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武雲被張文定這麽牽著手,感覺實在是怪異到沒法說了。冬天衣服穿得不算薄,手挽著手的話,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這手牽著手,肌膚相接,實在令人心神不寧。


    好在牽手到不遠處,看到了賣肉串的,武雲要吃肉串,到了烤箱前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把手鬆開了。


    張文定買了把羊肉串,分了一半給武雲,道:“幸好是跟你一起逛,要是跟你小姑的話,就沒這些樂趣了。”


    “那確實,小姑是不會逛這種擁擠的地方的,就算是陪著你逛,也不會吃街邊的肉串。她對吃的特別挑剔。”武雲接過肉串,等肉串冷一些的空隙,笑著道,“其實我以前也隻在電視裏見過這麽過元宵節的。當時隻覺得人真多,人擠人怎麽擠得通?不過今天,真到這裏來了,還是挺有點意思的。”


    “要沒意思,這些人怎麽都往外麵跑?屋裏呆著不暖和多了。”張文定笑道,“你呀,還是要深入基層,密切聯係群眾……”


    武雲舉起手上的肉串道:“打住。那些套話少在我麵前說,趕緊吃東西吧,這天氣,馬上就冷了。”


    說完,她自己就開始吃了起來。


    張文定見狀,也不再多說什麽,邊走邊吃,還要邊想著是不是繼續拉著她的小手。他這個念頭,直到返回到車旁的時候也沒有實現,上了車之後,就更不可能實現了。


    回紫霞觀的路上,武雲給張文定說了個事情,家裏希望她去國外,但她不想去。


    這個事情,張文定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武家的意思他也明白,想要強行鎮壓武雲讓她不和黃欣黛繼續來往,可鎮壓不了,那就隻有送到國外去了,眼不見心不煩,隨她在國外怎麽搞,隻要不出大亂子就行。


    “國外也不錯啊,師父不是在國外還有些東西要你去處理嗎?”好一會兒,張文定才來了這麽一句。


    “我的根在這兒,去國外幹什麽?”武雲冷笑一聲,“就算要去,也是我自己想去的時候去,而不是現在這樣被逼著去。”


    這丫頭,性子還是沒有改變啊。張文定暗歎一聲,也沒去頭疼她的事,他現在連自己的事兒都管不了,又哪有能力去管她啊。


    見張文定不說話,武雲又來了一句:“再說了,欣黛現在方方麵麵的工作才理順,這時候去國外,所有的心血都沒了。”


    這才是重點吧。張文定聽得更是無語,他就不明白了,這兩個女人,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還不都是因為出身跟別人不一樣,得到了家裏那麽多,現在怎麽偏偏就要跟家裏對著幹呢?


    他不反對自由的戀愛,也不反對同性之間的愛情,可因為愛情而跟家裏鬧得這麽不愉快,真的值得嗎?


    這個問題是無解的。人各有誌,強求不得啊。


    張文定不能要武雲按他的方式去生活,所以也沒什麽好勸的,隻希望她能過得幸福,別再惹麻煩就好。


    黃欣黛最終還是決定正月十七來隨江,她實在不知道來早了如何麵對武玲。


    武玲來了之後,就一直呆在山上,若吳長順是個女人的話,她可能都會連上衛生間和睡覺也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了。張文定不可能吃師父的醋,隻是擔心師父走了之後,武玲怕是會傷心得不成樣子。


    “老爺子說了,有我和雲丫頭在這兒就行,家裏不會再來人了。”等到睡覺的時候,武玲滿臉歉意地看著張文定,說得很是無奈。


    張文定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道:“你幹爹和老爺子通過電話了的,不要興師動眾,要不然他就不呆在山上了,到時候我們找他都找不到。”


    “我知道,你師父是嫌他們礙眼,不想看到他們。”武玲搖搖頭,苦笑道,“其實老爺子是很想來的,可他的身份不好亂動,來了這裏一次了,再過來,影響不好。畢竟,我哥……四哥他現在主政石盤。”


    以武家老爺子的身份,如果在這時候跑到石盤省內,那就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誤會,所以,縱然是大哥離世,他也沒辦法過來。


    人們常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許多事情,位置越高,越不能如意。


    “嗯,這個我知道,我明白。老爺子對師父、對我,真的沒得說。”張文定重重地點了一下頭,又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寬慰道。


    “我,我……”武玲突然深深地垂下頭,泣不成聲。


    張文定也不說話,將她摟入懷中,想到師父,眼睛一陣陣發脹,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淚珠一滴滴往下直落。


    ……


    正月十七下午,武賢齊的夫人曾麗到了紫霞山,武賢齊不能親自到場,也覺得光女兒過去還是不適合,便讓曾麗過來了。


    不管他跟吳長順之間有多陌生,畢竟吳長順是他父親的結義大哥,他不能不考慮到這一層。若是他不在石盤任職,那不過來也說得過去,可他在石盤,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討不到老爺子的歡心無所謂,可別惹得老爺子不開心啊。


    對於曾麗的到來,張文定相當意外,心裏卻是頗為感動。


    正月十八上午,張文定等人都圍在吳長順房裏,還有道觀裏的三位師兄。


    吳長順打著雙盤而坐,看著這些弟子晚輩臉上悲戚的表情,平靜地說道:“我這一去,複歸於自然。該講的,都給你們講了,現在就不囉嗦了。我到今天,是我的福緣,你們也有你們的福緣。走吧。”


    張文定道:“師父……”


    吳長順擺擺手:“生離死別,人之大苦,但於我等修行之人,遇事當哀而不傷。”


    張文定千言萬語,不知道怎麽說了。


    吳長順站起身,沒有帶包,也沒有帶手機,走出了房間,沒有下山,而是向著後山而去。


    眾人跟隨,到後山之後,吳長順叫大家止步,也沒再作別的交待,身形幾閃,消近在茂密的樹林之中。


    張文定沒追,他知道追也無用。


    武雲和張文定站在一起,神情低落。


    武玲直接就蹲下了,頭埋在臂彎,壓抑地哭著。黃欣黛也在哭,同樣壓抑著沒有發出大的聲音。


    這二人的狀態讓別人也很是難受,三個道士還好一點,隻是眼睛濕潤,沒讓眼淚掉下來,張文定和武雲開始還能控製,但眼睛睜一會兒閉一會兒,還不時地擦一下,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曾麗的的目光在武雲和黃欣黛身上掃視著,暗歎不已,卻是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張文定的父母想勸一下眾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勸,隻能在一旁搖頭。


    淚越落越多,張文定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一個頭磕下去,額頭碰在地上就不願再抬起來。


    張父張母看到這一幕,倒是一點也不心疼兒子,隻覺得兒子還是很不錯的,雖然當了官,但還挺有良心的,能夠記得老道士的恩情,不枉為人。


    ……


    張文定在正月十九早上走從紫霞觀的大門,聽著裏麵傳來的唱經聲,看著天上陰沉的雲朵和山下的隨江城,心裏湧起了濃濃的不舍之情。


    這一走,以後在隨江的時間就少了,來紫霞觀的時間就更少了。


    或許,以後還有機會回隨江任職,但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一年能夠抽點時間回來看看父母就不錯了。


    他是真不想走,可不得不走。


    車往山下而去,是紫霞會所的司機開的車,並非他在安青市政府的專車,武玲陪著他一起去省城。沒有從開發區直接上高速,張文定讓司機開著車在隨江城裏繞了幾條路。


    武玲見狀,問他要不要去一下安青,他搖搖頭說不用。


    武玲知道張文定心裏難受,師父去世了,又被迫背井離鄉,這時候對家鄉依戀,那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了想,抓著他的手道:“還要去哪兒,要不,買點東西帶到白漳去?或者,我們到前麵走一走?”


    雖然武玲也傷心,但畢竟比張文定要好一點,她對吳長順的感情很深,卻深不過張文定和吳長順這麽多年的師徒情誼。


    她不放心張文定,所以才陪著他去白漳,等到張文定在省委黨校住下之後,她便又會回隨江紫霞山上住幾天。


    張文定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了,直接去白漳吧。也沒什麽好看的了,以後又不是不回來。”


    武玲順著他的話道:“嗯,也是,那就直接去白漳。”


    車下了白漳的高速公路收費站之後,張文定感歎了一句:“別人去黨校學習之前,就知道學習之後要去哪兒,就我一個人是迷糊的。每次去黨校之前都沒有預料,也不知道學習完了是回原單位還是要去哪兒。”


    武玲道:“這就是你的與眾不同之處呀。你看,整個石盤省,像你這麽年輕的副市長也是鳳毛麟角啊。”


    張文定看著她,無精打采道:“在安青,真的留了太多遺憾了。唉……”


    “誰能沒有遺憾呢?”武玲道,“如果沒有遺憾,那又怎麽會有各種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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