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於飛橋時, 慕容瑛看著道路兩旁已經栽好的月季花,側過頭問一旁的寇蓉:“上次叫你去打聽的事,都打聽得怎麽樣了?”


    寇蓉道:“回太後,這花啊草啊一般閨閣女子都愛,要打聽清楚有誰獨愛這月季花,還真得再多花些時間和功夫。如今能確定的隻有太史令孔莊的女兒孔熹真,聽聞這位孔小姐是最愛這月季花的。”


    “太史令?”慕容瑛娥眉微蹙, 緩緩搖頭道“他不夠格。慕容泓如此大費周章, 斷不會是為了個小小的太史令。再去打聽。”


    “是。”寇蓉領命。


    眾人繼續前行, 慕容瑛看著眼前楓紅菊黃秋色疏朗的宮景, 心中不由的一陣感慨。想起當年她初初入宮,看到這片宮苑時,隻覺大得無邊無際,一不小心就會迷路。三十五年過去了,如今再看這片宮苑,卻隻覺得小得無趣,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俱都了然於胸, 走到哪兒都不會給人驚喜。


    她知道, 宮苑始終都是這片宮苑,從不曾變小。之所以會覺著它小,不過是因為她的心變大了而已。


    而今她所擁有的一切,正是她初入這片宮苑時心中所期待和向往的。每次出行都儀仗如龍,凡是路上遇見的人,不管是誰, 都得向她屈膝。她再不必給任何人讓路,再不必在任何人麵前忍氣吞聲。當初那些欺騙過傷害過她的人,都早已不複存在,踩著仇人與親人的屍骨,她終是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作為慕容家的女兒,作為一個舊王朝的妃嬪,她已經做到極致了。然而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她這輩子卻始終是帶著缺憾的。第一個男人是年過半百的老色鬼,每次看到他滿身肥膩地壓在她身上喘粗氣她都想吐,卻又不得不婉轉承歡。第二個男人趙樞,她對他或許曾有過那麽一瞬的心動,但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以至於如今想起來,兩人之間更多的也不過是合作罷了。她想在外朝有個依靠,而他則想在後宮有個人幫他對付瑜貴妃以便他能盡快擺脫李氏家族對他的控製,之所以會發展成那種關係,甚至會有趙合,都不過是因為她太過寂寞了。那一年她年近三十,而他更是三十開外了,機緣巧合之下,一拍即合,卻與風月無關


    一輩子都不曾真正體驗過身為女人的快樂,這便是她最為深刻隱晦,卻又無人可訴的刻骨之痛。


    走著走著,便走到了當年她初入宮時所住的瓊雪樓。樸素無華的樓閣,除了樓前那株梨樹更為高大茁壯外,似乎一切都與三十五年前毫無二致。


    “果然是荒僻之所,連亂軍都不屑到此來燒殺劫掠。”慕容瑛唇角帶著一絲冷笑道。


    寇蓉心知她是想起了當年初入宮時卑微的境遇與所受過的欺辱了,當即低聲道:“這樓閣荒僻又有什麽關係,關鍵還不是看住在裏頭的人麽?當時住得比這兒熱鬧華美的,如今瘋的瘋死的死,哪及太後您福祉深厚。”


    慕容瑛淡淡道:“福祉深厚?現在說這些未免為時過早。”


    離了瓊雪樓,慕容瑛覺著有些乏了,便下令打道回宮。一行行至移清殿後,剛剛拐過轉角,慕容瑛身邊的宮女忽然一聲尖叫。


    慕容瑛被她驚了一跳,下意識地抬頭一看,卻見不遠處一名男子正在站在道旁的樹下小解。宮女這一聲尖叫將他也嚇得夠嗆,原本是想提褲子的,誰知忙中出錯,褲子反而掉到了腳踝處,他又急忙俯身去拉,動作間胯間一根巨物晃來晃去地格外引人注意。


    那男子著急忙慌地係好了褲子,戰戰兢兢地跪趴在路旁,因不知來人是誰,故而也不敢吱聲。


    寇蓉回過神來,上前喝問道:“哪來的奴才?竟敢在宮中行止失儀驚嚇太後,入宮之前沒學過規矩嗎?”


    張昌宗(越龍)趴在地上抖著身子道:“草民是秋芳圃的花匠,奉命進宮種花的。方才、方才一時尿急,來不及去茅房,想著左右無人,便、便在道旁解決了。草民知錯了,求太後娘娘恕罪。”


    “犯了錯還敢狡辯!來人,拖下去打三十杖,以儆效尤。”寇蓉轉身吩咐跟在後頭的太監道。


    張昌宗大驚失色,連連叩頭求饒道:“太後娘娘饒命,太後娘娘饒命!”


    “罷了,不值得為此等小事多生枝節。”雖張昌宗一直都未敢抬頭,但從側麵也可看出其人高鼻薄唇郎眉星目,相貌甚是俊美。故慕容瑛寬宏大度地丟下一句,帶著眾人繼續前行。


    直到慕容瑛一行走遠了,張昌宗才從地上爬起身來,遠遠地朝那邊投去一瞥,太後是何容貌自是看不見了,但那身影倒是嫋娜得很。今日行動一如計劃中一般順利,他心中甚是得意,嘴裏哼著小曲兒回去繼續種花。


    長樂宮甘露殿,由於慕容泓病情好轉,被隔離了兩個多月的愛魚終於獲得許晉恩準可以入殿伴駕。


    長安為此一早就給愛魚好好洗了個澡,苦於沒有吹風機,長安用布帛將它的毛大致擦幹後又抱著它在太陽下曬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抱去給慕容泓寵幸。


    原以為隻有狗和主人分別時間長了,重逢時才會衝上去撒歡,沒想到貓也會。


    看著那隻原先還因為洗澡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結果一見慕容泓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去,兩隻前爪抱住慕容泓的臉一邊各種親昵各種蹭,一邊嗲聲嗲氣“喵喵”叫個不停的生物,長安堅信,愛魚身體裏定然住著一個對慕容泓的顏值毫無抵抗力的花癡少女。


    慕容泓顯然也對這個花癡少女貓毫無抵抗能力,一個大活人,被一隻胖橘趴在臉上摁在枕上,一邊被這樣那樣一邊無限寵溺道:“好了愛魚,夠了,不要再蹭了,哈哈哈哈……”


    那美豔小受嬌憨可愛的模樣,看得長安幻肢都快硬了。


    過了好一會兒,這一人一貓總算從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平靜下來。慕容泓抱著愛魚掂了掂,看向榻旁的長安,道:“愛魚好似輕了不少。”


    長安:“……”難道她會承認因為她覺著貓太胖對健康不好,所以這兩個月對愛魚進行了魔鬼訓練迫使其減肥成功的事實嗎?


    當然不會。畢竟跟一個醫學不那麽發達的世界裏的人解釋貓太胖也會得三高這種事難度實在太大了。


    於是她清了清嗓子,一臉惆悵地看著愛魚道:“相思使人瘦啊陛下。”


    慕容泓:“……”他自然知道這奴才是在敷衍塞責,不過看愛魚除了輕了些,毛色與精神各方麵都挺好的,也就不予追究了。


    下午無囂來找慕容泓,因見慕容泓近來身體欠佳需要調養,他自覺呆在宮裏也無事,便想先回天清寺去。待慕容泓病愈之後,若有召見,他再進宮。


    慕容泓恩準了。


    一夜無話。


    次日上午,用過早膳後,慕容泓心情甚好地坐在軟榻上看書。愛魚坐在他懷裏,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裝模作樣地與慕容泓一起看著他手中的書。每當慕容泓翻動書頁,它便轉一下小耳朵。幾次之後,大約慕容泓也覺著實在可愛,便俯下臉來用嘴輕輕銜了一下它的耳朵。


    愛魚動作迅速地回頭,長安就等著它反咬慕容泓一口了,誰知它隻是用嘴很溫柔地在慕容泓臉上輕輕一碰,便又回過頭來。


    長安:尼瑪,這碗狗糧真是吃得猝不及防!


    慕容泓正要笑,猛然想起長安還在一旁,忙裝著若無其事地正了正神色,繼續一本正經地看書。看了幾行之後,他從睫毛底下偷偷向長安這裏投來一瞥,誰知正好迎上長安似笑非笑不懷好意的目光。


    慕容泓:“……”這奴才恁的招人恨呢,一點都不知情識趣。


    “嘉容還不能說話?”既然已被長安抓了現行,為了緩解尷尬,慕容泓隻能沒話找話。


    長安:“今早奴才已經去看過她了,嘉容雖已能開口,吐字卻依然十分艱難,奴才怕她傷著嗓子,便沒讓她多說。”


    “嗯。”慕容泓翻過一頁書,又看了幾行,再次從睫毛底下向長安投去一瞥。


    長安還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有些惱羞成怒了,抬頭直視長安,問:“你總盯著朕看什麽?”


    長安老神在在道:“陛下好看。”


    慕容泓雙頰微染薄紅,外強中幹地斥道:“放肆!竟敢對朕說出這等輕薄之語。”


    “陛下訓斥奴才便訓斥奴才,可別臉紅呀。您這一臉紅,可就顯得……更好看了呢!”長安笑眯著眼,故意逗他。


    慕容泓真覺著這奴才不收拾不行了,正待設法將她騙來擰耳朵,劉汾忽然來報,說是衛尉卿閆旭川帶著郭晴林在殿外求見。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這兩天有個情節捋不順,所以更得有些少了,請見諒。


    昨天本來將文案下半部分改了一下,今天又改回去了,陛下流淚表白什麽的眼下看來無疑怪異得很,還是寫到後麵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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