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昱搖頭:“非是想,而是不得不打交道。”


    他道:“長河劍派要奪了我家業,這家業我雖並不十分在意,可是我的畢竟是我的,沒由來任憑他奪走,我如何甘心?”


    頓了頓,又道:“李兄也不必擔心。我雖是讀書人,不曾涉足江湖,卻也不是任憑拿捏的軟柿子。”


    他抬起手,握拳之間,發出砰的一聲音爆,在這廳中掀起一陣清風,吹的李子雲胡須紛飛。


    李子雲驚道:“賢弟,你...”


    趙昱笑道:“好教兄長知曉,小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那長河劍派也好,英雄大會也罷,於小弟而言,不過一場遊戲。如今天下將變,長河郡雖然遠離叛亂,短時間內看不出影響,但江湖遊俠的作為,分明逐漸顯露出了一絲惡果。若不及時遏製,怕這本是平靜的長河郡,將要一去不複還呐。”


    又道:“西洲本是邊境,外有蠻夷。如今三部駐軍調走兩部,隻餘下一部,本就艱難。若再任憑遊俠兒胡來,致使內部不穩,這後果...”


    李子雲神色頓驚,沉吟片刻,不禁連連點頭,道:“那依賢弟的意思?”


    趙昱笑道:“我自有本事,不怕那江湖遊俠。可那江湖遊俠畢竟人多,單憑我的能耐,要一網打盡怕也不能。況且此事若有官府來做,才是名正言順,也能起到一個震懾的作用。於我無用,但於兄長而言,卻是大功一件呐。”


    便就與李子雲一番詳談,定下了計較。


    趙昱如今做事,自有章法。或可曰:從心所欲而不逾矩。


    在應有的框架之下,可以遊刃有餘。


    這是一輩子閱曆帶來的好處。


    若真個愣頭青,這時候怕早殺到長河劍派去,把其滿門老小,一網打盡雞犬不留了。


    愣頭青的做法,隻看眼前。趙昱的做法,卻看全局。


    他要的,不單單是剪除隱患。更想要的,是自己的生活環境,安寧如意。


    他不想亂,不想被打攪。


    “好。”李子雲最後道:“此事為兄應了。”


    又道:“明日一早,為兄便去郡府拜見太守。是時賢弟隻管放手去做,一幹手尾,自有官府料理。”


    趙昱這才起身一拜:“那小弟便告辭了。”


    “何不秉燭夜談?”李子雲起身,連連挽留。


    與讀書人相交,便是所謂君子之交。李子雲本來就是君子,與趙昱相交,也非金錢利益關係。純粹的看順眼了,相互之間,多有佩服。


    李子雲佩服趙昱的才華和不為權貴折腰的心態。趙昱則佩服此人是個真正官。


    由是曆來往往相互拜訪的時候,曲水流觴,要麽談經論典,要麽談論實事,一晚上都不待眯眼。


    趙昱搖頭:“小弟打算連夜趕往郡府,先去摸摸底。”


    李子雲聞言想了想,便不再強留:“也罷。早些摸到底子,心裏有數,多幾分把握。來,賢弟,為兄送你。”


    於是把趙昱送到門口,相互一禮,這才作別。


    ...


    趙昱並不騙李子雲。


    離開縣衙便與阿大一道出城,策馬奔郡府方向而去。


    此間事,與李子雲說了還不算完。趙昱打算在李子雲明日前往拜見太守之前,先去見一見太守,通個氣兒。


    趙昱與李子雲君子之交,與太守王韜也是一般無二。


    說來也是長河郡的幸運,有王韜這等太守,有李子雲這等縣尊,全郡上下數十萬人,也是邀天之幸了。


    前文便就說了,大秦日薄西山。王朝將末,政局如何,用腳趾頭都能想象得出來。放眼天下三十三州,郡縣無可計數,又有幾個郡縣的太守、縣尊,能如王韜、李子雲這般,為官清正?


    不過大概也正是因為王朝將末的時代,這等能人,才會出現在長河郡這樣的偏遠地區——蓋因不想同流合汙,於是遭到排擠。繁華之地,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隻有這偏遠邊郡,少有油水的地方,才有一席之地。


    否則若是王朝鼎盛,前路通暢,如他們這般人物,怕是早早就入了中樞。又怎會在這偏遠邊郡蹉跎時光?


    要知道,即便是李子雲,才不過三十歲,就已經在這裏做了十年縣令了!要知道,他可是年少神童,當年的探花!一甲進士!


    而王韜也正是與李子雲一道,來到這裏,成為郡守。


    內裏詳情,趙昱不知。但想想大略可以猜測——無非是被一起排擠過來的罷。


    所以說是長河郡的幸運。


    他們在這裏,即便長河郡再是邊遠,再是貧瘠,即便大秦日薄西山之時,也能穩住局勢,讓全郡上下數十萬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正因如此,他們才能入了趙昱法眼,能與趙昱相交。


    若是個貪婪無度的贓官,怕是早早就被趙昱結果了,見閻王去了。


    或可說,大秦的日薄西山,反倒成了長河郡的好事。要不然他們因政績調走之後,換個贓官來,這長河郡怕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子。


    閑話休提。


    連夜一路,到翌日清晨,郡府長河城便就在望。


    長河郡為何謂之長河?蓋因大河曆經之地也!


    大秦八荒,有三條江河由西向東,直入大海。這三條江河,皆源自於周山。周山便是大秦第一山,綿延不知幾多裏,山峰不知幾多高。三天長河,一從周山北麓起源,橫穿草原,入瀛海。中間一條從周山東麓起源,橫貫大秦中部,入東海。南邊一條自周山南麓而起,貫穿丘陵無數,入南海。


    長河郡的地理形態,極為特殊,乃是南北走向的狹長的地帶。南北有七百裏,東西僅二百裏。


    北端臨中江,南端畔南河,被兩條大河夾在中間,由是得名長河。


    郡府長河城就在北端中江畔。


    至於長河劍派,便在城外河畔的雲山之上。


    長河城地理位置極為優越,因為濱臨中江,所以水路交通發達。這也是郡府立在此處的原因所在。


    至於南端,因為南河在長河郡的這一段,水勢湍急,落差很大,所以乃是絕地。


    中江和南河,往西走,相距越遠。往東走也相距越遠。隻有在長河郡這裏,這兩條大河之間的距離,最近。


    長河郡的地理位置特殊,不單單在於兩河相夾,更在於其東部一線,也有一條河。這條河與南河、中江自然不能相比,但因地勢緣故,水勢很急,基本無法通過。這條河,北端倒是連著中江,但南端,卻不與南河相連。長河郡南北走向,但與其他地方大不相同的是,長河郡南高北低。


    南邊是一條山脈,這條山脈與南河平行。也正是因為這條山脈的緣故,才使得南河在長河郡這一段水位落差、水勢都分外險惡。


    這條河便是從南邊這條山脈起源,從南到北的流向,匯入中江。


    所以說,長河郡實則被三條河流,隔絕在大秦的主體之外。雖然隸屬於西州,但實際上是一塊飛地。


    據趙昱所知,長河郡原本是西戎的棲息地。大秦立國之後,鼎盛時期開疆拓土,把西戎趕入了周山東麓的支脈之中,於此飛地立下一郡,然後遷移人口。原本大概是作為一個跳板,要繼續征伐西戎,把大秦的疆土擴展的更大,不過後來就擱置了,大概是因為山地作戰實在太過艱難的緣故。


    於是千年以降,就形成了如今的長河郡。


    趙昱騎在馬背上,身形不動,實則在震動氣血,幫助胯下戰馬恢複體能。畢竟一夜奔馳,便是這大秦的馬比上輩子大明的馬要好出許多,但一夜幾百裏,大略也是受不住的。


    至於阿大,他自有真氣,修成先天,自能運使真氣滋養戰馬,倒是比趙昱更方便一些。


    趙昱不曾修煉真氣。他一身穴竅都遠遠沒有開辟完滿,哪裏有多餘的氣血,其轉化勞什子真氣?何況趙昱也看不上這所謂的真氣。


    嘚嘚的馬蹄聲,不快不慢。


    天光將亮,陸陸續續,這大道上,就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來來往往了。有周邊村落的百姓,或是挑著擔子,要去郡府販賣貨物謀生。也有商人車隊——長河郡雖然貧瘠,但也有一個優勢,那就是藥材。因為西邊就是周山的餘脈,老山老林,藥材豐富。


    這也可以看出,趙昱的身家——他占了長河郡六七成的醫藥份額,說來也是個巨富了。


    醫藥資源的豐富,撐起了長河郡的半邊天。整個長河郡,以采藥、製藥等工序為生的人口,至少占了五分之一。


    這可不是小數目。長河郡幾十萬人,五分之一,差不多都快十萬人了!


    趙昱手下的醫館,直係人數不過千餘,但間接靠趙昱為生的,少說好幾萬人。


    因此,趙昱在長河郡的地位,實際上也是舉足輕重了。


    當然,趙昱占了這麽大的份額,不隻是因為他與太守王韜、本縣的縣尊李子玉相交。更多的,是因為趙昱從來不觸犯律法。


    該上的稅,一分不少。該給的工錢,比同行隨時要高出一成。治療傷患,價錢也比同行低上一成。


    再加上一些暗中的手段,這才能坐穩這麽大的產業。


    說起來,趙昱在百姓的眼中,是一個大善人。在王韜、李子雲的眼中,是一個君子。


    這就是趙昱的名聲。


    “少爺,”阿大策馬在畔,四下裏張望著,一邊道:“江湖人果然多了許多。”


    這路上,越是接近郡府,看到的江湖遊俠就越多。三三兩兩挎刀佩劍,神色桀驁,比比皆是。


    這些江湖人物橫衝直撞,百姓見之,皆避如蛇蠍,忙不迭讓路。


    趙昱看的不禁微微皺眉。


    點了點頭:“這所謂的英雄大會即將召開,有恁多江湖人物,也是理所當然。”


    阿大笑了笑:“少爺,這什麽英雄大會...他們也有資格自稱英雄?”


    阿大分明不屑:“戰場殺敵,保家衛國,開疆拓土,那是英雄。治理一方,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也是英雄。如少爺一樣,活人無數,讓許多人安家樂業,也是英雄。這些隻會偷雞摸狗,打架鬥毆的,算什麽狗屁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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