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首香爐中升起嫋嫋香氣,和著春天的濕潤空氣,顯得有幾絲甜膩。


    一素色錦衣的宮女從寢殿裏走出,手中抱著一件鶴羽披風,她走到窗邊,將披風蓋在榻上小憩的謝景玉身上,剛要轉身,就聽謝景玉說:“雪錦,我身子有些不爽快,去禦醫院請杜禦醫來給我看看吧。”


    雪錦轉身,關切的問道:“娘娘哪裏不舒坦?定然是被風吹涼了,雖到了春天,但這風涼的厲害,娘娘快去屋裏休息吧。”


    謝景玉轉身擺了擺手,說:“我在這裏看看雨景,倒也自在,你快叫人請杜禦醫去。”


    雪錦見謝景玉一臉舒適,不見病態,心中一鬆,不禁想到:自家娘娘身體一向康健,從未有什麽小病小痛,找杜禦醫應該另有他事,自己竟是糊塗了,還當娘娘真的病了。


    雪錦吩咐了一聲,立即有宮女撐著油傘出去請禦醫,謝景玉望著那宮女的背影,問雪錦:“那小宮女可是童幽?”


    雪錦說:“是的,娘娘。上次皇後昏迷事件,童幽受牽連被關進牢裏,後來放出來時已經奄奄一息。她雖然是劉家的家生奴婢,但奴婢念及她在牢中誓死不願陷害娘娘,想來是個可用的人,所以就帶在身邊。”


    謝景玉點點頭說:“聽說她還有個弟弟,能夠查出劉錫禾同西太後的通信,她弟弟還有幾分功勞,是應當善待他們。”


    雪錦說:“她的弟弟童傲現在跟在天玄道長身邊,想來也是很好的。”


    “天玄?倒有些日子沒見他進宮了。”


    雪錦吞吐了幾分,略有些猶豫的說:“娘娘,奴婢聽全順公公講,皇上一直對喬嬤嬤臨死時誣陷您和天玄道長的話耿耿於懷,是不是該想點辦法消除皇上的疑慮呀?”


    謝景玉似笑非笑的說:“讓全順在皇上麵前多講幾句本宮的好話,收了我的好處就該多辦點事,我的銀子可不是那麽好拿的。”


    “是。”


    等了一會,童幽就領著杜墨之來了,謝景玉客氣的請杜墨之坐下,說:“杜禦醫來的真快,我本想著這雨天總該在路上耽擱些時候。”


    杜墨之恭敬的說:“回娘娘,微臣剛剛碰巧給秦美人診脈,剛準備回禦醫院,在路上就遇到娘娘的宮女,省了些腳程,所以快一些。”


    謝景玉聽了問道:“秦美人身子不舒服?是說她好幾日沒有到我這裏來走動了,我還以為她是雨天懶得出門呢。”


    杜墨之低聲回道:“娘娘,秦美人是懷了身孕了。”


    謝景玉一掣,萬沒有料到事情來得這麽突然?雖說年關那段時間君子殊時常去秦琴那裏走動,但是她卻一直未往這方麵想。


    “既然是杜禦醫診的脈,就應該沒有錯。真是個驚喜呢,皇上知道嗎?”


    “微臣一會就要去回稟皇上。”


    謝景玉沉吟了一下,說:“秦美人也是個有福的,最後受寵卻最早懷上龍嗣,皇上應該會很高興。”


    兩人心中想著事,一時沒了言語。杜墨之沉默了一會,才想起問道:“宮女說娘娘身體不舒服,就讓微臣給娘娘把脈看下吧。”


    謝景玉並不把手伸過去,隻是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說:“這春雨下了好多天,骨頭逢裏都覺得酸疼,我們年輕人尚且如此,不知在後佛堂禮佛的西太後會是怎樣的光景。西太後再怎麽說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國事繁重,一時半會顧及不到,杜禦醫也該自動請命去看看西太後才對。”


    杜墨之明白謝景玉的意思,點頭說:“是微臣失職,微臣明白了。”


    送走杜墨之,雪錦見謝景玉臉色陰晴不定,試探的問道:“娘娘要不要準備一份禮物去祝賀秦四小姐?”


    謝景玉沉聲說:“這麽急做什麽,待大家都知道了,一起去就是。”


    謝景玉心中掙紮不已,秦琴突然懷上龍嗣,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這個孩子如果生下來,將是皇長子,對她今後的計劃勢必會造成阻礙。但是,真的有必要除掉這個孩子嗎?其實君子殊以後會有多少皇子謝景玉根本不在乎,她隻知道,以後這所有的一切都會是她的。


    況且,那個人是秦琴,她並不想對她下手。


    止住腦海中的胡思亂想,謝景玉覺得自己有些杞人憂天,莫說這孩子剛剛懷上,就算是順利渡過懷胎十月生下來,還說不定是男是女,就算真是皇長子,到這孩子長成人的十幾年裏,還有說不清的意外和狀況。況且就算她願意容下那個孩子,也並不見得人人都和她這樣想。秦琴母子也隻能自求多福了……


    晚膳的時候傳來風聲,君子殊親自前往秦美人所住的宮殿,陪她吃晚膳,但是並沒有將秦琴懷孕之事公布於眾,看來君子殊對秦琴肚子裏的孩子,在刻意保護。


    因為連綿的春雨,天色黑的很早,宮中的琉璃燈一盞接一盞的亮起。謝景玉心裏覺得悶,有氣無力的趴在書桌上,手中執著一管細狼毫,在紙上胡亂的畫著。


    突然一個大力,有人將謝景玉的毛筆抽走,謝景玉反應極快,手掌一握,滿手都沾滿了墨汁。


    一陣笑聲從頭頂傳來,謝景玉抬頭一看,驚訝說:“皇上?你怎麽來了?”一麵說著,謝景玉心中還暗暗責怪自己,方才不知想著什麽,竟然有人進來也沒有察覺到。


    君子殊拿起手絹幫她擦拭手心的墨汁,說:“淑妃在發什麽呆,朕在你旁邊站了好一會,妳又是長籲又是短歎,就是沒有發現朕來了。”


    僅用手絹擦不幹淨,謝景玉命宮女去打水來洗手,洗幹淨之後轉身一看,君子殊正坐在書桌前,看著她剛才胡亂畫的東西偷笑。


    “呀,皇上不要看,臣妾亂畫的,見不得人。”


    謝景玉假意去搶,君子殊手一抬,攬住謝景玉,將她環在自己膝前。謝景玉發呆時胡亂畫了一個胖娃娃,圓乎乎的胖小子坐在地上,對看畫人張著一雙手,很是可愛。


    君子殊看著畫,下巴擱在謝景玉的肩膀上,問:“淑妃已經知道了?”


    謝景玉坦白說:“是,下午臣妾身體略有不適,湊巧杜禦醫從秦姐姐那裏出來,就讓我知道了。”


    君子殊並不追問孩子的事,而問道:“身體哪裏不舒服,太醫看後好些了嗎?”


    謝景玉說:“不過是天氣太潮了,一些小毛病而已,不要緊的。倒是秦姐姐懷上龍嗣這麽大的事情,皇上應該多陪陪她才是。”


    君子殊靠到椅背裏,一雙眼睛盯著謝景玉,緩緩說:“朕和皇後成婚數年,一直沒有子嗣,這次秦美人懷上朕的孩子,朕真的很高興,可是,如果是淑妃你,朕會更高興。”


    “皇上……”


    君子殊將頭埋進謝景玉的胸前,低低的說:“朕想要你給朕生孩子,而且……”


    “而且什麽?”


    君子殊抬起眼,認真的說:“而且朕相信你有能力保護好朕的孩子,讓他平安的長大成人。”他頓了頓說:“其實朕小的時候有好多兄弟,可是很多都病死或者出其他意外死去,到最後隻剩朕和前太子。若不是我醉心於征戰,很早就去軍隊,怕是連我也熬不到今天。朕看過太多的血腥,見過太多肮髒的事,朕決不容忍這樣的事再發生在朕的孩子身上。秦美人勢寡力弱,朕很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兒能不能平安生下來……”


    他說的越多,謝景玉心中越涼,他是專程來警告自己不要對孩子下手的嗎?


    見謝景玉不語,君子殊轉而笑著說:“所以為了讓朕放心,淑妃要盡早替朕生下孩子才行!”


    謝景玉強笑到:“這又不是臣妾一人說得算的……”


    ……


    夜色正濃,春xiao帳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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