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昱至今還記得家鄉的模樣,那個小村子,記得村子不遠的大興堡和村口的女兒河。他大略還能回想起當初每逢年節的時候,父親和母親帶著他去鬆山堡,賣點山貨的同時置辦年貨,會路過大興堡。


    尤其記得冰糖葫蘆。每次去鬆山堡的時候,母親都會給他買一串兩串的。母親抱著他,他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左一口,右一口,真甜。


    那時候還沒有錦州城,十年前,錦州隻是個小地方,鬆山堡才是附近最繁華的城池。錦州城,還是最近才築成的。


    關於錦州城,趙昱是從師父口中聽說的。好像是為了抵禦韃子的進攻,朝廷下令在大淩河和小淩河之間築起的這麽一座城池。


    大略的位置的話,錦州城在北,鬆山堡在南,大興堡就在東,互相之間相距並不遠,幾十裏的路程而已。


    隻要到了錦州城附近,再往東度過小淩河,再過女兒河,一定就能找到那個‘家’!


    趙昱心裏有譜,腳下也是輕快。可走著走著,逐漸就沉重起來。不知怎的,明明還有百十裏,但越是接近那個‘家’,心裏就越沉重,有一股子殺氣,醞釀著,好像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那個傍晚發生的一切,血腥的屠戮,總是在他眼前縈繞。


    “韃子!”


    趙昱牙縫裏蹦出兩個字兒來!


    趙昱腳程飛快,大略就算師父口中說過的神行太保、飛毛腿,都比不上他。百十裏路程,不到一個時辰,就甩在了身後。


    這時候,天上的太陽,才升起三竿。


    正是晌午。


    眼看大略錦州城就快到了,最多還有十裏八裏。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蹄聲。轟隆隆的,細細一聽,心裏盤算著,怕不有一二十匹馬在奔騰。


    趙昱雖然沒有什麽江湖經驗,可並不是一個蠢笨的人。早聽師父說過,如今建奴凶猛,這錦州、廣寧衛地麵上,早就成了韃子的牧馬場。


    以韃子的凶暴,不可能是朝廷的馬隊,也不可能是商隊。朝廷被韃子打的抬不起頭來,連連失地,光天化日之下哪裏可能有朝廷的馬隊在大路上跑?


    至於商隊,就更不可能了。這裏接近錦州,四戰之地,哪個商隊敢跑到這裏來撒野?


    而且分明就是戰馬奔馳,商隊的話,也不可能奔的這麽凶猛。那蹄聲如雷,即便隻一二十匹,也震動大地,絕對是戰馬無疑。


    趙昱心頭一動,左右瞧了瞧,正好不遠處有一片小樹林子。當下邁開大步,幾步就到了林子裏,嗖嗖嗖,跟個靈猴似的,呼吸功夫就爬上一棵稍大的樹,站在樹上,舉目眺望。


    便看到,那黃土路的盡頭,一些黑點撒開,相互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呈現扇形,向這邊奔騰而來。


    趙昱目力非凡,那些黑點便是一騎騎的騎兵。身上著甲,腰間懸刀。其中一人,穿著白甲,其他都是黑甲。


    隨著蹄聲接近,那些騎兵的麵孔,趙昱也看的清晰了。


    登時間,趙昱的眼睛就紅了!


    “韃子!”


    趙昱手中猛的一用力,哢吧一聲,鋼鐵幹的手掌把一根胳膊粗的樹枝捏的個粉碎!


    “好,真好。”


    趙昱嘿嘿的笑了起來,眼中露出森森的寒光,低聲自語:“十年了,該收點利息啦...”


    於是仔細打量,一路數過去,那逐漸變大的黑點,正好有二十騎。趙昱心頭一轉,區區二十騎,全然不被他放在眼中。當下心中就有定計,縱身一躍從兩丈高的樹上跳下來,落地無聲,隨即邁步走到大路中間,昂首挺胸,麵無表情,就這麽靜靜地站在那裏。


    就好比一尊石像,任憑風吹雨打,也不會動搖分毫。


    二十騎韃子騎兵,卻是那韃子軍中的斥候。


    眼下黃台基正率軍圍困錦州。


    黃台基並非尋常人物,能把區區一個人口不過數十萬的種族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不論軍事政治,皆有其獨到之處。


    孫承宗為薊遼督師的時候,做了許多實實在在的事。步步為營,堅壁清野,種種軍事手段施展出來,使正麵戰場上,黃台基屢屢撞得頭破血流。


    如今孫承宗雖已亡故,可畢竟在這片大地上,留下了許多有用的東西。黃台基攻伐錦州不利,退而求其次,選擇圍困。又恐明軍援軍騷擾,破壞大計,於是在錦州城周圍,灑出許多斥候。


    這二十騎,便是其中一隊。


    韃子凶暴,或者說,曆來北方蠻族,都是這般凶暴。就譬如蝗蟲一般,所過之處,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每每中原王朝衰弱之時,這些蠻族沒了壓製,就能跳起來。隻要燒殺搶掠的次數一上來,這種凶暴的氣息,就愈深。


    這二十騎韃子騎兵斥候,自然也是這樣的。


    斥候本就是軍中精銳,既然是精銳,那麽殺的人肯定就多,就更加凶暴。


    這二十騎斥候老遠就看到那大路中間,竟然有一個人傻愣愣的站著,到了數百步之外,分明看出,那是一個漢蠻子。


    漢人稱蠻族為蠻夷,這些蠻夷在漢人衰落的時候,反壓一頭,自然也不承認自己是蠻夷,就給漢人加一個蠻字。


    曆來都是這般。譬如曆史上的金國、遼國,往往稱呼大宋為南蠻子。


    這是要在心理上取得優勢,精神勝利法。


    但實際上,誰是蠻字,一目了然。


    蠻不蠻,在於文明的深度。而不是口頭說說。


    就算中原王朝再衰落,那也是如今這個世界上,最有深度的文明。


    這二十騎斥候看到擋在路中間的趙昱,雖然覺得這個漢蠻身材高大,可那又怎樣?明朝較之於野豬皮的子孫建立的清國,也是龐然大物。可還不是一樣被打的還不起手?


    都沒有在意。


    相近的一些斥候,都打著嬉笑,不當回事。那在大陸中間的一騎白甲,策騎奔馳之間,眼看就到了百步之內的時候,就拔出了腰間的長刀。


    那長刀冷冽鋒利,陽光下,鋒芒畢露。


    他打算策騎一衝而過的時候,把那個擋在路中間的漢蠻子一刀劈成兩半。這並不是一件難事,不論在戰場上,還是在戰場下,不論是砍殺明軍士兵,還是屠戮漢蠻子的村落,他都已經熟稔於心。


    漫不經心的,他揚起了長刀。


    馬蹄踐踏大地,掀起一溜子煙塵,蓬起一丈高。趙昱緩緩抬起了頭,一縷陽光在刀刃的反射下變得冰冷,投入他的眼睛裏,使得他眼睛不由微微一眯。


    隱約能聽到嗤的一聲,那一口長刀當頭劈殺下來。戰馬就要從趙昱身邊一衝而過。馬背上的騎士,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口黃板牙,似乎在笑。


    然後,趙昱出手了。


    白駒過隙都不足以形容,電光火石也差一點。


    就好像按下了暫停鍵,由極動轉為極靜。希呂呂一聲馬嘶,就看到一隻厚實的手掌正好按在戰馬的胸口上,直直陷進去一寸!


    那戰馬胸口的骨頭,全都塌陷下去了。


    另一隻手,就好像鉗子一樣,死死地捏著那口戰刀的刀刃,刀刃已經扭曲了。


    而趙昱的雙腳下,堅硬的黃土路上,露出一片蜘蛛網狀的裂痕。


    戰馬巨大的衝擊力量,被趙昱卸入地麵,生生將地麵衝擊出這樣的裂痕來!


    而他自己,雙腳上的布鞋都化為了片片碎布,全數被震裂開來。


    轟然一聲,戰馬倒地。


    趙昱掌中輕輕一震勁,那口長刀從已虎口崩潰鮮血長流的白甲韃子手中跌落出去。然後一隻大手閃電一般,一把拿捏住那被震得半邊身子都麻痹了的韃子的脖子,將他提了起來。


    韃子騎兵還一臉懵懂,他從來不曾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加之持刀的半邊身子都被震麻了,沒了感覺,正渾渾噩噩。


    趙昱捏著他脖子把他提起來,一隻腳幻影般的動了動,隻聽到哢嚓哢嚓兩聲響,然後就是殺豬般的嚎叫。


    韃子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軀,不是機器,不是鬼神。


    他一雙腿被趙昱腳尖連點兩下,膝蓋處整個都粉碎了,那種疼痛,誰又能忍住?


    與此同時,其他十九騎斥候兩側一衝而過。正大笑呢,一個個回頭,要看趙昱被砍成兩片的美妙景致,就看到頭兒戰馬倒地,捏著脖子被人提起來的場麵。


    頓時,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在陣陣馬嘶聲中,馬蹄聲也戛然而止。


    不得不說這些精銳斥候騎術精湛,策馬狂奔之中,說停下就停下。


    隨後就是白甲騎兵的嚎叫。


    懵了。


    這十九騎斥候一下子就懵了。


    然後瞬間反應過來,嚎叫著或是拔出長刀,或是張弓搭箭,非常有默契的,對準了趙昱。


    馬蹄聲又響起,這次是朝著趙昱而來。


    有九騎斥候拔出長刀合圍而來,另外十騎則張開弓箭,嘣嘣嘣就射出十支羽箭。


    趙昱見這些斥候不曾逃走,心裏鬆了口氣,一把就捏碎了白甲斥候的脖子。那脖子上,就隻剩下一張皮連著腦袋,下麵的骨骼,全部粉碎。


    瞬間就死了。


    趙昱震腳頓地,發力將那口被他捏彎了刀刃的戰刀震飛起來,探掌一把拿住,手腕一轉,挽刀閃出一朵刀花,將率先射來的十支羽箭一支不落,全都掃飛,然後順勢就把戰刀投了出去。


    噗嗤一聲,一騎嚎叫著衝到了二十步以內的甲兵便被穿了個透心涼,然後一頭栽下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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