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收道:“朱部將正配合裕州方麵的吏員收攏流賊附從。”


    “哦。”嬴翌了然,道:“怎麽做的?收攏了多少人?”


    夜不收道:“朱部將每次出兵一部,俘虜萬餘,甄選問罪過後將良善送往南陽安置。”


    嬴翌點頭:“食人、殺人者必死。朱炳琨應該知道我的想法。”


    夜不收道:“食人、殺人者死。每每萬餘,有三四千斬首。”


    一旁的李真人師徒已是目瞪口呆。


    李真人道:“大人,十之三四,太過嚴苛了。”


    嬴翌微微搖頭:“亂世用重典。食人者已是畜生,殺人者亦然,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他笑著對一旁的小道士道:“靜明以為如何?”


    小道士咬了咬牙:“大人說的對。”


    嬴翌哈哈大笑。


    笑罷才道:“非隻殺人償命。李真人當知,我如今體量不大,人口太多養不起。既如此,我為何不去養良善,非要拿本就緊張的糧食去養那些畜生呢?與其如此,何不讓良善者吃的更好些?”


    李真人無言。


    良久道:“隻是殺戮太多,終非好事。”


    嬴翌失笑:“天下喪亂,道德沉淪,正要以鐵血手段撥亂反正。”


    然後謂夜不收道:“鄭五、鄭九所部,已到何處?”


    “鄭五、鄭九兩位部將距離闖賊大營五十裏,藏於山中。”夜不收道。


    嬴翌道:“很好。”


    又道:“朱炳琨處流賊附從還要多久才能收攏完畢?”


    “預計明日。”夜不收道。


    嬴翌又點頭:“可以。”


    然後道:“告訴他們務必要時刻關注闖賊動靜,我要的是一個完整的開封,不是廢墟。”


    “喏。”


    隨後兩匹快馬從隊伍中脫離出去,不久消失在曠野中。


    嬴翌於是對李真人笑道:“我要開封民心,闖賊便是為我降伏民心的棋子。然卻不能太過,他打開封,我救開封,卻不能讓他打破了開封。”


    李真人稽首一拜:“大人英明。”


    嬴翌擺了擺手:“哪裏是什麽英明?這等手段,我本不屑,但眼下卻不得不為。我需要盡快穩定中原局勢,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降伏民心。”


    李真人疑道:“大人似乎有些急迫了?”


    嬴翌抬頭北望:“北邊有隻猛獸啊...”


    李真人一怔,良久恍悟:“大人說的,可是韃子?”


    不等嬴翌說話,李真人道:“韃子確是一頭凶暴的畜生。年初大明已經失去了遼東所有的控製權。不過山海關天險,關寧軍亦有些戰鬥力,韃子要破關,怕是不易。”


    嬴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問李真人道:“以真人之見,我可懼韃子?”


    李真人搖了搖頭:“大人神威,何懼韃子?”


    嬴翌頷首:“是啊,我不懼韃子,他來多少,我殺多少。但北方大地億萬百姓可懼韃子?”


    李真人無言。


    嬴翌道:“自韃子崛起以來,屢屢南犯,將我炎黃苗裔諸夏百姓當作牲畜羊羔,肆意殺戮掠奪。其行之毒,比起流賊更甚。非我族類者也。”


    李真人點頭不止。


    嬴翌道:“然實際說來,韃子人口不過百萬,兵馬不過十萬,區區而已,大明雖是頹敗,又怎會不能抵擋?蓋因外製內,遼東軍閥養賊自重,以至於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這裏,他嗤笑連連:“還說什麽過萬不可敵,滑天下之大稽!那韃子又不是銅頭鐵臂,怎麽就不能敵了?每年幾百萬兩遼餉,全部都喂了狗。你說我對所謂的關寧軍還有什麽期待?”


    他冷笑連連:“都是些畜牲,眼睜睜看著韃子殺戮擄掠自家百姓,卻沒有半點作為,隻知道那點黃白之物,卻把家國尊嚴丟在地上任憑蠻子踐踏,全都該死。”


    李真人師徒蔚然歎息。


    嬴翌嘿笑一陣,道:“大明該亡,但百姓不該遭罪。我既不對關寧軍抱有期望,自然要迅速壯大自己。一旦韃子入關,我必須要立刻反應,難不成等韃子將北方殺戮一空了才出兵不成?”


    他反手指著開封:“開封百萬戶百姓,就是我的期望所在。”


    他五指張開,再合攏:“中原這片大地,就是我的期望所在。”


    “民心當歸我,但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磨。隻能以非常手段取之。”


    嬴翌豪言,眼前仿佛閃過一幕幕悲涼,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這些民族之哀,絕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


    ...


    中原一鍋粥,京師亦是一鍋粥。


    作為大明帝國的首腦心髒所在,這座古老的城市,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露出色彩斑斕的腐朽。


    流民、乞丐、販夫、走卒、達官、貴人,有朝不保夕,有燈紅酒綠,醉生夢死,一切的一切,都在這裏,並體現的淋漓盡致。


    流民坐等饑寒,百姓困苦聊生,達官貴人則在醉生夢死,書生文人則嘴炮無敵,除了那位端居紫禁的皇帝愁白了頭,似乎沒有幾個人能從這夢幻之中蘇醒。


    乾清宮,一尊筆洗墜落,化作碎片綻放。


    三十多歲的皇帝好像風中的蒿草,發白的黃袍下掩蓋著難以承受神器之重的孱弱軀體。


    崇禎帝怒目圓瞪,蒼白的臉上湧起異樣的紅,他雙手顫抖著,目光艱難的從一封奏報上移開。


    “孫傳庭怎麽就敗了?怎麽就敗了?!”


    皇帝一巴掌拍在龍案上,將一大堆奏折震落的滿地都是。


    周圍的宦官、宮女噤若寒蟬。


    一雙枯瘦的手將散落地上的奏折一封封撿起來:“皇爺莫要動怒,免得氣壞了身子。”


    崇禎帝狠狠的喘了幾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怒,道:“伴伴你來說,這孫傳庭是幹什麽吃的?!朕對他寄予厚望,他就是這麽回報的?!”


    說著話,怒氣又按捺不住了。


    王承恩擺了擺手,將一幹宦官宮女揮退,躬身道:“孫傳庭以死相報,皇爺何求太多?”


    他看著明明才三十多歲,正值壯年卻霜白兩鬢的皇帝,心中暗歎,道:“孫傳庭雖敗,中原未嚐繼續糜爛。湖廣總兵嬴翌能征善戰,必能破流賊。皇爺勿憂,說不定過幾天就有好消息。”


    皇帝聞言,怒火稍歇:“伴伴說的對。”


    隨後轉言:“為朕擬旨,孫傳庭剿賊無功,不予懲處,亦不予追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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