簡裏沒有說,要等到那裏才知道。


    張錦緯見她竟然絲毫不瞞神欽,表情略有些震驚,暗忖難道顧玖和神欽久別重逢,她已經決定和神欽聯姻,所以什麽都不瞞他?


    神欽也很快反應過來。


    他驚喜地看著顧玖,羞澀地問:“阿玖,你是不是……”


    “什麽?”顧玖故作不知。


    神欽抿了抿嘴,鼓起勇氣說:“你是不是答應和我結婚……”隻要他們結婚,不分你我,自然也不用瞞著什麽。


    這是神族婚姻最基本的忠誠。


    顧玖笑道:“說這事還早,等六族大戰結束後,我會給你一個答複。”到時候,某位神靈應該都已經合體了吧。


    神欽有些失落,等六族大戰結束,還有十年呢。


    不過很快,他又振作起來,好歹也算是等到一個肯定的答案,血族始祖都沒有呢!


    三天後,一行人前往煉器宗。


    這一路上順風順水,沒有發生什麽意外,隻花十天時間,就抵達煉器宗的山門前。


    煉器室是人族最強大的勢力,人族八成以上的靈器都出自煉器宗,煉器宗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綜合實力之強,是人族最頂尖的代表,連人王都要退一射之地。


    不過人王到底是人族的至強者,煉器宗再強,麵對人王時,仍需要慎重以對。


    小靈舟在煉器宗的山門前停下。


    早有等候在那裏的人過來迎接,見到顧玖,恭恭敬敬地行禮。


    “顧姑娘,人王陛下在煉器宗等你,請隨晚輩來。”修靈者的姿態擺得非常低,並非因為顧玖看起來像個凡人而有所輕視。


    但凡在人王身邊混過的修靈者都知道,顧玖的實力之強,連人王都要敬三分。


    顧玖三人隨那修靈者進入煉器宗,被引到一處大殿。


    殿裏的人很多,除了人王外,還有三大家族的老祖宗,以及煉器宗的宗主、長老,每一個都是人族的頂級強者。


    看到齊集一堂的頂級強者,張錦緯壓力山大,像隻小鵪鶉似的縮在顧玖身後。


    神欽格外坦然,走在顧玖身邊,暗搓搓地向外人強調他和顧玖的關係。


    可惜在場的人族都沒get到他的用意,反而對他十分防備。


    人王率先起身,笑著說:“顧小姐,你來了。”他朝在場的修靈者介紹顧玖,然後又為顧玖介紹這些人的身份。


    能讓人王親自起身迎接、如此鄭重對待,可見顧玖的實力之強。


    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裏看不明白,就算對顧玖的實力存疑,此時也沒有故作姿態讓人難堪,紛紛起身問候。


    接著,人王說起叫顧玖過來的原因。


    “這把神器是戮天神劍,聽說是煉器宗的第一位祖師爺親手鑄造,劍成時引來九九天雷,是煉器宗的鎮山神器。不過最近,戮天神劍出了些問題……”


    說到這裏,人王看向煉器宗的宗主。


    煉器宗的宗主眉頭微蹙,“戮天神器鑄成後,一直鎮守在靈器山上,世間靈器以它為尊。它一直是沉默的,但不知為何,最近它經常震動,發出嗡鳴,似是要脫離煉器山。”


    隨著宗主敘說,煉器宗的所有人臉上都露出焦灼之意。


    顧玖安靜地聽著,並未插嘴。


    “戮天神劍是我們煉器宗的鎮宗之寶,也是祖師爺的心血,萬萬不能讓它出事,所以我們想請虛空境強者前去查看。”煉器宗的宗主說到這裏,咬了咬牙,“如若不行,隻能讓它認主。”


    唯有認主,神器才會歸於沉寂,以主為尊。


    神器認主固然讓煉器宗心痛,但若是讓神器脫離煉器宗,不知所蹤,他們更心痛。


    人王道:“以戮天神劍威能,非人族強者無法拔、出。”


    顧玖明白他們的意思,原來是想讓人族的虛空境強者去看看能不能讓神器認主。


    至於神器認主後會如何……她看了眼大殿內的人,心裏有些玩味,看來這些人也沒把握,所以方才沒有說後續。


    “行,那就去看看。”


    煉器宗的人也果斷,見她答應,也不含糊地帶路過去。


    由此可見,近段時間,他們被戮天神器弄得狼狽不堪,已經到不得已之時,隻能出此下策。


    一行人來到靈器山下。


    靈器山是一座六族公認的寶山,山上有無數靈器,據說這些靈器都是煉器宗的收藏,從煉器宗建成伊始至今,已經收藏數萬萬的靈器,形成這一座靈器寶山。


    很多修靈者欲要尋找本命靈器,都會來這裏尋找。


    此時靈器山十分熱鬧,山上靈光閃爍,靈器到處飛移,劃下一道道靈光。有煉器宗的弟子欲進去鎮壓,卻被那些靈器打出來,狠狠地摔在地上,鼻青臉腫。


    顧玖第一次來,不清楚靈器山的情況,還是旁邊的人王解釋,以前靈器山是十分安靜的,靈器雖然有靈,但沒有和人接觸時,它們都是安靜地待在那裏,等待有緣人的到來。


    像現在這種靈器造反的情況,便是因為戮天神劍。


    戮天神劍突然蘇醒,並欲脫離靈器山,導致山上的靈器也跟著造反,這些靈器就像頑皮的孩子,進入靈器山的人都被打出來,更逞論是去找適合自己的本命靈器。據說已經有很多進山尋找本命靈器的修靈者被打下來。


    煉器宗靠靈器山賺錢,靈器山如今變成這樣,煉器宗的人自然心疼得要死,更不用說那些受傷的修靈者,煉器宗還要賠償他們。


    損失之大,心痛之極。


    這種情況如果不解決,煉器宗的損失是巨大的,就算舍不得戮天神劍,他們也隻能忍痛割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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