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不能失去的人?說實話奴才真想厚顏無恥地說出您的名字, 可是奴才沒這個資格。”陽光燦爛,長安有些畏光地眯著眼。她唇角慣常上翹,這般長眸眯眯便似在笑一般,帶著一絲尋常奴才臉上不常見的壞。


    “哦?我還以為,你會說陛下呢。”郭晴林看著長安,眸底的興味更濃了些。


    “陛下?咱們是奴才,伺候他奉承他那是職責所在, 難道還真敢交心不成?他們這些人上人, 又怎會了解做奴才的身不由己和孤單寂寞。奴才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在陛下心中是什麽玩意兒, 所以奴才才更敬佩郭公公,因為您在上位者心裏已經不是玩意兒了。”長安一臉諂媚。


    郭晴林看著長安臉上那曾讓他覺著膩歪的奉承表情,忽然覺著這奴才實在是挺有意思的。旁人如果壞,都壞在心裏,生怕被人看出來,而他卻壞得大喇喇的,生怕旁人看不出來。他知道這其實是一種自信的表現, 壞在表麵, 是因為對別人無所畏懼,所以才敢這般挑釁。


    他難得地起了些交談的興致,問:“這是不是玩意兒,你判斷的標準是什麽?”


    長安唇角一勾,道:“比如說這欺上瞞下之事,隻有人才有這個能力和立場去做, 玩意兒不會,也不敢。”


    郭晴林驀然大笑起來。可能與音質有關,他平時說話時並不覺有多娘娘腔,但這般大笑的時候,那聲音到底有點變調了。


    長安有些厭惡地皺了皺眉。


    “好奴才,當真是有恃無恐。上一個敢這般當麵諷刺我的人,骨頭都已經爛沒了知道麽?”笑過之後,郭晴林伸指掐住長安尖尖的下頜,仔細看著她的臉。


    “奴才哪兒敢諷刺您呐,最多是措辭不當……啊,對不住,奴才指甲太長,劃傷您了。”長安去推他手時動作極快地用指甲在他腕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來,忙不迭地道歉。


    郭晴林收回手,瞥了眼手腕上的傷痕,又抬眸看了看麵前那假惺惺道歉的奴才,這回是真的整個人打心底裏都活泛開來了。被他盯上的小太監各種各樣的反應他看得多了,雖是因人而異,總也脫不了那個範圍去。敢以這樣的方式主動來撩撥他的,長安是頭一個。這不由的讓他愈發期待他接下來的表現。


    “沒關係,雜家就喜歡尖牙利爪的小東西。”郭晴林聲音低了下去,帶了點親密的味道在裏頭。


    “真的嗎?就算被咬一口撓一爪子也沒關係?”長安長眸晶晶亮,眼底帶了點隱秘的歡喜,心中卻在冷笑:就知道你個變態是個抖s與抖m的綜合體!


    “沒關係。隻要你啃得動,便把我吃了,也無妨。”郭晴林似笑非笑道。


    長安悚然,低眉順目道:“奴才不敢。”


    郭晴林輕笑,道:“耽擱的時間夠長了,走吧,回甘露殿。”


    兩人回到甘露殿時,鉤盾令餘國忠正在裏頭回話。春天到了,加上明年後妃們要入宮,後苑該好好捯飭一番了。


    “……丁香香味太濃,朕不喜歡。把宮裏所有的丁香都移栽到衛尉所去,這些衛尉們身上整天一股子汗臭,給他們熏熏也好。”慕容泓一邊翻著餘國忠呈上來的冊子一邊道。


    “是。”餘國忠在一旁記下。


    “梔子也不要。芭蕉藏鬼,柳樹招陰,這兩樣也少種些,其它隨便吧。”慕容泓將花冊子交予一旁的長壽遞還給餘國忠,眼一抬見郭晴林和長安回來了,便問道:“長安,你喜歡什麽花?”


    長安笑道:“花不就好看麽,又不能吃。奴才不喜歡花,奴才喜歡果樹,什麽桃樹梨樹李樹杏樹……”


    “你退下吧。”長安正掰著手指說得起勁,慕容泓轉過臉對餘國忠道。


    長安閉上嘴,眼巴巴地看著餘國忠退出殿去。


    “褚翔說,嘉容那邊交給你去審問了,問出結果來了麽?”慕容泓端過桌上的茶盞。


    “問出來了,有人假借她姐姐的名義告訴她贏燁病重,這丫頭一聽就急了,沒顧得上多想就做下了這糊塗事。然而心中到底是害怕,所以才摔了一跤。”長安不假思索道。


    慕容泓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睫低垂,問:“你怎麽知道是有人假借她姐姐的名義?”


    長安已然察覺他反應不對,但事已至此,也沒有反口的餘地,隻得接下去道:“畢竟是親姐妹,哪有這樣迫不及待置自己的妹妹於死地的?”


    慕容泓放下茶盞,也沒看她,道:“朕知道了。”


    過了片刻,長安出去遛貓。


    郭晴林跟著慕容泓來到內殿。


    慕容泓在窗口站了一會兒,背對著郭晴林,問:“為何忽然跟朕打這個賭?”


    “不為什麽,隻是閑來無事替陛下找個樂子罷了。”郭晴林俯首道。


    慕容泓從袖中取出那張郭晴林從茅舍牆壁上找到的紙條,凝視半晌,一邊撕一邊道:“確實是個不錯的樂子。”


    甘露殿後麵的小花園中,長安坐在亭子裏,看著愛魚趴在亭欄上與一根隨風輕曳的花枝玩得不亦樂乎,眉眼之間略顯沉鬱。


    她知道自己進退維穀了。


    一邊是給她畫地為牢的慕容泓,一邊是目的不明但絕對不懷好意的郭晴林,她兩邊都想抗爭,卻兩邊都處於弱勢。得罪任何一方都輕而易舉,想要依靠其中一方,卻沒那麽容易,最關鍵的是,她似乎並沒有第三條路可走。這就是她目前的困境。


    當然,比起郭晴林,她自然更願意相信慕容泓的,但方才她已得罪了。


    他什麽都沒說,但他的表情告訴她他其實一早就知道了,不過就是在等她的答案罷了。她也是在那時才知道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她得罪了他,卻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她向郭晴林示了弱。畢竟她這樣容易便中招了,可見她的道行與他比起來且不夠看呢,不是嗎?


    她不後悔,因為事實向她證明,君心難測。比起自以為是地去討好,先學著怎樣去做一個合格的奴才似乎更為可行。


    隻不過,不管怎麽說心中總歸有點難過吧。她與慕容泓相處也有一年多了,人非草木,怎可能一點真情實意都沒有?連愛魚都願意給她摸尾巴了,這人還不如貓呢。


    難過也隻難過了一瞬,歎了口氣的功夫長安便又振作起來了。她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會有之前過得那麽優哉遊哉,但郭晴林之所以會出現在甘露殿,還不是拜她所賜麽?自己挖的坑,跪著也得填完啊。


    第二天,慕容泓去上朝後,長安在殿前的海棠樹下逗愛魚玩。忽紫宸門上的黃門來報,說是鍾羨找她。


    長安將愛魚放回殿內,來到紫宸門外,見鍾羨果然站在道邊,好不稀奇,問:“文和,上次陛下不是說你可去甘露殿等他嗎?怎的在這外頭不進去?”


    鍾羨道:“顧命大臣都隻能在宮門外等候,我何德何能,能去殿中等著呢?終歸是於理不合,還是在這裏等比較好。”


    “迂腐。”長安取笑他,又見他腳邊放著一隻食盒,問:“這又是什麽?”


    “這是帶給你的。”鍾羨拎起那隻食盒,遞給長安。


    “帶給我?”長安莫名所以地接過食盒,打開看了看,都是些精致點心和各色蜜餞。


    她斜眸覷著鍾羨,抿著唇角道:“無事獻殷勤,哈,是不是有求於我呀?”


    鍾羨一派和風朗月之態,眉目舒展地看著長安道:“小人之心!今日是我生辰。”


    “原來如此,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安張口就來。


    鍾羨失笑,道:“你是不是什麽時候都沒個正形?”


    長安繃著臉道:“我明明非常一本正經的好嗎?”話音剛落,卻又屁股一扭,用胯去撞了身邊鍾羨一下,笑道:“文和,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呢?”


    她本是練肚皮舞的,在肚皮舞中,提胯擺胯頂胯都是基本動作,是以這個動作由她做來,非但不顯奇怪,還好看得很。她所有的俏皮活潑不按常理出牌似乎都囊括在這一個動作中,當然,這個動作由外人看來,也是很親昵的。


    鍾羨被她撞得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見她賊兮兮地看著他笑,他也頗有些無奈地笑了。正欲說話,眼角餘光瞄見道上似是有人走近,他轉過身一看,正是慕容泓一行下朝回來了。


    慕容泓走在最前頭,一身黑色團龍王袍的他與甘露殿裏素衣白裳的他判若兩人。這種不同並非僅是衣著裝扮上的不同,而是整個人從裏到外都似變成了另一個人一般。


    長安心裏明白,甘露殿裏那個素衣白裳的慕容泓心裏或許還會有柔軟和溫暖,但眼前這個,是真正心如鐵石的。


    她與鍾羨一起站到路旁行禮。


    慕容泓走過兩人麵前,臉上並無什麽表情,隻丟下一句:“進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親們,今天又短小了,明天爭取粗長。


    多囉嗦兩句,前兩天有親留評建議烏梅少看評論,理由是擔心烏梅被評論影響了寫作思路。但是烏梅真的做不到,因為烏梅實在喜歡看親們的評論,也喜歡與親們在文下互動。隻不過,有關情節方麵的建議類評論,烏梅一般不會采納。


    烏梅是很固執的人,這種固執表現在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好評或差評去改變原先設定好的情節。烏梅沒有太多的寫作經驗,隻是堅信如果寫作思路都能被讀者輕易左右,寫出來的故事一定會麵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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