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這可不僅僅隻是說明底下的人不好惹,更是在說,有事了找小鬼,可能更方便。


    從上往下壓,隻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這樣的手段,隻能是偶爾為之,不能夠一直這樣。真要是這樣的話,那真正那些辦事的人,心裏會很不爽,他們一不爽,在規則範圍之內,總是能夠找到一些足以讓你時時被煩的事情來。


    而這些事情,往往都是特別小的事情,為這樣特別小的事情,你不能又一次一次地打上麵的領導吧?


    所以啊,一般來講,就算是再有底氣的公司,背景再強大,麵對地方上的各個主管部門的時候,都是好言哄著,一般的要求都會滿足,隻有特別過分的要求,才會拒絕的。


    像萬物公司,平時沒有偷稅漏稅,但對於縣裏國稅和地稅兩個部門,也是哄得好好的——心裏沒鬼,可也架不住別人時不時過來查一查啊!


    當然了,縣裏的部門,除非特別不長眼的,誰會吃飽了沒事去找萬物公司的麻煩呢?沒見一縣之長的侯定波,在萬物公司都吃了癟嗎?誰會覺得,自己比侯定波更頭鐵呢?


    隻是,不找麻煩,不代表別人願意幫你解決麻煩。


    像黃欣黛現在要做的事情,地稅這邊不會專門為難你,可他們也不會主動幫你解決問題,說起來就一句話——照章辦事。


    這麽做,你還真的挑不出來別人的毛病。


    萬物公司是在燃翼縣的,對於燃翼縣的稅務部門,關係處得不說特別好吧,也還過得去,而且縣地稅也知道縣裏對萬物公司是很重視的,所以,直接就一推二五六——你們找縣裏和市局,我們隻是執行他們下的任務,自己沒權力布置任務。


    但是,平時的話,萬物公司和市裏的部門,真的打交道不多,所以,跑到市地稅的時候,市地稅直接就公事公辦了——沒這個先例!


    你們公司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給你們那麽大的稅收優惠政策了,現在連一點個人所得稅都要優惠,這是有多摳?


    可以免企業的稅,但不免個人的稅,這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東西,你們萬物公司現在要這麽幹,那我們市局怎麽向別的企業交待呢?


    三言兩語,黃欣黛就把這些情況向張文定透露了一下,也讓張文定去市地稅跑的時候,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聽到黃欣黛把這個情況一下,張文定就覺得有點棘手了。


    還是那句話,他和市裏各部門的關係,真的不怎麽樣,就這麽跑過去的話,別人未必會給麵子啊!當然了,市地稅,他也是找得到幾個熟人的——他畢竟在省地稅服務中心做過副主任,對於石盤省各市地稅的班子成員,不說完全記得住,但大致上還是有一個了解的。


    隻是,手機裏貌似沒有存下望柏市地稅班子成員的電話啊,當初存的也是隨江市的。那會兒,誰能想到會跑到望柏這邊來工作呢?


    況且,當時在省地稅的時候,那個職務,其實跟各市局打交道也不多——迎來送往主要還是主任的事,他一個副主任,就分管自己那一攤子啊!


    “你那兒有市地稅相關人員的電話嗎?”張文定拿著手機翻了翻,然後問黃欣黛,“我先打個電話問問情況,看看怎麽弄吧。”


    “沒有。”黃欣黛搖搖頭,道,“不過,我可以問到,我先問一下。”


    “算了,我找找吧。”張文定搖搖手,自己起身到辦公桌後麵,打開一個抽屜,從裏麵找出來市裏配發的通訊錄,那裏麵雖然沒有市地稅整個班子的電話,但是一把手的辦公室電話和手機都是在上麵的。


    沒費什麽工夫,張文定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市地稅一把手湯卓尊的電話和手機號。


    看了一眼,張文定直接撥通了湯卓尊的手機號,等到對方一接通,他就先自報了名號:“湯局長你好,我是燃翼的張文定。”


    “你好。”湯卓尊遲疑了一下,然後語氣突然就熱情了一點,聲音也稍稍大了一點,“你好你好,張書記你好。”


    很顯然,剛開始的時候,湯卓尊並沒有想起來張文定是誰,但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市,而張文定又是燃翼的一把手,他隻用一秒鍾的時間,就反應過來了,然後表現出了一定的熱情。


    隻是,這個一定的熱情,卻並不特別熱情,因為,他說了你好之後,並沒有接著問張文定有什麽事,而是仿佛單純的打招呼一樣。


    這樣的一種對話模式,是很容易把天給聊死的。當然了,在他們這個職位,這個身份的時候,這樣說話,會不會打天聊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不主動問問題,那在這時候,其實就相當於掌握了主動。


    地稅雖然是地方上的,但是,那是跟最上麵比,跟市裏縣裏比,地稅可算不上什麽地方上的了,人家是省以下直管——市局班子成員的任命,是在省局,不是在市裏。


    隻是相對於國稅來講,他們才是地方上的——以省為地方而已。


    在麵對縣裏的時候,湯卓尊並沒有什麽壓力,所以,不用說你找我有什麽事這樣的話,隻要等著張文定自己把事情說出來就行了。


    你主動打電話過來,還要等著我問了才說事,你以為你算老幾啊?


    張文定聽到湯卓尊隻是打了個招呼就不說話了,自然明白湯卓尊此時心中所想,也沒太在意,直接就說了:“湯局最近什麽時候有時間,我想去拜訪一下你。”


    這個話說得還是很到位的,給足了湯卓尊的麵子。


    然而,湯卓尊卻不想讓張文定去他辦公室裏坐一下。不管怎麽說,張文定也是縣裏的一把手,窮縣那也是一個縣,手上的權力,比起他湯卓尊大得多了。


    而這樣的人,要跑過來拜訪,會沒有一點目的嗎?


    你要說跑到交道啊這些什麽部門拜訪一下,那還有些項目可搞,但你跑到我一個收稅的地方,這估計是要打稅款的主意吧?


    湯卓尊頓時就警覺了,沒有馬上答應下來,隻能開口問道:“這個……是有什麽事情嗎?”


    說實話,湯卓尊是特別不想問出這句話的,但張文定不按常理出牌,打了電話不說正事,直接就要登門拜訪,逼得湯卓尊隻能開口相問了。


    不管怎麽說,真要是不好辦的事情,在電話裏想拒絕也就拒絕了,問題不是很大。但如果當麵拒絕的話,那是相當得罪人的。


    不說別的,真要把張文定得罪了,以後燃翼縣地稅的工作開展起來,估計會時不時地就有些困難了——地稅是省裏的單位,不用求到地方上,但地方上不給你支持的話,有些工作,真的會搞得舉步維艱的。


    如果能夠在電話裏解決問題,張文定當然也不願意往市地稅跑。倒不是他放下這個麵子,實在是工作太忙了,他沒那個空餘的時間跑啊。當然了,有了時間的話,跑一跑也好。


    畢竟,張文定現在也在考慮轉變一下工作思路,跟市裏各部門,還是不能再像以前那麽不怎麽來往了,而是要漸漸把關係搞好起來,為燃翼的發展更添幾分助力。


    省裏各部門的關係更要搞好起來!


    林業廳和民政廳就算了,反正已經得罪了,先就那麽著吧。


    腦子裏想著這些,張文定嘴裏說道:“事也沒什麽事,就是縣裏想到市裏幾個大部門拜訪一下,請你們指導一下縣裏的相關工作,為我們縣的發展,提供更多方便和有力的保障。”


    這種話,湯卓尊才不會相信呢。


    這種理由,誰特麽都會說,哪個區縣要找人辦事的時候,都是說的這種場麵話,真要見了麵,就是各種具體的難辦的事情了,那困難程度,往往能夠讓人想死。


    哼哼,你們這些區縣的,一向都是沒有節操的,哄啊騙啊,個個以為我們市裏的部門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都想打秋風,沒那麽容易!


    老子湯某人才不會上你們的當呢!


    湯卓尊心裏對張文定一陣鄙視,嘴裏卻笑了起來,道:“哎呀,你們縣裏還搞這麽客氣。要我說啊,你們縣裏今年肯定是全市的優秀啊,經濟增長速度,估計會跑到全市第一,有什麽好指導的?別的區縣跑到你們那裏取經還差不多。”


    經濟增長速度,這個話說得比較直白,但又不書麵。可是,大家都能夠理解得到那個書麵的意思——和去年相比,確實是增長速度很快了,但特麽這是在打臉麽?


    燃翼去年的收入是多少?全市最低好不好,今年增長得再快,增速就算是百分三十甚至是百分之五十又怎麽樣呢,經濟總量也比不上別的區縣啊!


    說這個,是想看笑話嗎?簡直莫名其妙!


    張文定能夠想象得到電話那一頭的湯卓尊,臉上的表情是有多虛偽。


    擦,不就是一個市局的一把手嗎,官腔打得這麽溜,套話說得這麽順口,你還真以為你是我的領導了?咱倆是平級!


    說起來,我張文定比你湯卓尊,在全省處級幹部裏,還要靠前一點呢,畢竟,咱是區縣一把手,是省管幹部,你雖然也勉強算個省管幹部,但終究是隔了省地稅那一層,我可是省組直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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