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我並不嫌棄你主動,也不討厭你親近。”長安迎著慕容泓的目光坦然道。


    然不等慕容泓高興,她又接著道:“你所有的樣子中,唯有嫉妒的樣子最討人厭。”


    慕容泓一怔:“朕嫉妒?”


    “對啊,嫉妒,如若不然,你以為你為何會為了鍾羨之事跟我生氣?”說到這裏, 長安目光一轉, 俯下身雙手撐在桌沿上, 看著慕容泓道“既然說到了這個問題, 我覺著我們應該就這一點好好談談了。”


    “談什麽?”慕容泓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談你我之間相處的度。”


    “相處的度?”慕容泓有些不能理解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換言之,就是你我應該用什麽樣的方式來相處,才能讓彼此都覺著沒有負擔,輕鬆愉悅。你想談這個問題嗎?”長安一手托著下頜,笑眯眯的,仿佛又回到了初到長樂宮時那痞賴又無害的模樣。


    慕容泓暗生警惕,卻又敵不過她這副讓他心裏麻酥酥的樣子, 下意識地道:“想談。”


    “那你先說, 你希望我如何做,你方能開心滿意?”長安找了個讓他比較容易接受的切入點。


    慕容泓認真想了想,看著長安道:“有些事情,是朕處在這個位置不得不去做的,朕知道不能要求你全然接受,但, 朕還是希望,這些人事能夠不要成為你我之間的阻礙。不管別處如何,至少在這座皇宮裏麵,還有長樂宮隻屬於你我,當我們回到這裏時,就不要為了外麵的人和事吵架好麽?”


    “好啊,”他話音還未完全落下,長安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果斷幹脆得讓慕容泓不得不懷疑這個答案的真實性。


    “以後在甘露殿,我不管你在長樂宮外的事,你也不要管我在長樂宮外的事,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長安欣欣然道。


    慕容泓:“……”


    “你確定你聽懂朕的意思了?”看著長安那高興的模樣,他不是很確定地問。


    “當然。你所謂的那些人事,不就是你後宮那些女人,和你去後宮的事嗎?我完全可以不介意。”長安托著下頜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輕快而流暢地彈動著,接著道“但是呢,待我在外頭置了宅子,你也不要要求我在外頭住幾夜便回來陪你在甘露殿住幾夜了。我不在宮裏的時候,你就去後宮吧,反正就算你再不喜,你慕容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如今壓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個人的喜惡與你慕容家血脈傳承比起來,不值一提了吧。而至於我,別說現在名不正言不順,根本不可能為你誕育子嗣,就算將來有一天名正言順了,我也不一定就會為你誕育子嗣。因為萬一到時候難產,我和孩子一起死,太慘,我死了孩子活著被旁人欺負,更慘,我活著孩子死了,那當初又何必懷孕呢?所以,去後宮吧,我真不會介意。”


    長安所言,分明是他想要的答案,可慕容泓卻不知為何,越聽心中越不是滋味。他想表達自己的不滿之情,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分明都已經這般善解人意為他考慮了。


    長安見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一副欲言又止表情發僵的模樣,緩緩勾起唇角,問:“陛下是否覺著心中有些不痛快?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


    慕容泓點頭。


    “那是因為陛下心中清楚,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做不到這般大度的,能做到這般大度的,要麽是不愛這個人,要麽,就是假裝大度。陛下你希望我是哪一種呢?”長安問。


    果然,她所說的,正是他方才聽到她那些話時心中所感受到卻又說不出口的。


    “朕不知道,不如你告訴朕,你是哪一種?”慕容泓還未聽到她的答案,心中卻已生出了挫敗之感。


    “這宮裏宮外的,需要麵對的人太多,需要假裝的地方也太多,所以麵對你時,我不想、也不會再假裝了。我喜歡你,隻喜歡到你親近我,我不討厭,你親近別的女人,我也不嫉妒這個程度,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那個度。現在我已經在這條線上了,我不會再往你那邊多邁近哪怕一步,這樣對你我都好。你不要覺著我不夠喜歡你,就你我而言,到這一步就夠了,如果我喜歡你到會嫉妒你親近別的女人那個程度,會出事的。如果你還嫉妒我與鍾羨相處,你不該要求我與他斷絕來往,而應該把你放在我身上的心思收回去一些,直到你如我一般,不再嫉妒我與別的男人相處為止。”長安在談論感情問題時,比他要直白和坦然得多。


    “朕做不到。”他幾乎是立刻就是開始反彈,“你怎會有這般荒謬的想法?”


    “荒謬?哪裏荒謬了?你又要來跟我講婦德?”長安笑了笑,“你該知道,你要求我遵循婦德,就跟我要求你不能有後宮一樣,是完全不現實的事情啊。我如果遵循婦德,首先就不該女扮男裝拋頭露麵,不是嗎?還是說,你覺著我應該對你忠誠,而你卻不需要對我忠誠。單方麵居高臨下的感情,那不叫愛,叫寵,如果你要求,我可以接受,但我不會認為你愛我,我隻會認為你寵我,而你在我心中,身份就再次變成了大龑的皇帝陛下,而非我喜歡的男人慕容泓。要怎樣,你決定,反正選擇權在你手裏。”


    “選擇權在朕手中?你何嚐給過朕選擇權,兩個選擇都不過是叫朕離你遠些罷了。”慕容泓薄怒道,頓了頓,他又負氣地說“若朕一意孤行,你又當如何?”


    長安默了一瞬,緩緩道:“那日,趙王請鍾羨赴宴,劉光裕在鍾羨的酒水中下了藥。我去趙王府救他,途中他藥效發作。”


    她抬眸直視著慕容泓,問:“若是那晚我掙脫不得,被他意識不清地給睡了,你作何感想?”


    慕容泓僵住。


    “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毫無保留地喜歡我,對我好嗎?”長安再問。


    慕容泓眼神閃爍起來,擱在禦案上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畢竟我也不是自願跟他睡的,他也不是有意要睡我,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呢。”長安道。


    慕容泓側過臉去,本能地回避這個他並不想麵對的話題。


    “這還隻是個例,隻是突發狀況而已。但是你呢,你現在有九個名正言順的妻妾,將來還會有更多。陛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你難道不懂麽?若是我也開始嫉妒,我不會去對付你後宮裏的那些女人,因為我清楚,在她們麵前,你占絕對的優勢地位,我隻會對付你而已。你不是不想與我互相傷害麽,那就別太親近,保持一定距離才能給彼此喘息之機,你意下如何?”長安問。


    慕容泓垂下眼瞼,安靜了片刻之後,道:“說這麽多,你不過就想告訴朕一件事而已。那就是,因為朕有後宮,所以朕不值得你真心以對。”


    長安沉默不語。


    上輩子她自認為是情場老手,這輩子遇見嘉容和贏燁,她才恍惚明白,上輩子自己以為的那些男朋友,其實不過是介於戀人和固定炮友之間的一種存在罷了。她曾經動心過,但沒有真正的愛過,她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愛上一個男人之後,會是什麽樣?是會因為從未體驗過的甜蜜幸福而不顧一切,還是會為了保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而更加的變本加厲不擇手段?


    因為這份不確定,所以她不敢輕易投入,她不想自傷,也不想傷了慕容泓。鍾羨的感情,她可以用他的家庭和前途來勸說他放棄,可是慕容泓,她又能以什麽理由來讓他放棄呢?她嚐試過很多次了,均以失敗告終,於是隻好想出這種折中之法。她願意在一定程度上來迎合,或者說是配合他的這份感情,但是,請別要求她全身心地投入,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自從懂得了男女之情後,朕偶爾會幻想,若是大嫂沒死,兄長也沒死,兄長登臨帝位之後,他會不會有後宮?”靜默中,慕容泓忽然低聲道。


    “不管有沒有,他定然能做得比我好。雖為兄弟,我比之於他,差得太多了。自出生以來,我承他照拂太多,如今這一切,都是我該償還的。”慕容泓語氣十足平靜,仿佛心中也毫無波瀾。


    長安想起他曾跟她講過的他大嫂在窗下為他哥哥剪指甲的故事,心中忽然極度不是滋味起來。


    他總是知道怎樣讓她心軟。


    慕容泓說完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回過臉來看著長安道:“這樣開誠布公也好,總比虛情假意地欺騙朕要好。”


    長安看他一雙眸子在因尚未點燈而顯得暗沉的光線中亮晶晶的,也不知是因為感冒而泛起的生理性的水光還是別的什麽。她胸口有些氣悶,一向賴以生存的伶牙俐齒一時也發揮不了作用。


    於是慕容泓繼續道:“你回去歇著吧,待會兒我讓長福把晚膳給你送到東寓所去。”


    長安遲疑了一下,轉身熟稔地將殿中的燈盞都點上。


    慕容泓的目光跟著她轉。


    長安點完了燈,回身看著慕容泓道:“我不走,我還有事沒說完呢。”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親們的關心和建議,烏梅已經好多了,脖子上的斑昨天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紫癜,也沒開藥,據說慢慢會消失的,烏梅捂著脖子坐等消失中。


    向等更的親們說抱歉,烏梅從明天開始恢複更新。


    今天又不早了,大家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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