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公,您是不是弄錯了,奴才是給陛下養鬥雞的,不是進宮做太監的。”長安一溜煙跑到前麵,滿臉堆笑地對那管事太監道。


    管事太監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沒眼的奴才,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做什麽還由得你選?滾回去排好隊!再羅唕第一個割你!”


    長安:“……”這苗頭不對啊,難道看她年齡小,所以直接拉過來當太監?可再怎麽說她也是潛邸過來的人,不該被這麽隨便對待才是。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長安當下也不做聲,默默走回隊尾,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事到臨頭,第一忌的是急,第二忌的是亂。急中出錯,方寸大亂,那在危急時刻可都是要命的。


    她邊走邊觀察兩側,雖不知這淨身房到底位於何處,但眼下還沒進宮,要落跑的話隻有這一個機會。一旦進了宮,高牆深院守衛森嚴,往哪兒跑?


    隻是……一路都有官兵押送,該怎樣才能脫身?


    長安正無計可施,耳邊忽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她抬眸一瞧,簷雪皚皚朔風回旋的長街那頭一人正策馬而來。


    騎馬之人身份應是不低,因為管事太監已經在示意他們靠邊,給騎馬之人讓道。


    長安心思電轉,在馬匹快要經過她身側之時,假裝腳下一滑,驚叫著往地上一倒,兩條腿好死不死正好伸在馬蹄之下,然後大聲地哀嚎起來。


    托她那死鬼爹娘的福,她從六歲就開始混跡市井,為了生存,坑蒙拐騙碰瓷耍賴諸般花樣駕輕就熟。如方才那一跌,看似簡單,實則時機角度速度膽量,缺一不可。


    摔得太早或太快,馬還沒跑到你身邊就可以調轉方向,你就等於白摔。角度略有偏差,則很可能真的被馬蹄踩上,這年頭如她這般的下賤人,如果被踩斷一條腿,那可不是殘疾的事,得不到有效治療,萬一傷口感染,百分百送命。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要有相當的膽量,否則誰敢在飛馳的鐵蹄前來這麽一出?


    騎馬之人反應也不慢,幾乎是長安滑倒的同時他就勒住了馬,但長安摔得太逼真,嚎得又太淒慘,他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有沒有踩到她。


    管事太監早跑了過來,也不看抱著腿在地上滾來滾去的長安,隻對馬上之人道:“鍾公子,這奴才不慎滑倒,驚了您的馬,您沒事吧?”說完又踹了長安一腳,罵道:“作死的奴才,還不趕緊起來向鍾公子賠罪!鍾公子若掉一根汗毛,你砍十次腦袋都賠不起!你個死奴才還嚎,給自己號喪呢!”


    “我腿疼,好疼!”長安哭號道。她已經想過了,這一路走下去顯然沒有機會逃跑,隻有搞點狀況出來暫時離開這支隊伍,她才有逃跑之機。


    雖然放棄給皇帝養雞的機會有點可惜,可她更不想在淨身房被人發現是女人。若僅僅是被趕出去還不要緊,可萬一扣個欺君的罪名在她頭上,她還有活命之理麽?


    管事太監見她不肯起來,正欲喚人過來將她拖走,鍾羨下馬了。


    “不要哭,告訴我哪兒疼?”


    長安閉著眼正嚎得起勁,耳邊傳來一線明朗年輕的男音。


    她睜眼一瞧,細長的眸子都不自覺地瞪大了半分。方才情況緊急她沒來得及細看,沒想到策馬之人居然是個翩翩美少年。


    “這條腿疼。”她一邊打量那少年一邊指了指左腿。


    眾目睽睽之下,那看起來金尊玉貴的少年一撩下擺,半蹲下來,白皙修長的手按上了長安那被灰撲撲的破舊棉褲包裹著的腿。


    長安聽著周圍一片吸冷氣的聲音,心中對這少年的身份愈加好奇起來。趁他低眸檢查她的腿,她肆無忌憚地在心中對他評頭論足。


    皮膚光澤細膩,唇色血氣十足,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眉峰如刀眼睫深黑,配上高聳的鼻梁平直的唇角,一看就知平日裏不苟言笑。


    一襲銀白色大氅雪白的毛翻領從前襟一直搭到肩後,領口金線織就的忍冬紋精美密實。嘖,是個孤高自傲卻又自重身份的人。


    看著這個少年,自從穿到這個世界就一直處於饑餓狀態的長安的眼,終於小小的飽餐了一頓。


    長安這邊沉迷男色不可自拔,鍾羨那邊卻是心中存疑眉峰微蹙。


    寬大的薄棉褲下長安的腿細瘦如麻杆,鍾羨從大腿一寸一寸檢查到腳踝都沒發現有何不妥,一抬頭卻見這小子直勾勾地看著他,那細長的眼睛似衝破黑暗的一彎新月般光華內斂,隻可惜,這璀璨的底色裏,卻湧動著玩味的神采。


    鍾羨本不想追究此事,但這小子的眼神讓他心生不悅。


    他握著長安的腳踝,問:“到底哪兒疼?”


    長安瞬間回神,下意識地指著他手握之處道:“就那兒。”


    “這兒麽?”鍾羨不動聲色地將她腳踝一扭一正,抬眸看著她問:“好了麽?”


    長安一聲尖叫卡在喉嚨裏,活生生地憋了兩泡淚花出來。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這少年把她的腳踝錯位然後又矯正了,痛得她一口氣哽在喉頭到現在都吐不出來。


    鍾羨見她不語,琉璃般通透的眸中閃過一絲嘲弄的神色,問:“要不再來一次?”


    “不用了不用了,我好了。”長安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跳開。


    鍾羨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一語未發轉身上馬。


    管事太監目送他消失在長街的拐角處,回過身掄起拂塵就朝長安劈頭蓋臉地抽了過來,一邊抽一邊罵:“你個作死的奴才,太尉大人的公子你也敢去惹!進了宮隨便你怎麽作不關雜家的事,自有人收拾你!偏這個時候出幺蛾子,連累了雜家要你好看!你個死奴才!”


    長安腳踝疼痛行走不便,又無處可躲,隻得硬扛了這一頓抽。好在這拂塵打起人來也沒什麽威力,也就皮肉受些疼痛,並未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楊勳見長安倒黴,自是幸災樂禍得很。原先以為長安要去鹿苑養雞,以後要報複他不易,如今見他居然也被送來淨身房,頓時覺得報仇有望,連帶的對淨身房的恐懼都減輕了幾分。


    管事太監抽完了長安,命衛士重點關注她,這才回到隊伍前頭繼續帶路。


    長安偷雞不成蝕把米,隻好先走一步看一步。


    長街盡頭是一座廣場,廣場那頭,雄偉的宮殿碧瓦朱甍巍然矗立,洞開的城門於他們這些人而言,與貔貅之口無異,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


    長安剛剛走到廣場中間,兩眼一翻昏倒在地。


    “魏公公,這奴才昏了。”旁邊衛士大聲道。


    管事太監聞言過來,見又是長安,冷笑一聲道:“昏了也好,省得灌大-麻湯。來人,把他拖走!”


    長安見這樣都不行,登時睜開眼爬起身抱著管事太監的腿道:“公公,我真是給陛下養雞的,你們把我抓來當太監,誰給陛下養雞呢?能不能求您通融一下放我回鹿苑,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啊公公!”


    “作死的奴才!做太監怎麽了?你一個養雞的還敢瞧不起雜家?來人,把這奴才給我叉進去!”管事太監一腳踹開長安,氣惱道。


    兩名衛士應聲上來,不由分說地架起長安。


    長安這下真慌了,胡亂叫道:“陛下,救命啊!奴才要死啦,再也見不著您啦!陛下……”


    “都死人呐,還不把他嘴堵上!”管事太監氣急敗壞道。


    楊勳聞言,機靈地搶前一步,將一塊臭烘烘的布往長安嘴裏一塞!


    管事太監看了他一眼,他討好地笑了笑,又退回隊伍裏。


    “唔唔唔!”長安鯉魚打挺似的掙動不休,兩名衛士都抓不住她,於是又來了兩名,四個人抓腿的抓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將長安四仰八叉地抬起來就往宮門奔去。


    長安心中老淚縱橫:麻蛋,幹嘛揪住姐不放啊?十幾年來過五關斬六將,最後死在淨身房,說出去都是個讓人捧腹的悲劇好麽?慕容泓你丫關照一下潛邸的人要死啊?慕容泓我x你八輩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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