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葛月江, 長安回到自己房中,徘徊思考。


    兩天,三條人命,若是無人認罪,她作為水井坊監獄的最高領導人,這個鍋是背定了。那對方如此針對她,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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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她在王咎的案子上不作為, 想把她拉下來換人上去?


    可能性不大, 刺殺王咎, 對方的目的應該是為了加快趙樞回朝的進程, 而今趙樞已然回朝了,為了敦促破案而殺人,沒這個必要。


    阻止她利用這件案子繼續斂財?


    她斂財又不礙誰的路,這幾隻肥羊也不是同一陣營的,誰會為了他們出頭?


    那麽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呢?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對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她?


    沉思一陣,她忍不住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門,暗道怎麽把武定侯府那件事給忘了?


    這人命案子, 不就發生在她在京兆府大堂上指出武定侯府有謀反之嫌之後麽?


    當時大堂上除了武定侯府的人之外就她, 蔡和以及那些衙役皂隸。衙役皂隸人微言輕不足為慮,蔡和是丞相的人,丞相如今和雍國公府交情不錯,也不會出賣他們,剩下唯一棘手的就隻有她長安了。


    不管是不是,先拿武定侯府開刀再說。比起武定侯府的問題, 她這區區幾個人命案子又能翻出多大的浪來。


    打定了主意,長安叫圓圓進來給她磨墨,寫下奏折一本,為了慕容泓那龜毛的小瘦雞能看得舒服點,她還刻意把字給寫好看了。寫完之後,揣上奏本坐上馬車就往政事院去了。理政堂每天巳時會往宮裏送一箱子紅頭奏本,她這封奏本,應該也夠得上紅頭的標準了吧。


    然而從她的宅院到政事院兩刻的路程,她卻並沒能順利抵達,有人半路攔車。


    護衛長安的徒兵們很警覺,不僅盤問了攔路求見長安的男子,甚至還搜了他的身,確定他對長安造不成人身威脅,才過來馬車這邊稟報長安。


    長安將車簾一掀,見外頭站了個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那人見了長安,文質彬彬地向她拱手行了一禮,道:“安公公,關於水井坊牢獄內命案之事,在下略知內情,不知安公公有沒有興趣移步一敘?”


    長安挑眉:罪魁禍首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中年男子自稱姓賈名良,在附近有處宅子,長安便跟著他去了他的宅院。


    這處宅院不大,就是個四合院的樣式,但卻比長安自己的宅子離皇城更近。


    賈良引長安去客廳坐下,俏麗的丫鬟奉上茶水點心後就退下了。


    “閣下有話不妨直說吧。”長安打量一番廳內低調奢華的擺設,回頭看著賈良道。


    賈良仍是那副溫雅有禮的模樣,微微欠身道:“既安公公如此爽快,那在下也就不繞彎子了。隻要安公公您保證對武定侯府的事情守口如瓶,水井坊牢獄內的命案,自會有人出來認罪。”


    長安唇角勾起一絲冷笑,向後靠在椅背上道:“如此說來,貴方先是到我的牢獄裏殺了人,而今又想用這件事來封我的口?雜家倒是不知,什麽時候雜家在旁人眼裏成了泥捏的了?”


    賈良見她麵色不虞,忙道:“安公公切莫誤會,在下對安公公並無絲毫不敬之心,在下的主人,亦如是。”


    “嗬,那你倒是說說,雜家那水井坊牢獄內的命案,到底是怎麽回事?”長安端起茶杯,低垂著眼睫喝了小半杯茶。


    賈良見她喝茶,心中稍安,便也端起茶杯做出放鬆的姿態,道:“實不相瞞,關於命案的詳情,在下知之不多,在下不過就是一個傳話的。”說著低頭喝茶。


    長安卻是怫然不悅,冷聲道:“看來貴主人確實沒將雜家放在眼裏,給雜家惹了這麽大的麻煩,到頭來卻派個不知詳情的來與雜家接洽。那便沒什麽好說的了,你告訴他,這封戰書雜家接了,咱們走著瞧!”說罷她起身便走。


    賈良不意她突然變臉,忙站起道:“安公公且慢。”


    “怎麽,你還有何話要說?”長安微微側過臉,眼角眉梢俱是冷厲的弧度。


    賈良拍了兩下手,門外走進來三名捧著盒子的丫鬟,三人應該一早就得了吩咐,進來後徑直來到長安麵前,將盒子打開。


    長安一眼望去,是三幅頭麵,分別是赤金紅寶、珍珠和翡翠的。色澤純正的紅寶石最大的那顆比拇指指麵還大,珍珠顆顆圓潤,撇去大小成色不提,就那份將這些珍珠用金絲絞成那般美輪美奐形狀的工藝,就已是相當罕見了。更別提那副翡翠頭麵,自古黃金有價玉無價,更何況是這樣水一般的翡翠……


    “閣下這是何意?”長安問。


    “在下主人聽聞安公公新得美人,特備上區區薄禮,還望公公笑納。”見識了長安翻臉如翻書的能耐,賈良再開口時難免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


    “看這手筆,閣下主人來頭不小啊,到底是誰啊?”長安此時才問出這個本該一開始就問的問題。


    “實不相瞞,在下的主人,乃是梁王世子,張君柏張公子。”賈良道。


    “哦?”長安回身在椅子上坐下,挑眉問道“那麽這個武定侯府,與張世子又是什麽關係呢?”


    賈良跟著重新落座,向長安解釋道:“武定侯夫人,乃是世子殿下的親姨。”


    “原來武定侯與梁王乃是連襟啊,怪道敢在家裏藏那種來曆的子孫。”長安哼笑道。


    賈良心頭微微一緊,剛想說話,長安卻又道:“常人都說先禮後兵,觀張世子的行事作風,倒似喜歡反其道而行。”


    賈良恭敬道:“世子殿下斷無此意,隻不過茲事體大,世子殿下雙管齊下,也不過是為了讓安公公您有個更直觀的判斷,以便盡早做出正確的決定罷了。”


    長安笑了笑,突然做了個讓賈良意想不到的動作——她一手拎起桌上的茶壺,一手按住茶壺蓋子,給賈良將空了的茶杯斟滿。


    賈良受寵若驚,連連道:“不敢不敢,怎敢勞動安公公您給在下斟茶呢?”


    長安不以為意,斟完茶放下茶壺,自顧自端起自己麵前的茶杯,將剩下的半杯茶喝了,賈良自然也附和著將自己的茶喝了。


    “張世子果然是當機立斷思慮周全,隻不過,這整件事中他忽略了一樣東西,而正是他忽略的這樣東西,讓雜家不得不懷疑他合作的誠意。”喝完了茶,長安的表情徹底悠閑起來。


    賈良不解,問:“世子殿下忽略了什麽東西,還請公公不吝賜教。”


    長安看他,晶亮透徹的眸子就像某種凍在冰中的寶石一般,既美又冷。


    “雜家的心情。”她緩緩道。


    賈良:“……”


    愣怔了一刹,他小心地拱手,問:“不知安公公要怎樣才能相信世子殿下有合作的誠意?”


    長安站起身,道:“不急,他是否真的有誠意,雜家很快就能看出來了。”


    賈良疑惑。


    長安卻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掃了眼他麵前的茶杯,唇角掛上一縷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徑直向門外走去。


    到了內衛司,長安到底沒有將那本奏折遞到理政堂去。她腦中猶記得朱國禎剛謀反那會兒,慕容泓強撐著病體在大龑的版圖上畫了七個圈,寫了七個名字,對她說,十年之內,他要這些人徹底消失在大龑的版圖之上。那時他的眼神,如劍一般鋒利,又似火一般熾熱。


    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劉璋的覆滅是因為兗州地理位置特殊,毗鄰逆首,有贏燁摻和在裏頭才沒有引起其他幾位異姓王的警覺來,若再有那麽一兩個異姓王橫遭不測,其他異姓王人人自危之下恐怕會連成一氣,那就真的棘手了。


    最穩妥的方法唯有,讓足以造成覆滅的矛盾發生在他們內部,隻有如此,才沒有旁人置喙的餘地。


    夔州的梁王張其禮,乃是雍國公張懋的嫡三子,擁兵十五萬,當然,這隻是官方統計的數字,如他們這幫老牌世家出來的子弟,家底雄厚偏安一隅,實際上掌握的兵力,可能遠不止這麽多,算是異姓王中實力相當雄厚的了。這也是自執金吾秋皓在她手下吃癟之後,張君柏還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在她頭上動土的原因。


    長安沒跟這個張君柏打過交道,但是從武定侯府這件事中她卻敏銳地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按道理說,郭興良此番來京住在雍國公府,其本身又是張其禮那邊的姻親,那跟雍國公府的關係應該是不錯的。當日陪著郭興成上京兆府公堂的那幾個人中定然有雍國公府的人,也就是說,武定侯府的陰私被她一語道破之事,雍國公是定然會知道的。


    那麽問題就來了,為什麽不是雍國公出手解決這個問題,反而是遠在數千裏之外的梁王世子親自出馬來解決這個問題,而且是用這般極端的手段呢?就算雍國公府的人忌憚她是慕容泓的近侍,珍惜羽毛不敢輕易摻和到這件事中來,那試探一下總還是可以的吧,畢竟她現在在外頭的名聲也就那樣了。


    但是完全沒有。


    這不得不讓他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雍國公根本不想管這件事,但是張君柏想管,為什麽呢?因為武定侯府夫人是張君柏的親姨,他與武定侯府的關係,比雍國公與武定侯府的關係要親近。


    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則涉及到利益。從封號也看得出,這個武定侯其實是掌軍的,如果他出事,他手下的軍隊會被別人接管。從公事上來說這對於梁王來說也許沒什麽區別,反正都是他的手下,但是從感情上來說他其實應該施救的,因為對方畢竟是他的姻親。但是雍國公沒動靜,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梁王並沒有請他們為武定侯府轉圜此事?


    但是梁王世子卻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這般唯恐引不起她注意的激烈手段,這其實反映出張君柏內心很著急,他迫切地想要要挾住她長安從而使武定侯府的危機消弭於無形。


    一個冷眼旁觀,一個迫切施救,這落在長安眼裏就等同於一件事——梁王張其禮和世子張君柏這對父子之間,存在著利益衝突。


    作者有話要說:  親愛的們,烏梅尾椎骨今天好一點了,謝謝親們關心。寫個小說錢沒掙幾個,職業病倒貌似落下不少,烏梅實在是無語了(笑哭)。


    太晚了,還沒捉蟲,明天再捉吧,也歡迎親們幫捉。大家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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