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知道此刻遲疑不得, 他必須先發製人,若等他們衝到麵前,旁的不說,萬一見血,他可能會暈。


    如是想著,他從藏身的山石後出來,抬起左手對著兩人便連發三支短箭, 其中一人不知被射中了哪裏, 捂著頭臉慘叫起來。另一人反應過來, 以為他的武器是拿在手裏的, 劈手就把手中匕首向他的左手擲來。


    黑燈瞎火視線受阻,反應也跟不上,慕容泓一個避閃不及,手背被劃了一下,動作一頓。說時遲那時快,未受傷的凶徒就趁著他吃痛一頓的功夫向他猛撲過來,將慕容泓撲倒在地, 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去他左手上搶奪武器。


    慕容泓被他撲倒之前後退時踩著了他擲過來的匕首, 當下借著掙紮的動作將掉落在腳邊的匕首勾到右手可及之處,抓起來就向凶徒的腰腹處連刺數刀。


    凶徒軟了手腳倒一邊去了,可慕容泓自己也不行了。


    洞中昏暗,他看不清血色,可是那血腥味卻是鋪天蓋地地直往他鼻腔間鑽。他頭昏惡心,眼前也是一陣陣的發黑, 將暈不暈。


    可是他怎麽能暈在這兒呢?長安這會兒可能已經到了地道裏。


    他後悔了,他不該為了布這個李代桃僵的局而兵行險招。長安未必看不出這其中的凶險,可是為了滿足他的心願,她義無反顧地去了。


    他絕對、絕對不能置她於不顧。


    就靠著這一點念頭支撐著,慕容泓勉強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忍著腦中的昏聵眼前的模糊,扶著石壁踉踉蹌蹌地往洞外走去。


    先前被他射中的那人躺在地上不動了,也不知是被短箭上的麻藥給麻翻了還是死了,慕容泓也無暇去管他。


    握著匕首的右手傳來黏膩的感覺,如同手上爬滿了蟲豸一樣惡心。他知道那是血粘在手上的感覺,可即便整條手臂的汗毛都豎起來了,他也不敢將那匕首扔了。


    趙合進宮時長安給他準備了一件黑鬥篷,為遮掩身份混淆視線,她也給他準備了一件黑鬥篷,他進山洞後就穿上了。此時走到山洞前,夜風吹來,鼻端的血腥味被衝淡了不少,他腦中略清明了些,便戴上風帽,努力穩住步伐快速地往廣膳房的方向去了。


    地道裏伸手不見五指,就靠長安提著的燈籠照亮前方那一小塊地麵。


    她帶著趙合一路行得甚是心驚膽戰,心中祈禱葛月江他們能給力些,別讓殺手混進地道才好,如若不然,這狹路相逢,就她和趙合的戰鬥值,結果必然是一死死一雙。


    一裏多長的一條地道,在這種緊張情緒的影響下長安卻感覺仿佛走了一世紀之久。好容易來到盡頭的地下室,上頭就是馬具庫的出口了,長安仍不敢有絲毫鬆懈,謹慎起見,她稍稍落後半步,讓趙合走在前頭,燈籠照著他腳下那塊地麵,他下擺上銀線織就的團龍紋飾在燈光下粼粼泛光。


    “陛下,注意腳下。”她語氣恭敬地提醒道。


    方才下地道之時,長安就以小心為上的借口喚他陛下,趙合當時驚了一下,過後感覺還挺爽,如今又被她這般一喚,心中更是飄飄然,畢竟普天之下除了龍座上的那位,能被人這樣稱呼還不掉腦袋的,恐怕也隻有他趙合了。


    誰知一念未完,脖頸上忽覺一涼,耳邊傳來長安撕心裂肺的驚呼:“陛下!”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趙合的一顆腦袋西瓜一般咕咚一聲掉在了地上。


    長安因為離得近,被濺了半臉的血。


    一刀就能把人頭給砍下來的可不是一般的殺手,長安一顆心頓時緊縮成一團,幾乎在趙合人頭落地的瞬間喊了聲陛下之後轉身就跑,邊跑邊尖叫:“來人啊,有刺客!”


    那刺客原本的確想連她一塊兒殺了的,但她溜得太快,又尖聲嘶叫,刺客在追上去殺她與脫身之間果斷地選擇了後者。反正任務已經完成,一個太監殺不殺無關緊要。


    可是長安卻並不知道,她隻知如今她在明刺客在暗,她想把燈籠扔了,可這地道中一絲光都沒有,扔了燈籠自己舉步維艱,說不定處境更不妙,所以隻能拚命跑,她知道離廣膳房出口越近自己就越安全。她不過是個太監,對方犯不著冒險追這麽遠來殺她。


    黑暗幽長的地道,燈籠的光影隨著她瘋狂的奔跑在兩側坑窪不平的土壁上亂晃,壓抑的空氣中隻聽到她自己失序急促的喘息聲,如果有幽閉恐懼症的人,此情此景怕是會瘋。


    長安心中壓力也不小,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然跑著跑著,自己的呼吸聲中忽然滲入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那刺客居然真的追來了!


    長安心中罵娘,一邊加快了速度一邊估算自己如果突然回身用鐵盒子射他,命中的概率有多大?


    但很快她又發覺不對,那腳步聲竟不似來自身後,而是來自廣膳房那頭。


    她心中一凜,這時候誰會下來?莫非趙樞擔心一擊不中,在宮裏還安排了人手來個兩麵夾擊,以確保慕容泓進了地道就別想活著出去?


    她越想越覺著有可能,耳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忽的將自己手中的燈籠奮力往前麵一扔,同時抬起左手就準備給對方來個連環箭。


    仿若心有靈犀,在她扔出燈籠的同時,對方低低喚了聲:“長安!”


    長安:“!”這聲音……慕容泓?


    燈籠落地,中間蠟燭的火苗舔上了外麵糊的紙,火光盈然。來人在這火光中扯下頭上風帽,露出一張烏眸紅唇秀美絕倫的臉,不是慕容泓又能是誰?


    長安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袖子擦拭自己方才被鮮血濺到的那半張臉,慢慢從黑暗中走到他視線裏,一臉錯愕:“你怎麽來了?”


    慕容泓見她安然無恙,原本提到喉嚨口的一顆心終是重重地落回了原處。他也不吭聲,幾步走到長安麵前,牽起她的手借著地上燈籠燃燒的火光轉身就往廣膳房的方向跑。


    長安心裏還在發懵。慕容泓他為什麽要下來,他不知道此舉有多危險嗎?刺客就埋伏在地道裏,萬一方才他追過來了,他此時下來,豈不是撞個正著?


    為什麽要下來?還能為了什麽?自然是為了……她。


    長安抬眸看著他牽著她的手,心中一時五味陳雜。漸漸的,一股酸澀蓋過其它所有的味道,占滿她的心間。


    他掌心濕滑,應是出了汗,可能害怕滑脫,所以他將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緊得她的指骨隱隱生疼。


    曾幾何時,那雙撫弄愛魚時柔若無骨的一雙手,居然也有了這樣的力量。


    原來,同樣是在這黑暗逼仄的地道裏逃命,但有這個人牽著她的手陪她一起跑,她就能一掃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懼。


    明明他就是個暈血弱雞遇上敵人說不定還會拖她後腿的戰五渣,可這心裏仿佛有了依靠一般的歡喜和安定又是怎麽回事?


    定是剛才驚嚇之下腎上腺素飆升以致出現了幻覺。


    在燈籠燃燒的火光徹底熄滅之前,他們終於跑到了廣膳房地道口下方,長安猛的拉住慕容泓,越過他道:“我先上去。”


    她一隻腳剛踏上土階,冷不防他探手抓住她胳膊一把將她拉了下來。


    長安重心不穩,順著他的力道牽引跌進他懷裏,被他緊緊抱住。


    燈籠最後一點火光在這一刻徹底熄滅,四周浸入一片睜眼若瞎的黑暗中。


    長安伏在他胸前,耳邊隻聞兩人奔跑過後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地交織在一起,像是兩人糾纏不清的感情。


    她還聞到淡淡的血腥味,擔心自己身上這血腥味會引發他的暈血症,她抬手想推開他。


    誰知她剛表現出這一意圖,他就猛然加大力道將她擁得更緊,仿佛隻要一鬆手就會在這團黑暗中徹底失去她的方向,所以需要用盡全身的力量來禁錮住她一般。


    “陛下,放開……”長安被他箍得有些呼吸不暢,弱弱地叫。


    “一定要打兩耳光嗎?那你現在打吧。”慕容泓緩緩鬆開她,低聲道。


    長安:“……”她不過隨口一說,想不到他倒記在心上了。打耳光在她看來是一種極具侮辱性的行為,上輩子她媽打過她耳光,她死而複生這麽多年都一直記得,設身處地,她當然也不會輕易去打別人耳光,不管是以何種理由。


    四周毫無光亮,慕容泓自是看不見她表情的,見她呆著不動,還以為她在猶豫,想著長痛不如短痛,他幹脆執了她的手往他自己臉那邊舉。


    長安被他這番舉動弄得哭笑不得,這到底是有多想和她和好?臉都不要了?


    “陛下,你不要逼我做選擇,待扳倒了丞相,我會認真考慮此事。”長安抽回手,覺得慕容泓老在她認真搞事情的時候渾水摸魚感情的事,這習慣委實是太不好了。


    好在她頭腦尚清明,未曾被他糊弄過去。


    慕容泓心下悵然,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強求。


    兩人從廣膳房地道出來,那小太監在上麵接應著。


    長安先按著原定計劃慌慌張張回長樂宮去了。


    過了片刻,廣膳房的小太監陪著罩著黑鬥篷的慕容泓趁侍衛換防的間隙人不知鬼不覺地從春思殿那邊進了後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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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又晚了,親們晚安,好夢(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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