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上混,跟利益一比起來,交情真的算不得什麽了。


    這樣的心思占了主流,好多人就不忙著說話了,但大部分目光基本上都集中在了組織部長鄒懷義的身上。


    畢竟,在座的人之中,除了左正之外,就數鄒懷義跟張文定的怨仇最大了。


    剛才討論公安局長人選的時候,左正反駁了鄒懷義的意見,但鄒懷義覺得最終左正是個敗軍之將,自己作為勝利者,要有大胸襟,隻是以憐憫的目光看左正,倒是沒對左正有多大的怨氣。


    現在,一聽到左正的意見,鄒懷義頓時明白這是一個讓張文定栽跟頭的絕妙機會,自然不會放過,點點頭就接話了:“我同意左書記的意見。隋多集團的事情,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因為群眾對縣政府的不信任、不理解。這個事情,還要縣政府方麵拿出誠意和決心來解決。啊,現在群眾的情緒很激動,他們隻信任張文定同誌,我看啊,想要讓群眾心平氣和地協商這個事情,還是請張文定同誌辛苦一下比較合適,如果別的同誌出麵,恐怕適得其反呀。”


    鄒懷義這一說話,薑慈就坐不住了,堅決反對,說是要縣委出麵。可緊接著又有兩個人同意了左正的方案。


    最終,也隻有鄧經緯說是不是讓基層工作經驗豐富的老同誌來處理,可沒人讚同他的。


    少數服從多數,姚雷原本就因為市委書記陳繼恩打來的一個電話而不爽想把張文定推出去當擋箭牌,一見這個情況,心裏偷偷直笑,最終依了多數人的意見,拍板讓張文定來負責處理這個事情。


    薑慈臉色鐵青,第一個出了會議室,對姚雷可說是恨之入骨,他知道,自己被姚雷狠狠地擺了一道,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張文定從辦公室出來剛準備下樓,手機就響了,接通之後,裏麵傳來了鄧經緯凝重的聲音:“一起吃飯吧,你小子被委以重任了!”


    張文定聽得有點莫名其妙,笑道:“鄧哥,想誆我的中飯也不是這麽個誆法吧?”


    鄧經緯也沒多囉嗦,直接就來了句實在的:“我可沒誆你,隋多集團那個事情,還等著看你怎麽擺平呢。”


    “什麽?什麽意思?”張文定皺著眉頭問。


    “見麵說,你定地方。”鄧經緯倒是一點都不跟張文定見外,若是安青別的幹部,就算是別人請他吃飯,吃飯的地方都是他自己定的,很少去別人定的地方。對張文定,他倒是從來就沒這個搞法。


    由於先前發生了衝突,聚集起來的隋多集團的員工被抓了一些人,另一些短時間之內不可能再到縣政府門口來散步,所以張文定很輕易地便出了門。若不是大門附近的綠化帶被踩踏得厲害,都看不出來今天上午的熱鬧。


    吃飯的地方是張文定定的,但鄧經緯卻先就到了,菜也點好了,就連酒,都已經開了瓶,隻是還沒倒進杯子裏。


    張文定到了之後,發現就鄧經緯一個人,四個涼菜兩隻火鍋,氣氛倒是很安逸。


    一屁股坐下,後背懶散地靠著椅子,張文定就直奔主題道:“鄧哥,怎麽個情況?”


    “先搞酒。”鄧經緯笑著說了句,便抓起酒瓶子倒酒了。


    張文定也就不再囉嗦,很幹脆地端起酒杯,遙遙一敬道:“來,鄧哥,幹了。”


    鄧經緯舉起杯,一仰脖子,杯到酒幹,然後夾了口菜塞進嘴裏,嚼了幾下,也沒忙著把嘴裏的菜吞下肚去,含含糊糊地說:“今天這個會開得熱鬧。”


    “怎麽,上演全武行了?”張文定笑問道,他也沒問開的是什麽會,但一想鄧經緯的身份,再聯係到先前在電話裏說的話,他也能夠猜得出來,十有八九是常委會。


    “你這嘴巴”鄧經緯笑著擺了擺腦袋,吞下嘴巴裏的菜,眯起眼睛,狀似回味一般地說,“怎麽說也都是組織培養了多年的領導幹部,這點組織紀律性還是有的。啊,不過,雖然沒上演全武行,也隻差拍桌子罵娘了。”


    要說這常委會上的事情,與會人員是不允許外傳的。但這個規定,在別的地方的力度怎麽樣不清楚,可在安青,現在基本上等同於虛設了。


    通常,縣委常委會剛開完,會上形成的決議馬上就被會傳開去,更別說會上發生的一些能夠讓人津津樂道的細節了。當然了,這外傳,也是要看人,並不是碰到一個人就傳,多少也得關係密切的,傳的時候也不會廣泛傳播,而是一個傳一個。


    就像現在這情節,鄧經緯和張文定這麽一對一,關係也很親密,稍稍透露幾句是無關緊要的。


    張文定看著鄧經緯這一臉興奮勁,又想到今天這種情況下開會,估計有很長時間是在討論隋多集團的事情,而且最終書記和縣長這二位大佬之間爭鬥了一場吧?想必隻差拍桌子的人,應該就是縣長薑慈了。


    腦子裏想著這個情況,張文定嘴裏就不細問了。


    畢竟大家都是黨員,有個紀律在那兒擺著,鄧經緯願說的,他可以聽,但跟自己無關的話題,他也不想主動問,免得鄧經緯為難嘛。他急急忙忙趕過來,是想聽有關他自己的事兒的,別的情況,就不是那麽重要了。


    鄧經緯還以為張文定會很有興趣的追問呢,可眼見他隻是微笑地看著自己,並沒有問話的意思,不由得就是一愣,這小子,倒還真沉得住氣,比起以前,可是沉穩了許多啊。


    看來,這小子倒還真是個當官的料,很能適應環境嘛。


    見張文定不問,鄧經緯自然也不會再繼續把這個情況說得多詳細,轉而說起了張文定的事情:“老弟啊,我要祝賀你呀。政法係統的同誌認為,鑒於隋多集團的員工和群眾都對你很信任,提議由你來負責處理隋多集團的相關工作,縣委統一了認識,覺得你能夠很好的完成這個任務。嗬嗬。”


    “操!”張文定罵了一句,他自然聽出了鄧經緯那句政法係統的同誌指的是誰,對左正這種背後搞小動作的做法相當惱火,沒好氣地說,“縣委開了一上午的會,應該由縣委領導來領頭吧?怎麽著也輪不到我頭上啊。”


    鄧經緯點點頭,笑得就相當怪異了:“是由縣委領導來領頭,這個事情,縣裏應該會成立一個領導小組,你任副組長,就你一個副組長。相關部門負責人都是工作組成員。”


    像這種臨時的工作組,組長隻是掛個名,真正負責工作的,還是副組長。而且,組長基本上都是不管事的,有些甚至連問都不會問一下。


    不管誰當組長,這個麻煩事都落到張文定頭上了。


    張文定知道,縣委常委會上定下來的事情,自己是沒辦法改變的,恨恨地問道:“組長呢?縣委哪位領導?”


    “縣委副書記”鄧經緯拉長了語調,在張文定臉上露出了點恍然大悟的神色之後,卻又給出了一個讓人特別意外的答案,“薑慈同誌。”


    薑慈是縣長,也是排名在專職副書記鄒長征前麵的縣委副書記,所以鄧經緯這麽說,倒也有點意思。


    張文定剛喝了口茶,一下就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咳嗽之後,來得及擦臉,他就滿臉不可思議地問:“怎麽可能?這事兒,薑老板應該要回避吧?”


    “有什麽好回避的?隋多集團是隋多集團,薑老板是薑老板。”鄧經緯不以為然道,“再說了,薑老板為安青作了這麽多年的貢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要相信自己的同誌嘛。姚老板指示,穩定壓倒一切。”說到這兒,鄧經緯又深深地看了張文定一眼,壓倒聲音道,“老弟,你最近給姚老板匯報工作了嗎?”


    這一下,張文定可就吃驚了,心裏一下就閃過上次也是為了隋多集團的事兒,鄧經緯話裏話外好像都有姚雷的影子,而且這次一散會他就找上自己說這個事情,很明顯關心得過頭了呀。


    嘖,這裏頭的玄機,恐怕不簡單。


    略一思慮,張文定就覺得,鄧經緯十有八九應該是投進了姚雷的懷抱了,而且搶在這時候給自己透露消息,恐怕也是受了姚雷的指派,想在自己和薑慈之間挑點事兒。


    雖說穩定壓倒一切,可在穩定的前提之下,想必姚雷是希望能夠最大程度打擊薑慈的了。


    想到這個,張文定眼睛就眯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道:“鄧哥,說起來到安青也有這麽長時間了,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到目前為止,縣委大門什麽樣,我都還沒見過呀。”


    這個話,就是委婉地說,他對投向姚雷沒興趣。


    說句實話,張文定到安青來,對安青縣裏錯綜複雜的情況還沒完全摸透,不可能貿然投向哪一方。其實以張文定的性格,他也是打算做好自己的事情,不摻雜到縣裏各方勢力的鬥爭中去,所以到目前為止,他還沒去想幫著誰打擊誰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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