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 閆旭川正在審問茶室當值的奴婢。


    一圈下來,竟無一人瞧見晴雪和嘉容之間到底發生何事。


    閆旭川向慕容泓複命道:“陛下,此事看來隻有讓晴雪和嘉容這兩個當事人當麵對質才能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了。”


    慕容泓一直坐在一旁喂愛魚吃小魚幹,聞言眉眼不抬道:“閆旭川,你這個長樂衛尉是誰封的?”


    閆旭川愣了一下,不知他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他拱手道:“若不是陛下,那想來便是朝廷封的。”


    “這麽說, 便是丞相代朕封的了。那就算看在丞相的麵子上, 你也不該如此敷衍了事啊, 趙合, 可還躺在那兒呢。數月前朕遇刺之時,為了查出救駕之人到底是誰,衛尉你明察秋毫洞若觀火,讓朕甚為欽佩。怎麽今日之事卻處理得這般草率?難不成是因為此刻躺在那兒的人不是朕?可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今天趙合沒來,又或者這毒-藥性再稍微輕一分,讓趙合喝下毒茶之後沒那麽快發作, 那朕此刻便與趙合一樣了。”慕容泓抬眸看著閆旭川, “朕尚未親政,或許讓誰做這個長樂衛尉朕做不了主,但讓誰做不成這個長樂衛尉,大約還不太難。閆衛尉,朕對你沒有偏見,但首先, 你得認真辦差啊。”


    聽到慕容泓狀似無意地說出數月前遇刺之事,慕容瑛心中一揪,眼角餘光掃過一旁的鍾羨,果見他盯著慕容泓目露驚疑之色。


    縱然自問那件事上自己並未留下什麽首尾,時隔幾個月,相關人等也早就處理幹淨,但慕容瑛心中仍是十分不安。


    她不動聲色地看著慕容泓,原以為這個矜貴秀雅的少年不過是慕容淵溫室裏養出來的一朵名花而已,外表光鮮無比,實則嬌弱易折。卻不曾想,他根本不是什麽嬌花,而是一棵竹筍。用弱小稚拙的外表包裹著自己,仿佛一腳就能踢開的模樣。然而隻要你錯過了那一腳的機會,他便慢慢開始抽條拔杆,用以偽裝的筍籜一層層褪去,方知他有他的韌度,未來更有不可衡量的高度。


    讓他不再繼續示弱繼續偽裝的原因,才是慕容瑛心中不安的根源。


    是連番遇刺讓他覺著示弱無用,還是他根本就是已經察覺了欲對他下手的就是她,想要今天一舉將事情挑開並做個了斷?


    她難以確定,但她絕對不能束手待斃。於是她借著從寇蓉手裏端茶的機會,朝寇蓉使了個眼色。


    寇蓉是她待字閨中時就伺候她的丫鬟,數十年朝夕相對,那份默契自然非是旁人能比。故而慕容瑛一個眼神過來,寇蓉便已心領神會,默默退到一旁站著,隻等待會兒尋個眾人不注意的機會溜出殿去見機行事。


    那邊閆旭川聽了慕容泓的話,一時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放水,卒與車不能兼得之時,便隻能丟卒保車。慕容泓不是見不得血麽,那他便偏要弄點血出來,隻要慕容泓暈了,相幹人等還不是隨便他審?反正有太後在此,鍾羨也不敢多話。


    如是想著,他退到一旁,喊衛士過來對那幾個宮女上刑。


    “好端端的上什麽刑?不知朕見不得血麽?想著把朕弄暈了就沒人挑剔你了是不是?”慕容泓不悅地斜著眼看閆旭川,仿佛剛才下令剝晴雪皮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閆旭川也是被他弄得沒脾氣了,拱手道:“既然陛下不讓用刑,這幾名宮女所言又難辨真假,那該如何往下審?還請陛下示下。”


    “審什麽審?今天她們在茶室當值,茶室就那麽大,晴雪與嘉容之間發生這麽多事她們居然都沒看見,能導致這種情況發生的隻有兩種可能。第一,當時她們不在茶室之中,自然無從得知晴雪與嘉容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值之時擅離職守,上次已經為此杖責過懌心以儆效尤,她們再犯,是為屢教不改,又造成如此嚴重的後果,理應直接拖出去杖斃。第二,若是人在茶室之中而沒看見此事,證明她們眼盲耳聾,那眼睛和耳朵長著也沒什麽用,拖下去挖出眼珠搗聾耳朵便是。”慕容泓動作輕柔地撫著愛魚,字字溫存。


    下頭跪著的侍女卻大驚失色。她們原本就是聽了嘉行的話,說過來隻是走個過場,一應問題說自己不知就是了。她們當時受嘉行派遣都不在茶室,原本就不知此事,想著再怎麽追查也追查不到當時不在茶室的自己身上,索性推個一幹二淨也無妨。萬沒料到到了慕容泓嘴裏,卻成了隻能在死罪和酷刑之間任選其一。


    慕容泓話音方落,便有那膽小的直接哭著求饒起來,說她當時不在茶室,是嘉行派她出去辦差了。


    有一個開了頭,後麵幾個便也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待最後一名宮女交代完自己當時的去向,眾人的目光便都聚到了麵色蒼白的嘉行身上。


    慕容泓目光如冬末春初拂過天際的風一般,柔和於表凜冽在骨地掃了嘉行一眼,悠悠道:“嘉行,你雖非朕從潛邸帶過來的,但看在太後麵上,朕自問待你不薄。為何你如今的麵色卻告訴朕你有愧於朕?”


    嘉行慌忙跪下,道:“陛下,奴婢冤枉……”


    話剛起了個頭,慕容泓便打斷了她,道:“你是太後送來給朕的人,朕給你留一點麵子。閆旭川,派人把她帶到偏殿去審。”


    閆旭川領命,派了兩名衛士將嘉行帶到偏殿去。


    嘉行見眼下局勢如此,自己恐怕免不了要被推出來當這個替罪羊了,驚懼之下腿軟得站都站不住,被衛士架著雙臂拖了進去。


    這時門外衛士突然來報,說是禦前聽差長安求見。


    慕容泓眉頭一蹙,道:“他不在東寓所養病,跑這兒來做什麽?”


    衛士道:“他說有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必須要當麵向陛下稟報。”


    慕容泓一聽就知道長安又要出幺蛾子,本不欲他來搗亂,但眼下嘉容沒來,閑著也是閑著,也就放他進來了。


    長安帶著人抬著嘉容進了甘露殿,一眼看到她的鍾大美男也在,興奮之餘當即決定要讓這個意外之喜來得更猛烈些。


    她先弓著腰一溜煙地來到慕容泓與慕容瑛麵前向兩人行禮,待慕容瑛恩準她免禮之後,她佯裝無意間往窗下的軟榻上看了一眼,然後……


    “哎呀!死人!”她嚇得一蹦三尺高,驚叫著繞過人高馬大站得又離她很近的褚翔,一下撲入了站在褚翔右後側的鍾羨懷裏。趁著鍾羨還沒反應過來,她摟著那勁長的腰肢,臉蹭在鍾羨胸前深吸一口氣,心底呻-吟:“啊,多麽熟悉的味道,多麽迷人的手感!”


    鍾羨:“……”從沒料到這樣的場合會有人突然撞進自己懷裏,他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把推開長安,撫平自己胸前的衣襟,禮貌而疏冷地開口:“安公公請自重。”


    長安清了清嗓子,訕訕道:“抱歉啊鍾公子,雜家膽小,嚇著了而已,平日裏雜家還是很自重的……”她磨磨蹭蹭地又看了趙合兩眼,挪到慕容泓邊上,問:”陛下,趙公子這是怎麽了?”


    “你先別管他怎麽了,你說你有了不得的事要當麵向朕稟報,到底是何事?”慕容泓好脾氣地問。


    長安似乎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正色道:“陛下,適才奴才在來的路上聽聞您下令找尋嘉容,奴才要向您稟報之事,恰也與這嘉容有關。陛下,最近您千萬要當心,這宮裏有人要害您。”


    殿中眾人見他這樣說,俱都看了過來。慕容泓更是目光一凜,問:“此話怎講?”


    長安嗡著鼻子道:“今日趙椿公子受趙合公子所托去東寓所探望奴才,奴才正在屋裏與他寒暄呢,嘉容突然衝進屋中,對奴才說她吃了藥,馬上就要死了,然後撲過來對著奴才又抱又親的。奴才一看不對,就讓椿公子通知長福去請許大夫過來。椿公子走了之後,嘉容更是狀若癲狂,竟將奴才當成贏燁,欲與奴才行那歡好之事。


    奴才趁她不備潑了壺冷茶在她臉上,她稍微有些清醒過來,奴才便問她究竟發生何事。她說有人要她往陛下您的茶水裏下毒,她實在沒那個膽量,禁不得對方逼迫,她便自己服了那毒-藥。說了沒幾句話,便又發作起來。好在奴才曾跟著褚護衛學過一招半式,當即一記手刀將她劈暈,這才得以脫身。


    奴才將她劈暈之後本想立刻來找陛下說道此事,又唯恐她醒來惹禍。正進退不得,長福回來了,奴才便讓他叫了兩個人,將嘉容抬上甘露殿來,順便向陛下稟報此事。”


    慕容泓看了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嘉容,淡淡道:“若照你這麽說,嘉容並未在朕的茶裏下毒,那這茶裏之毒,又從何處來呢?”


    慕容瑛在一旁道:“一個奴才的片麵之詞,也不可盡信。哀家聽他話語裏的意思,倒是大有要為逆首之妻脫罪的嫌疑。”


    長安急道:“奴才所說句句屬實。嘉容來找奴才之時,趙椿公子也在場,陛下宣他上來一問便知。至於嘉容是否服了什麽藥,幾位禦醫都在殿中,隨便找個過來給她診一診脈便清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來不及了,我要去種花,再拖黃梅天就要來了。親們晚上見,烏梅先去種花,種完花再回來碼字。麽麽噠(*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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