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長安通過指偶戲將兩人之間那個秘密挑明後, 慕容泓便不堅持每晚都要她值夜了,他的臉皮到底還沒厚到那個程度。


    所以郭晴林才會約長安晚上去他房裏。


    入夜之後,長安坐在自己房裏籌謀。


    今夜郭晴林叫她去他房裏,肯定是為了確定師徒關係,但確定師徒關係之後郭晴林還想做點什麽,就不得而知了。應該不會去滴翠閣,如果要去滴翠閣的話, 他完全可以直接約她去滴翠閣, 像上次一樣兵分兩路過去, 還不容易引人注目。


    但就算不去滴翠閣, 他要想收拾她,怕也有的是辦法。最關鍵的是,那種讓人吸入少許就會致人麻痹的藥粉上次都用光了,沒有東西防身,她還真是有點心裏沒底。


    不過話說回來,偷襲這種事有一不能有二,郭晴林也不是那傻的, 不會在同一個坑裏掉兩次。總歸還是要尋摸一條合適的相處之道出來。


    又或者, 是她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畢竟,若是郭晴林隻想像對待長祿一樣對待她,他沒必要收她為徒。而且據長信宮那邊傳來的消息,越龍之死,似乎大有蹊蹺。她手裏雖沒有郭晴林設計殺害越龍的證據,但隻要把這個消息透出去, 上位者有幾個不多疑,郭晴林必會為太後所猜忌。


    所以,殺越龍其實不算郭晴林送她的見麵禮,將這樣一個把柄送到她手裏,才算是他向她展示的誠意。


    那麽,是否她也應該獻上誠意,他們這段師徒關係才算是有個良好的開端呢?


    越龍死了,寇蓉之事就做不得威脅了,除此之外,還有什麽事,是能讓郭晴林感興趣的呢?


    長安一邊思索一邊掰著自己的手指,發出哢哢的聲響。少傾,她腦中靈光一現,起身來到隔壁敲門。


    今夜長福值夜,在房裏的是長壽。


    長壽比長安要大兩歲,自然拉不下臉來跟長福一樣叫長安安哥,倒是長安葷素不忌,想利用他的時候,一口一個壽哥叫得親熱。


    門一開,長安就飛快地閃進房中,長壽見她鬼鬼祟祟的,不由的心生警惕,問:“長安,你怎麽來了?”


    長安食指抵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他來到一旁,低聲道:“壽哥,我待會兒要去郭公公房裏,如果兩刻之後我還沒出來,你記得來敲門,就說陛下找我。”


    長壽懵了,問:“為何?”


    “哎呀,他說收我做徒弟,可是長祿就死在他手中,我怕他對我不利。對了,他殺了長祿這事你可別傳出去,若被他知曉,百分百殺人滅口,我是信得過你才告訴你的。”長安道。


    長壽目瞪口呆,這樣的信任他不想要啊。但轉瞬他就明白了,長安之所以告訴他這件事,不過為了確保他會按他說的準時去敲門罷了,如若不然,他就會把他也拉下水。


    時至如今還總是不經意間就著了他的道,這一點簡直讓長壽出離憤怒,但想起丞相府那邊讓他打聽的消息,樁樁件件都將不臣之心顯露無疑,他心中又安定了些。長安最大的依憑不就是皇帝寵信他嗎?可若皇帝到時變成一個真正的傀儡,他倒要看他還能怎麽在這宮裏興風作浪?


    念至此,他深吸一口氣,道:“放心吧,我記住了。”


    “謝了,若不到兩刻我就出來,會來告知你的。”長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轉身出去。


    長壽假做關門將頭探出門外,看著長安走到郭晴林的房前敲了門,隨後便進到房中去了。


    郭晴林現在這間房在設計之初就是給首領太監住的,故而比一般的單間要大出兩倍左右。


    長安聽到門內說“進來”便進了房,回身將門關上。


    外間簡單地置著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套茶具以及一隻細頸白瓷瓶。左邊是內室,室內置著一架桃木四扇圍屏,屏風後隱隱傳來水聲。


    長安站在外間叫了聲:“師父?”


    “過來。”屏風後傳來郭晴林的聲音。


    長安眼珠一轉:在洗澡?該不會看到什麽長針眼的東西吧?呸,他要是個帶把的假太監才好呢,有這樣的把柄在手,那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


    她小跑到屏風後一看,郭晴林果然跟隻白斬雞似的皮光肉滑地泡在浴桶裏呢。


    “師父,您洗澡呢?徒弟給您擦背?”這種時候最忌露出女人乍見男人裸體時的羞怯,不過羞怯這種情緒基本上也不可能出現在長安身上,是以,她十分自然地上前巴結道。


    郭晴林伸手,拿起浴桶旁架子上的浴擦遞給她。


    長安見他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新鮮傷痕,看傷痕所在的位置和形狀,不像是被外人打的,倒似……自虐形成的。


    她恭敬地接了浴擦,靠近浴桶時往桶中瞄了一眼,這才發現浴桶中的水竟不是清澈的。


    郭晴林自己將披散的長發捋到頸側,身子微微前傾。


    他臉上皮膚本來就白,想不到身上的更白,且看起來溫潤細膩,簡直不像是男人該有的皮膚。隻不過,那白膩的皮膚上卻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痕,有八成都是陳年老傷了,痕跡已經十分之淡,隻有兩成大約是這兩年剛弄上去的,痕跡看著還十分新鮮。


    “師父,您泡的是藥澡嗎?這藥澡有何功效?”長安一邊拿著浴擦給他擦背一邊沒話找話地問道。


    “想知道,進來一起泡。”郭晴林嗓音似乎帶了點笑意。


    長安一噎,訕笑:“那哪能呢?要真這麽做,豈非奴才不分尊卑了?”


    “拜師禮還未行,何來尊卑?”郭晴林語氣淡淡道。


    “那要不奴才現在就給您磕頭奉茶?”長安道。


    郭晴林往後靠在浴桶上,雙臂擱上桶沿,仰起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長安,道:“磕頭奉茶就不必了,外頭桌上有一瓶藥,你去把它喝了。”


    長安道:“師父吩咐,徒弟自然無有不從,隻不知那是什麽藥,也好讓奴才有個心理準備。”


    郭晴林道:“我也不知是什麽藥,不過在櫥子裏隨便拿了一瓶罷了。喝完之後會怎樣,但看你個人造化。”


    長安:“……”這變態根本不需要她自行獻上誠意,他隻信他自己考驗的結果。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喝。”郭晴林收回目光,“若是不喝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長安握著浴擦的手指緊了緊,不喝,也就意味著這師拜不成了。而她已經知道了越龍是郭晴林設計害死的,郭晴林能饒過她?


    她固然可以用和慕容泓形影不離來自保一時,但她不能用這種手段來自保一世。就算利用慕容泓除掉了郭晴林,焉知她今後的人生中就不會出現第二個郭晴林,第三個郭晴林呢?隻要這類人是她對付不了的,她往上爬的路上就永遠橫亙著她逾越不了的鴻溝。


    “師父說笑了,您的吩咐,徒弟自然無有不從。”長安放下浴擦就往外間走去。


    “我要小憩片刻,記得保持安靜。”郭晴林在後頭補充道。


    “是。”長安答應著來到外間,拿起桌上那隻小瓷瓶。


    她的直覺告訴她,郭晴林應當不會殺她,但理智卻又提醒著她,那是個變態,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更何況,影視劇裏不是經常有那種情節嗎,某人中了一種毒,一段時間不服解藥就會發作,生不如死。而掌握解藥的人,就以此來控製中毒之人,確保他永遠不敢背叛自己。


    不知世上是否真的有那種毒?若真有,大約也就是毒-品了吧?這裏頭,會不會就是這種容易讓人上癮的東西呢?


    長安打開瓶塞放在鼻端輕輕嗅了一下,有種難以言喻的味道,真的不是那種能讓人心甘情願喝下去的東西。


    但是……長安心一橫頭一仰,就將瓷瓶中的不明液體一口吞了。


    本來這一生就是在賭,豪賭都敢,而今這種小賭,又有何不敢?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該是她長安的跑不掉,不該是她長安的,便是今夜死在這裏,也是命中注定,沒什麽可不甘的。


    喝了那藥,長安便坐在桌旁的凳子上等著,沒多久,腹中便一陣陣絞痛起來,且越來越痛。


    長安坐不住了,捂著肚子蹲在地上。這種痛十分難忍,像是有把電鑽鑽進了她的腹中,將她的胃腸都絞得血肉模糊一團稀爛一般,長安有生以來就沒嚐過這種痛,不過須臾,她的裏衣便被冷汗濕透。察覺自己已經忍不住快要呻-吟出聲,她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袖子,死命支撐。


    過了片刻,她麵色蠟白地躺倒在地,生生痛昏了。


    聽到外間那一聲人體倒地的輕響,郭晴林從浴桶中站起來,剛剛擦幹身子穿好衣服,耳旁傳來叩門聲。


    他心不在焉道:“進來。”


    外頭正是依言來敲門的長壽,他推開門,抬眼一看屋內便愣住了。


    長安麵色如紙地倒在外間桌旁的地上,唇角一點血跡。


    長壽以為長安死了,一時心肝亂顫,出於避禍本能,他下意識地轉身就想溜走。


    “誰啊?”郭晴林一身睡袍步出內室。


    長壽動作慢了一步被郭晴林看見了,隻得硬著頭皮進來行禮。


    “你怎麽來了?”郭晴林氣定神閑地打量著戰戰兢兢的長壽。


    長壽埋著頭道:“是、是長安適才來找奴才,說他要到您房裏來,讓奴才看著點,如果兩刻之後他還沒出去,就來敲門。”


    “哦,他叫你來你就來了,你倒是聽話。”郭晴林在長安身邊的凳子上坐下,不鹹不淡道。


    “長安他在禦前得寵,奴才、奴才不敢得罪他。”長壽解釋道。


    “那你倒敢得罪我?”


    長壽忙跪下道:“郭公公饒命,奴才知錯了!奴才今夜什麽都未瞧見,什麽都不知道。”


    “明明瞧見了,卻說沒瞧見,這是在提醒雜家留著你這對眼珠子是多餘的麽?”郭晴林問。


    長壽麵色煞白,結結巴巴道:“奴才、奴才這對眼珠子是為郭公公您長的,您讓奴才瞧見什麽奴才便瞧見什麽,您讓奴才沒瞧見什麽,奴才就沒瞧見什麽。”


    “那你說說看,長安是怎麽死的?”郭晴林問。


    長壽冷汗流下額角,遲疑道:“……奴才沒瞧見,不知道。”


    對他這個回答,郭晴林不置可否,接著問道:“那他應該死在哪裏?”


    長壽咽了口口水,試探道:“他、他自己房裏?”


    郭晴林看著他不語。


    長壽反應過來,當即抬袖子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雙手抄在長安腋下就把她往外拖。


    “你當掖庭局的仵作都是吃幹飯的?”郭晴林忽冷聲道。


    長壽愣了一下,看了看長安拖在地上的腳,當即明白過來,如果這樣將他拖回自己房裏,他的後鞋跟處必然會留下摩擦的痕跡,會被細心的仵作發現。


    如此一來,除了抱他回去外別無它法了。好在長安個頭不高,人也纖瘦,長壽抱著倒也不甚費力。


    將長安抱回他房中安置在床上,長壽心中愈發害怕起來,唯恐被人發現他曾出現在長安房中,他停也不停地竄出門去,躲回自己房裏心還在砰砰直跳。


    然而他知道事情到這裏還不算完,長安死了,皇帝必會追查,到時候郭晴林會不會把髒水都潑他頭上呢?郭晴林是長樂宮的首領太監,要找些證人什麽的太容易了,而他今晚一個人住,根本沒人能為他作證。


    該怎麽辦?要不,趁長安的屍體還沒人發現,他先去陛下麵前告發郭晴林?可是他並沒有證據,皇帝會相信他嗎?會不會因此被郭晴林反咬一口呢?


    六神無主之際,他不由的又惱恨起長安來,連死都不忘坑他一把,他上輩子是欠了他的還是虧了他的?


    他兀自在這邊猶豫不決如坐針氈,隔壁,郭晴林卻坐在長安床沿上,捏開她的嘴將另一隻瓷瓶裏的藥汁倒進她嘴裏,一邊用手指揩著她唇角微微凝固的血跡一邊語意溫柔道:“小東西有點意思,這往後的日子,終於讓人有那麽點盼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鑒於文下老是有親提出慕容泓不潔,所以要求長安也不潔的話題,烏梅原先在評論裏已經解釋過了,這裏再統一回複一下,以後對於這類評論烏梅就不會再回複了。


    首先,烏梅對於用潔不潔來定義一個人有沒有過性行為這種說法原本就是不讚成的,隻不過在jj寫文的似乎都約定俗成了,所以才在文案裏入鄉隨俗地排了一下雷。


    關於慕容泓的後宮問題,寫到這裏親們應當清楚,他的人生目標並不僅僅在於報仇雪恨,還需要坐穩帝位,保住他哥和侄兒為之流血犧牲的這座江山,這就注定了他不能在自己的婚事上任性。所以,他是一定會有後妃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知道要求讓長安也不潔的親多半是因為心疼女主,不想讓她受委屈。但是,烏梅不想把人設寫崩。是,長安上輩子走腎不走心,這輩子也可能延續上輩子走腎不走心的性格,但親們想過可能和她發生關係的男二男三的人設嗎?男三還未出場,先不提他,就說男二,以鍾羨的性格,就算他知道長安是女人,就算他喜歡長安,他會在婚前與長安發生關係嗎?如果他與長安發生了關係卻不能對長安負責,你們覺得這還是鍾羨嗎?還是說你們隻想要長安不潔以便保持她和慕容泓之間的這種“公平”,而至於和她發生關係的人是誰,你們並不在意?


    在此文的設定中,女主和男主愛情上的障礙從來就不在肉體關係上,而是不同時代造成的不同觀念的碰撞,最後這種觀念能否被對方理解並認同,才是他們能否走到一起的關鍵,其他的,都不重要。因為對於他們兩人來說,愛情都不是他們的全部。


    總之,還是希望親們如果喜歡此文的話,就請再付出一點耐心吧,烏梅目前除了能保證女主絕不會自怨自艾和不會為虐而虐之外,真的保證不了更多了。因為有些東西,真的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的,還請親們見諒。


    下麵是日常感謝:謝謝dommy、淺斟一盞、羊、賣報的小行家、金銀餡、半糖番茄、莊如、大王叫我來開車、小蘭的地雷,謝謝ainono、25125288的手榴彈,謝謝啊哈哈哈君 、踏雨、青無、小蘭、藍藍果、樹映照流年、幽篁、--v、近似灰白、mourner.辭、路人乙、花孿雲瘦、jueze10124、銀裝素裹、小黃鴨007、深海魚油、笑千千、ghost、鳴小娘子要淨禪、noonmoon、maoxian、打小孩紙、culo、路伍、clay、擁抱純真、starfish以及所有id是數字的親灌溉營養液,謝謝所有留言支持的親們,晚安(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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