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呢, 做事喜歡留一手。”畢竟死了一個鍾府出來的人,長安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跟鍾羨解釋一下的,“昨天我去王府之前,擔心自己回不來,所以就把我的東西放在你房裏的梁上,並留了張紙條給竹喧,說如果我半夜還不回來, 讓他把那張紙條交給你。”


    鍾羨聞言表情微變, 原本他以為長安敢去趙王府, 必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的, 沒想到她居然是抱著‘可能回不來’的想法去的。回過頭來想想也是,連他都中了劉光裕的陰招,長安這樣一個在此地左右無靠之人,又能有什麽萬全的準備?是她以往留給他的印象太過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竟讓他忘了此地對她來說,也是個沒有立錐之地的虎穴而已。


    “昨夜你自顧不暇,我雖得以從趙王府脫身, 卻不知劉光裕是否在府衙周圍安排了人手逮我, 所以就沒敢回來。今日回來之後得知因你昏迷了一夜,竹喧並未將那張紙交給你,然而我來拿我放在你屋裏的東西時,卻發現東西被人動過了。這些東西裏頭有件動不得的東西,誰動誰死,直到杏姑中毒發作, 我才知道,原來是她動了。”


    “所以,杏姑是內奸?”鍾羨眉頭愈皺。


    “不僅她是內奸,你們鍾府內應該還有內奸,如若不然,旁人不會這麽快知道你娘準備派杏姑跟來兗州服侍你,並有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往她房中丟紙團。你應該盡快寫封信回去,一來告知你爹娘你在這邊的情況,二來,讓他們排查一下府中的內奸,順便重新派個廚娘過來,不然以後沒人做飯了,除非你放心在外頭請一個回來。”長安建議。


    鍾羨見她這時候還有心思關注做飯的事,一時也是哭笑不得,問:“杏姑可有說她受誰指使?”


    長安搖頭,道:“她雖是提供了一個和對方傳遞消息的方式,但那個地方是在菜場,人多眼雜,不好確定目標。若我是對方,一定會派人整天蹲守在那兒,以防有人渾水摸魚。所以,想通過這條線索順藤摸瓜,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那你心中可有懷疑對象?”鍾羨看著她問。


    長安道:“你們太尉府樹大招風,誰都有可能。”


    鍾羨沉吟不語。


    長安伸個懶腰道:“昨晚上沒睡好,你這邊要沒什麽事了,我先回去補個覺。你記得派人送信回去啊。”


    “你……”鍾羨見她要走,忙著挽留,卻欲言又止。


    “什麽?”長安維持著懶腰伸了一半的姿勢,問。


    “你並不能確定我在趙王府到底會不會出事,為何要冒險前去?”鍾羨問得認真,心中卻在深刻地自我懷疑著,自己這樣問,到底是想得到什麽答案?


    長安看他那眼神便知,這個問題自己若是回答不好,恐怕會造成一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誤會。


    其實以她的秉性,這樣的誤會越多越好,尤其是和鍾羨這樣的美男子之間。


    可是,他是鍾羨啊。


    “以前不是說過嗎?我欠你的,現在不過是在還債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啊。”長安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


    “用命?”鍾羨感覺她這模樣好像有點欲蓋彌彰。


    “不然呢?我倒是想用色,你要嗎?”見他頗有自作多情的架勢,長安故態萌發,言語和眼神雙雙開撩。


    果不其然,某個臉皮薄不經撩的家夥立馬就敗下陣來,紅著臉不吱聲了。


    “走啦。”大獲全勝的長安輕笑著轉身出門。


    一回到自己房中,長安臉上那輕鬆的笑意立馬就消失殆盡了。


    她雖跟鍾羨說不知道杏姑幕後的指使者是誰,但她心中第一懷疑人選便是羅泰。


    自她出宮後,羅泰一擊不成,居然就徹底地銷聲匿跡了,這一直讓她不能理解。如今出了杏姑之事,她倒是可以想得通了。他一直沒有浮出水麵,那是因為她身邊就有他的眼睛。但是杏姑是在太尉府就被人脅迫了,如果脅迫她的人真是羅泰,那是否可以證明鍾慕白與羅泰背後的勢力無關?


    不,也不能這樣武斷,如果鍾慕白和羅泰背後的主人是同盟關係,羅泰此舉也可解釋為他的主人想要觀察自己的盟友是否真的忠誠可靠。


    羅泰之事其實可以先放一放,因為從他目前的表現來看,他的目的並不是殺她。如果他想殺她,她數次單獨出府行動,他又有杏姑這個眼線可以隨時掌握她的動向,他應該早就出手了。她相信他不想殺她,因為她殺了郭晴林,以這師徒倆的變態程度來看,為對方報仇如果僅僅是殺了仇人的話,的確不符合他們的性格。他真正想做的,是想將她活著帶走,但以眼下建寧的形勢來看,要做到這一點還是相當難的,所以他還在蟄伏待機。


    眼下她真正擔心的,是鍾羨的處境。劉光裕建議他去馮得龍的駐地推行軍田製,而馮士齊居然也同意,這兩人為什麽能達成一致?這樣的事單憑劉光裕根本無法決定,所以他必然是得到劉璋的默許的,他們此舉目的何在?


    更甚者,她懷疑如果趙王父子真的心懷不軌的話,那麽他們極有可能會切斷鍾羨與盛京的聯係,這也是她為何叫鍾羨一定要寫信回去查內奸的原因之一。若是在預計的時間之內收不到太尉府的回信,那麽就可以肯定,趙王父子讓鍾羨去馮得龍的駐地,必有陰謀,她必須想辦法讓鍾羨不能成行而又不會讓趙王父子發現鍾羨已經察覺了他們的陰謀。


    還有馮士齊,昨夜他們見麵,對於鍾羨要去他父親駐地推行軍田製一事,他居然隻字未提,他在此事中,又是扮演的什麽角色?


    他在趙王府的暗樁昨夜的的確確救了她,而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沒道理幫著趙王父子設計鍾羨的同時卻又保護她?再者,若是鍾羨去了馮得龍的駐地出了什麽事,首當其衝倒黴的難道不是他馮家?馮士齊不是蠢人,相反,與他打交道的過程中,長安發現他相當謹慎和精明,他不應該想不到這一點。


    還有趙王書房發現的那半角印章及神秘的地下密室……


    來兗州這麽久,長安終於第一次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她在桌邊坐下,雙肘支在桌沿,有些煩惱地伸手捧住腦袋。


    到底是她掌握的消息還不夠全麵細致,如若不然,也不至於連這幾個人的關係都捋不個頭緒來。此番主動請纓來兗州,恐怕還是盲目自信狂妄自大了。


    目前局勢不明,她不能再輕舉妄動了,能做的隻有以靜製動,靜觀其變。


    幾日後,深夜,馮府。


    書房裏,馮士齊負著雙手愁眉深鎖,心事重重地在燈下來回踱步,不時抬頭看看屋角的鏤刻,已近子時了。


    “大爺,伍甲回來了。”門外忽有仆從低聲道。


    馮士齊疾步過去打開門,跟在仆從後麵的一位短小精悍的男子上來行禮。


    馮士齊強行按捺住自己的焦急之情,沉聲道:“進來。”


    伍甲跟著馮士齊進了書房,關上門。


    “情況如何?”馮士齊終究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伍甲麵色凝重,從懷中小心地拿出一支用手帕包好的蝶戀花金簪,恭敬地遞給馮士齊。


    馮士齊打開一看,麵色驟變,震驚之下竟踉蹌地後退兩步,不可置信道:“竟、竟真的是她!”


    伍甲道:“屬下並不認得夫人,隻是夫人一見屬下腰上的竹蜻蜓木牌,便知屬下是大爺的人,遂讓屬下將此物帶給大爺。”


    馮士齊麵色呆滯地跌坐在椅上。


    他堅持不懈地找了她這麽多年,一直如海底撈針一般,毫無頭緒。如今終於有了消息,心中第一感覺卻是不相信。真的找到她了?真的……是她嗎?


    愣了半天,他稍稍找回了一絲理智,問伍甲:“她如今情況怎樣?”


    伍甲默默跪下,低著頭道:“屬下無能,請大爺恕罪。”


    馮士齊見狀,一顆心又提了起來,問:“她怎麽了?”


    伍甲道:“夫人在屬下準備離開之時,突然觸牆,屬下救之不及,夫人……夫人她去了。”


    馮士齊騰的一聲站起身來,想說話,卻隻覺喉頭梗堵,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伍甲語調悲愴道:“夫人讓屬下轉告您,說她一開始跟著將軍雖非自願,但自從有了您之後,她再未生過背離之心。在劉賊的淫威之下苟且偷生十餘年,也不過是為了有機會讓將軍與您知道她突然消失的真相而已。劉賊強悍,她不希望您為了她與之作對。她還說,於您而言,沒有她會更好。”


    馮士齊僵硬地背過身去,壓抑了半晌,才得語氣平靜道:“你下去吧。”


    伍甲退出去後,馮士齊看著自己手中的那支金簪,往事曆曆在目,視線卻漸漸模糊。


    “劉璋!”他握緊拳頭,於錐心痛苦與切骨痛恨中,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第一天,謝謝親們的祝福,親們也一樣,在新的一年裏要幸福健康,平安順遂哦^_^


    今天雖然短,但終於早了一回,但願新的一年裏,烏梅和親們都能少熬夜。


    大家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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