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清涼殿內殿,劉光初借午睡之名將宮人統統遣了出去,自己卻在榻上輾轉反側。


    一方麵,他覺得自己應該聽姨父的話盡早離開宮中,讓父母和外祖父他們放心,一方麵……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不過就見過一個人兩次而已, 為何竟能對他如此念念不忘割舍不下?長這麽大, 他還從未對旁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


    莫非是因為那樣美的人其實是狐仙所變, 會妖術嗎?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 他愈發覺得自己魔怔了。


    原本在殿中伺候的一名小太監鬼鬼祟祟地出了殿門來到殿側樹下,長安正站在這裏等他。


    “方才懷大人過來,你可有聽到他倆談了些什麽?”長安問那小太監。


    小太監搖頭,道:“懷大人把奴才們都趕出了內殿,且要奴才們站得遠遠的,中途他還曾出來看過一次,奴才們不敢靠近, 故而沒聽到他們說什麽。”


    “那懷大人走後, 劉公子有何異常?”長安再問。


    “劉公子就是心事重重的。哦,午膳過後,劉公子說他要午睡,讓奴才們不要在內殿伺候。奴才關門的時候故意放慢了動作,偷偷從門縫裏往裏麵看了一眼,發現他手裏好像拿著一隻瓷瓶。”那小太監機靈道。


    “瓷瓶?多大的瓷瓶?”


    小太監比劃著道:“大概也就手指那麽長的一隻小瓷瓶。”


    “輔國公府原先送來的行李中有這件東西嗎?”長安目露疑慮, 問道。


    小太監十分肯定道:“絕對沒有,昨日劉公子去蹴鞠時,奴才將他的行李都翻遍了,根本沒有這隻瓷瓶。”


    那就是懷之焱帶進來給他的了。長安心道。


    懷之焱帶這樣一隻瓷瓶給他目的何在?一般需要用這般大小的瓷瓶裝的東西,都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如果是藥,那要讓劉光初去藥誰?藥皇帝劉光初肯定做不到,那就隻能藥他自己了。


    莫非懷之焱要劉光初自戕以嫁禍皇帝?隻是以劉光初那性子,他做得到嗎?


    不管如何,任何的不確定因素都是危險的,必須設法讓它變成確定因素。既然慕容泓將劉光初交給她看顧,她就不能讓他出絲毫紕漏。即便要出紕漏,也隻能是她想要的那種紕漏。


    “很好,你先回去當差。”長安對那小太監道。


    小太監得了誇獎,興奮地行了一禮,轉身回去了。


    長安一邊往甘露殿前走一邊琢磨,就算那藥真的是讓劉光初自己吃的,他大約也不會這麽快就吃下去,如若不然,懷之焱前腳剛探望過他,後腳他就出了事,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所以,必須趕在他吃藥之前將那藥調包。如果裏麵是毒-藥,換成她熟悉的,至少不會讓人救不回來。如果裏麵不是毒-藥……長安眯起狹長的眸子,此番,她可要立一大功了!


    今年長樂宮新添了不少小太監,最底層的人事安排郭晴林不大管,長安便挑那機靈的在長樂宮前聽差。這些小太監既然不笨,自然也明白在這長樂宮中應該討好誰。郭晴林雖然身為中常侍權力大,但長安才是與皇帝形影不離的,哪個灶冷哪個灶熱,他們心裏門兒清,是以見到長安都巴結得很。


    蹴鞠隊午間也休息,長安派了個小太監去通知他們待會兒去鞠場時一定要邀上劉光初同行。


    劉光初在榻上折騰了半個時辰也沒睡著,這時內侍在門外輕聲喚道:“劉公子,劉公子?”


    “何事?”他不耐煩道。


    “蹴鞠隊的鬆果兒來請您去鞠場蹴鞠。”


    劉光初心中正煩躁,本沒有心情去蹴鞠,然而想起上午皇帝那句“下次再去鞠場,記得來叫朕同去”,他又一骨碌爬起身來。


    姨父說皇帝那日留他在宮中不過是與太監長安唱雙簧罷了,他偏不信。若是皇帝此番肯與他一起去蹴鞠,那就證明姨父說的也不完全對,若他不肯……那他也不用再掙紮猶豫了,就聽姨父的話吧。


    如是想著,他起床收拾妥當,拿起換衣服時放在桌上的那隻小瓷瓶不知藏哪兒才好。團團轉了一圈,想起姨父叫他不要讓瓶子離身的話,他將瓷瓶往懷中一塞就出門去了。


    甘露殿前,長安正靠在廊下暗自籌謀,遠遠便見劉光初與鬆果兒一道向這邊走來。


    她揚起笑靨迎上去,道:“劉公子,去蹴鞠啊?”


    劉光初頷首,看了眼甘露殿門口,道:“陛下上午曾說,讓我下次去蹴鞠時叫他一起,不知他此時可有閑暇?”


    長安笑容不改,道:“陛下午膳後看折子看得晚了些,這會兒還在午睡呢。劉公子您先去,待他醒了奴才再向他稟告此事。今天下午陛下好似也沒什麽安排,應該會去的。”


    劉光初聽了這話,也挑不出不妥來,遂與長安作別,和鬆果兒一道往紫宸門那邊去了。


    長安目送他倆出了長樂宮,轉身就向清涼殿走去。


    清涼殿內殿,那小太監已經在各處翻找那隻瓷瓶了,長安幫著找了片刻,不見瓷瓶蹤影。


    小太監抹了下額上的汗,趴在地上想要鑽到床下去找。


    長安阻道:“不必了。劉光初是王侯之子,平日裏自己動手的機會都不多,更別說藏東西了,即便要藏,也絕不會藏得太隱蔽。那瓷瓶,定然被他帶走了。”


    小太監少了個立功的機會,一時有些失落,道:“那,安公公,現在該怎麽辦?”


    長安看著他道:“他在這宮裏的日子還長,你好生伺候著他,別讓他脫離了你的視線,也別讓他發現你在監視他,有什麽動靜及時告知雜家便算立功。其他事能成則成,不能成也不必計較。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懂嗎?”


    小太監見她目露警告,不由心中一悚,忙俯首道:“多謝安公公教誨,奴才記住了。”


    長安出了清涼殿,心思:劉光初居然將那瓷瓶隨身攜帶,可見對那瓷瓶十分重視,調包難度很大。


    但是,越難做的事往往帶來的收益也越大,又豈能輕易放棄?


    她轉身回東寓所自己房裏取了一瓶最近做的名為“真言”的毒-藥,這毒-藥不易致死,就是人服下後會傷到腸胃,所以特別痛,還會吐血,看起來特別嚴重。據郭晴林說這是前朝一位酷吏研製出來專門用作逼供的,所以取名“真言”。


    這“真言”是液體狀,為保險起見,長安又拿了一瓶粉末狀的毒-藥,這才出了門。


    既然劉光初將那瓷瓶隨身攜帶,那麽能完成調包這一行動的地點隻能在鞠場了。


    長安來到含章宮鞠場,劉光初等人正在踢球,她便站在一旁看。


    一場踢完,劉光初與袁冬走了過來。


    長安對劉光初道:“劉公子,陛下方才都要出門了,怎料閆衛尉忽然求見,說是昨夜長樂宮的那樁凶殺案有了新進展,陛下因而未能過來,著雜家來向您打聲招呼。”


    劉光初見她說得有板有眼,自己卻難辨真假,心中失望之餘,他也不想去辨真假了,反正皇帝沒有來,這就是最終結果。


    “我知曉了,陛下事務繁忙,我原本就不該去打擾他的。”他道。


    “瞧劉公子這話說的,陛下真想過來的,若是閆衛尉走得早,說不定他待會兒還來呢。”長安道。


    劉光初點了點頭,卻未接話,隻對袁冬道:“那我們繼續吧。”反正回去也是無聊,心中還煩悶,倒不如在這兒踢場球出身汗來得痛快。


    “好,劉公子您先去,奴才去一下茅房,待會兒就來。”袁冬一早看到長安對他使眼色,便找了個借口留了下來。


    長安看著劉光初又回到了場上,壓低聲音對袁冬道:“他身上有隻小瓷瓶,設法弄過來給我。不能被他察覺。”


    袁冬頷首,去了趟茅房便也回到場上,把場上的一名隊員撤了下來,換了名個子不高動作卻甚靈敏的替補上去。


    長安一直在旁邊看著,踢球中隊員有肢體接觸在所難免,也沒見如何,隻見替補的那小個子在劉光初身邊繞了一會兒,又到袁冬身邊去晃了一下。袁冬傳球時不慎將身邊一人絆倒在地,伸手將那人拉起來後,那人便退下場來。


    長安走到鞠場門外,不一會兒,那摔了一跤的家夥也出了門,遞給長安一隻小瓷瓶。


    長安命他望風,自己背過身去將瓷瓶晃了晃,裏頭裝的是液體。


    她當即拔出塞子將瓶子裏的液體倒空,然後將自己懷裏那瓶“真言”灌了進去,按緊塞子,遞給那太監道:“物歸原主。”


    太監領命,轉身又回到了鞠場上。


    長安走到觀台一側看著場上,恰一場比賽又結束了,劉光初理所當然又是進球最多的,袁冬等人興奮地將他抬了起來。七手八腳間,沉浸在榮譽感中的劉光初自然不會注意到那隻魚一般滑進他懷裏又電一般撤離的手。


    任務完成,袁冬向長安投來一瞥。


    長安點了點頭,回身走了。


    鬆果兒說的沒錯,這蹴鞠隊本質上已經是袁冬的了。但她無所謂,事無巨細,她沒這個精力,她隻需抓住關鍵的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的烏梅縮頭縮腦地路過……


    話說今天家裏祭祀,烏梅實在是累了,請親們見諒。


    ps:看到文下有親在問長安口中的“師祖”何時出現過?這一路看下來,親們還沒習慣安哥信口胡謅的風格嗎?o(n_n)o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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