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天容早早地就透露過消息,省台這幾天會派人下來明察加暗訪,目的就是燃翼縣的退耕還林。而現在,董達承才被打,省台就趕緊派人過來,要說這裏麵沒什麽聯係,那就真是見鬼了。


    想到自己剛才還準備用照片拿捏董達承,卻不料董達承就要讓省台來曝光燃翼,這簡直就是針鋒相對。


    不,自己還沒出手呢,談不上針鋒相對,隻能說林業廳早就處心積慮。


    眼見得張文定如此惱怒,餘世文就知道,估計又出了什麽事兒了。


    一般來講,一把手遇到什麽情況了,如果不主動講出來,身為副職,還是不要去問的好,因為問了之後,一把手不說,自己會尷尬,一把手說了,萬一情況太棘手,那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找麻煩。所以啊,裝聾作啞是最好的應對方案。


    隻不過,這一次,餘世文卻不準這麽做。


    他要問一問。


    畢竟,現在董達承出了事,情況很複雜,而他身為分管農林水工作的縣領導,必須隨時了解到事情的進展情況,以便作出合適的應對。


    要不然的話,若是情況有個什麽突然的變化,而他卻又不知道,那到時候,說不定就會陷入被動。


    能夠在三十七歲就當了副縣長,餘世文既有能力也有背景,既有膽略也不缺心機。


    心思電轉間,餘世文就望向了張文定,用一種略帶焦急的語氣問道:“這是……又有什麽情況?”


    “省電視台馬上就會派人到燃翼來,對退耕還林的問題進行采訪調查,估計會有兩條線,一明一暗!”麵對這個問題,張文定沒什麽好隱瞞的,現在大家是共度難關,坦誠一點,對彼此都有好處。


    “林業廳這是要和我們死磕到底嗎?”餘世文頓時就怒了,“既然林業廳這麽窮追不舍,咱們也別太講究了。縣長,我建議咱們馬上開個會,統一一下思想,讓同誌們都做好思想準備,另外,宣傳、公安、林業等等部門馬上聯動起來,應對這次的危機!”


    “危機還談不上,就是挺惡心人的。”張文定冷哼一聲,擺了擺手,停頓了兩秒,然後點點頭,“不過你說得對,馬上開個會,統一一下思想吧。”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開會統一思是不可能的了。


    甚至,張文定都還想開個常委擴大會,把這個當成一場硬仗來打。不過,想到這事兒畢竟不怎麽光彩,而且也確實是燃翼這邊的工作出現了失誤,所以還是別把場麵弄得太大,動靜小一點吧。


    這個事情,真是讓張文定憋屈不已。


    尼瑪,這是市裏搞出來的破事兒啊!就算讓縣裏來扛,那也是以前弄出來的事情,吳忠誠倒好,被調離了,不用管這事兒了,卻要老子來背鍋,我特麽又不是背鍋小能手!


    不過,心裏不爽歸不爽,張文定倒也明白,隻要坐到了這個位置,前任的鍋,那都是要背的——在哪一任上發生的事情,那責任就在哪一任。


    為前任捂蓋子,這是大家都認同的規則。


    “那我先去準備一下。”餘世文心裏也憋著氣,轉身離開之際,又來了一句,“董達承他們那兒,要不要給吳山為通知一下,加強警力?”


    加強警力幹什麽?自然不是為了保護董達承他們了,而是更加嚴密的監視,甚至不排除以保護之名,限製林業廳那八個人的行動——燃翼的治安環境不太好,前不久咱們縣長才被人用槍襲擊,現在董主任又被人打了,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你們暫時先呆在酒店,別亂跑哈。


    這種理由,甚至都不用哪個領導暗示,相信那些警察自己就能夠想出來一大堆。


    基層警察麵對各種複雜的情況,借口真是隨手就能夠找出來一大堆,這不是智慧,而是已經形成經驗了。


    這個提議……餘世文你膽子也真夠大的,性子很烈嘛。


    張文定掃了自己的副手一眼,剛準備否了,但突然之間卻又覺得,這個提議很及時。


    既然你林業廳這麽窮追不舍,那也不能怪我燃翼縣裏不近人情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嗯,你給吳山為打個電話。”張文定點了點頭,“強調一下對董主任他們的安全保護工作,另外……算了,叫他們注意方式方法!”


    張文定覺得餘世文膽子大,可餘世文此刻卻隻覺得張文定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剛才,他提議的時候,是因為心裏憋著氣,可是提議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真要這麽幹了,那和林業廳之間,除了真刀真槍的見個高低,那就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他還等著張文定批評他兩句呢,卻不料,張文定居然直接就同意了,而且還不顧風險,把話說得這麽透!


    這不是一個合適的縣裏的一把手應有的穩重與隱忍。


    按官場的普遍規則,就算是有膽子大的一把手同意這個決定,那也會在表麵上否定,暗地裏出手,而不會像張文定這樣,明麵上就大力支持。


    這多多少少有點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了。


    雖然覺得張文定做出這個決定不夠成熟,但是,餘世文心裏卻隱隱有幾分激動,第一次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一把手產生了好感——至少這個一把手不怕事,跟著他幹,不憋屈。


    想了想,餘世文還是又勸了一句:“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張文定自然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都沒有絲毫猶豫,便搖了搖頭:“不用考慮了,就這麽通知吧。”


    “行,我馬上通知吳山為。”餘世文深深地看了張文定一眼,點了點頭。


    “對了,一個小時後開會。”張文定又加了一句,看著餘世文出門之後,便又叫起了秘書郭豪,“小郭,通知宣傳部、公安局、林業局、城管局、芭蕉鎮的主要負責人,一個小時後,來政府開會。對了,還有芭蕉鎮派出所那個所長,溫……溫大奎也叫過來。”山水風光這個小區的那一片山,是屬於芭蕉鎮的。


    芭蕉鎮是一個近城的鄉鎮,孟紫萱的藥廠就設在了芭蕉鎮,上次因為藥廠而引起群眾鬧事的時候,溫大奎的表現,讓張文定挺滿意的。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溫大奎算是在張文定這裏掛上了號,再加上溫大奎刻意交好劉浩,所以現在遇到這事兒了,張文定居然難得的想到了溫大奎。


    “好的,我馬上通知。”郭豪點頭應下,退出去通知了,心裏卻記下了溫大奎這個名字——能夠被老板親口點名的一個鄉鎮的派出所長,這要麽就是老板的硬關係,要麽就是能力得到了老板的認可,以後可要多注意一點。


    郭豪這裏還在一個一個的通知要參會的人員,張文定就又接到了吳山為的電話:“老板,剛才餘縣長通知我,說要是給董主任他們加強警力?”


    這個話,並不是說吳山為懷疑餘世文的動機,而到張文定這裏來對質的。他其實就隻有一個目的,向張文定示好——老板,在縣裏我隻聽你的話,別的縣領導的指示,那就是放屁!


    “一定要確保董主任的安全,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縣委就找不到理由向市委推薦你了。”張文定的話說得很重,你小子這次的事兒給我辦漂亮了,我就向市委推薦你,提名你為副縣長候選人,如果事兒辦差了,你的副處級就別想在我張文定手上變成副縣長!


    老子讓你一直就這麽當著括號幹部!


    吳山為相當明白這個話裏的風險與機遇,趕緊表態:“老板你放心,這次我親自去守著!”


    “你親自守什麽守?趕緊過來開會!”張文定沒好氣地訓了一句,“你好歹也是個副處級,是公安局一把手,你親自去守著,像什麽樣子?叫錢海過去吧!”


    “哎哎,我馬上過來向您匯報。錢海同誌的原則性和業務能力,這是沒得說的,我現在就通知他,有他坐鎮,我也放心。”吳山為嘴裏說著漂亮話,心裏把錢海恨得不行。


    不過,怎麽說呢,錢海身為縣公安局的副局長,又是第一個靠向張文定的公安局領導,在張文定心中的份量,自然是不一樣的。


    就因為這個,吳山為在局裏,一般情況下,都還要給錢海幾分麵子。


    想到這事兒,吳山為不禁生出幾分懊悔,早知道張文定這麽生猛,早知道吳忠誠會黯然離場的話,自己當時當什麽牆頭草嘛,搞得現在一心投靠張文定,但卻始終得不到張文定的完全信任啊!


    ……


    張文定叫吳山為馬上過來,倒不完全是因為要開會了,實際上,更多的還是為了開會之前的溝通。


    這次的事情,這次要麵對的局麵,很複雜。


    公安工作,將是重中之重。既要防範省電視台那幫子人,又不能再鬧出像董達承一樣的事件來,這中間,這個度的把握,尤為關鍵。


    所以,對於吳山為,張文定要單獨叮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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