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後, 慕容泓照例要午睡。


    劉汾將長安叫到殿外無人處,眉頭緊蹙心事重重地對她道:“你幹娘那裏已經傳過消息來了。”


    長安道:“觀幹爹麵色,莫非不是好消息?”


    劉汾點頭,雖知此處偏僻,但還是忍不住謹慎地四下觀望一番,確定無人窺視竊聽,這才低聲道:“那越龍夜夜從廣膳房的地道進宮, 扮作內侍模樣去長信宮。但與之廝混的不是寇蓉, 而是……太後。”


    長安皺眉, 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道:“太後?越龍怎麽可能見得到太後?除非……”她抬眸,正好對上劉汾的眼睛,兩人頓時心照不宣。


    見劉汾一副猶豫隱忍的模樣,長安知道對他這種奴性深植的人而言,就算他再恨寇蓉,他也沒有勇氣因為一己之私去對抗他的主人——太後慕容瑛。


    但隻要他心中還有恨,還有欲望, 事情就永遠都有轉圜的餘地。


    “幹爹,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多說什麽了。隻問您一句話,幹哥哥的仇到底還報不報?您的家人,還要不要他們從流放之地回來?”長安徘徊兩步,停在他跟前問他。


    劉汾麵色陰鬱道:“你這不是廢話麽?”


    “那既然這樣的話,剩下的事, 交由我來替您做吧。”長安道。


    劉汾倏然抬頭看著她,似有些不相信道:“你?”


    長安笑了笑道:“幹爹不必驚訝,我這麽做,也不是完全為了您。”


    “此話怎講?你與那越龍又沒仇。”


    “我與越龍沒仇,但我與寇蓉有仇啊。幹爹您忘了寒食粉的事了麽?”


    “崔如海都死了,寇蓉未必會再為了他的事來與你為難。”


    長安道:“幹爹你錯了,寇蓉這不是已經在行動了麽?”


    劉汾麵露不解。


    長安問他道:“幹爹您是從太後宮裏出來的,對太後應當比我更了解。越龍這樣的事發生在太後身上,正常麽?”


    慕容瑛與郭晴林等內侍不清不楚這劉汾是知道的,但說從宮外弄男人進來廝混,這事確實從未有過。但這樣的話他也不會對長安說,基本的防人之心他還是有的。


    長安見他不語,也不追問,隻道:“不管這件事是正常還是不正常,於我而言,這都是個危險的信號。這種危險來自於這件事本身就很危險。幹爹您想想看,雖然頭一年的重孝期已過,但現在畢竟還在國喪期中,太後與外男來往,這種事情如若宣揚出去,不管太後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都將名譽掃地。而你我都清楚,如果沒有寇蓉在中間牽線搭橋,越龍根本就不可能見到太後,在這種情況下寇蓉做成了這樣一件事,她的所圖會小麽?”


    劉汾思慮一陣,問長安:“那你說她的所圖是什麽?”


    長安道:“其一,崔如海死了,她相當於斷了一條臂膀,急需再找一條新的補上。您是宮裏的老人了,當是知道在這宮裏要想找到一個有能力獨擋一麵,還要對你忠心耿耿甘當鷹犬的人到底有多難。寇蓉這是在獨辟蹊徑呢。她是聰明人,深知奴才辦一百件好事,說不定都不如枕邊人輕描淡寫的一句好話,既如此,與其辛辛苦苦地籠絡或者培養人才,何不直接送太後一個男寵呢?如此便既討好了太後,又穩固了自己的地位,何樂不為?其二,幹娘的人這麽快就發現越龍通過廣膳房地道進宮,證明寇蓉此事安排得並不嚴密,想來不用多久她就會提醒太後,越龍這般進進出出容易被人發現。如果太後對越龍滿意,她必會直接建議太後將越龍留在宮中,畢竟從野史上來看,曆朝曆代掌權的太後身邊越龍這種‘假太監’不在少數。隻要越龍能留在宮中,她在太後身邊便多了一個得力的幫手,以後不管任何人想在太後麵前撼動她的地位,恐怕都沒那麽容易了。其三,既然要讓越龍留在宮中,那必得是太後身邊親近的位置才能方便他與太後時時見麵。可太後身邊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要添進去一個新的,必得挪出來一個舊的。這個舊的往哪兒挪呢?隻要太後心中產生了這個疑問,寇蓉鏟除異己的機會便來了。”


    劉汾後知後覺道:“你是說,我?”


    長安點頭,道:“沒錯,她既然能因崔如海之事害了您的家人,又如何不明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之所以留您到現在,不過是沒有合適的除掉您的機會罷了。而越龍一旦入宮,這個機會便來了。把您從中常侍這個位置上拉下去,由太後那邊派個人過來接替您的位置,就如您當初接替徐良的位置一般,而那邊空出來的位置,正好由越龍頂上。”


    說到此處,長安歎了口氣,道:“自幹爹您來到長樂宮,不能說我們之間真的相處得親如父子,但我知道您為人還是寬厚的。旁的不說,您是長樂宮的首領太監,如果存心要為難我這樣一個小奴才,即便我在禦前再得寵,您也有的是法子,畢竟人無完人,宮規卻始終是宮規。但快一年下來,不管我是在外頭作威作福也好,還是與宮女不清不楚也好,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去了。我心裏記著您的好呢,自然不希望有一個與寇蓉交好的人過來取代您。所以,就算為了我自己,我也得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其實長安說的這些劉汾也不是沒想過要為難她,但一來有徐良的前車之鑒在,二來是來了甘露殿之後,他發現那個嬌嬌弱弱的小皇帝並不如他表麵上看起來的那般好糊弄,兩廂作用之下,他行事難免就畏首畏尾了些。不是利害相關的,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假作不知,沒想到長安這奴才倒是個有良心的,還當恩德一般記在了心裏。念至此,他對長安的防備之心稍稍鬆了些許。


    “阻止?如何阻止?”長安這奴才的心計他還是信得過的,當下便問她。


    長安道:“後麵的事隻讓幹娘那邊在暗地裏配合我便成,您就不必出麵了。越龍不是經常從廣膳房地道入宮麽,讓幹娘那邊摸清楚他幾天入一次宮,什麽時辰入宮,到時候奴才去給他來個守株待兔。而您則算好了時間去長信宮報信,就說陛下這邊察覺了越龍之事,要采取行動。隻要時間掐得好,您就可以將自己從這件事中完完整整地摘出去,越龍被抓一事,跟您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劉汾思量著道:“這倒是不難。隻是,越龍既然是進宮來伺候太後的,即便抓住了他,陛下想必也不會公開審他。”


    長安道:“不公開審有什麽要緊?隻要陛下知道您劉家是被冤枉的,哪怕不能現在就給您劉家平反,可您別忘了一年後陛下大婚,那是要大赦天下的,到時候一道聖旨赦免了您的家人,還不是一樣?”


    劉汾眉頭緊鎖,不能公開平反他劉家的冤案,到底是讓他心中鬱憤難平。但他也明白,事已至此,若能如長安說的這般,已是最好不過的結局了。


    “當然,最關鍵的是,我們能借此一舉除掉寇蓉。”長安胸有成竹道。


    劉汾雙眼亮了起來,若是能除掉寇蓉這個罪魁禍首,多少也能彌補些他心中不能為劉家翻案的遺憾。


    “你的意思是,隻要越龍被陛下抓住了,太後就會把寇蓉推出來頂罪?此事並無絕對,寇蓉畢竟跟了太後那麽多年,是太後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太後無論如何都不會將她輕易交出來的。”劉汾提醒長安。


    “可是幹爹您別忘了,寇蓉與越龍廝混那可是有人親眼看見的,這一點想必太後還不知道吧。而且隻要越龍在宮中被抓一事稍微泄一點風聲出去,寇蓉這個所謂的心腹,與太後自己的聲譽相比,孰輕孰重,太後會分不清麽?當然,陛下對太後是很恭敬孝順的,即便抓到了越龍牽出了寇蓉,他還在病中懶得折騰,泰半也是讓太後自行處置。如此,太後還有什麽後顧之憂呢?”長安笑眯眯道。


    算無遺策。劉汾一顆心算是終於落回了它原本的位置上,當即看著長安道:“既如此,我去與你幹娘通個氣。”


    長安點頭,叮囑他道:“記得一定要快,須知夜長夢多遲則生變。”


    劉汾道:“我省得。”


    與此同時,丞相府趙合的院內。


    “他叫你以我的名義送點心你就乖乖去送了?不過是個幕僚而已,你還能不能有點出息?”趙合坐在床上,一邊罵一邊抓起床頭案上一隻盛放幹果的盒子就向趙椿擲去。


    趙椿低著頭身子微微一偏,躲開了那隻盒子,眸底閃過一絲怨毒的光,但轉瞬又換上了逆來順受的軟弱,抬頭為自己辯解道:“當時你的信就在我懷中,我是怕若我不答應他,他拉我去見祖父怎麽辦?再說那糕點我用銀針一一試過,裏麵明明沒有毒。”


    “沒毒?沒毒長安會讓鍾羨給我帶那樣的話?逗我玩麽?”趙合氣道。


    趙椿垂頭耷腦道:“你生氣也沒用,如今把柄在人家手裏攥著,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去跟他搞好關係比較實在。”


    “搞好關係?”趙合冷笑,“有這個必要麽?隻要人死了,自然也就什麽秘密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吃完小甜餅可以繼續推動劇情了,好想一下子就寫到後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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