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長安剛到內衛司便被告知了薛紅藥失蹤的消息。


    得知司隸部全員出動找了一夜都沒找到人,長安便知薛紅藥此番的失蹤不簡單,怕是……被她給連累了。畢竟以內衛司和她如今的勢力和名聲,應該不會有人色膽包天到單純為了美色來劫人,八成是為了報複她。


    但她自坐上內衛司指揮使這個位置後,得罪的人不計其數,一時也梳理不出什麽頭緒來, 而且薛紅藥已經失蹤一天兩夜, 要出城恐怕早已出城了, 她坐在這裏梳理得再清楚也沒用。


    她當即寫了封信交給圓圓, 道:“你帶上幾幅薛紅藥的畫像,與此信一道送去給京兆府的韓佑韓大人。”


    圓圓火速去了。


    雖然知道無用,但長安還是忍不住後悔。她到底是因為性格原因把紀晴桐和薛紅藥區別對待了,卻忘了從本質上來說,這兩個人是一樣可憐的。


    封建社會底層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薛紅藥這一失蹤,若是再遭遇些什麽……不是若是, 而是必然, 必然會遭遇些什麽,否則旁人抓她做什麽?難不成為了把她當菩薩供起來?


    她性情剛烈,隻要有機會極有可能會與對方同歸於盡。


    這不是別的什麽,而是一條鮮活的生命。猶記得當日她乖乖坐在席上讓她給她加笄的模樣,她爹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難不成最後還是要落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


    若是對方抓她隻是為了與她做什麽交易多好?可是一天兩夜了,她還能期待有這種可能嗎?


    長安難受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隻得先將此事丟開一旁。找人的事情交給京兆府去做,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決。


    昨夜她上的折子,其實就寫了一件事,那就是讓惠民堂成為朝廷設立的福利部門。眼下已經十二月了,從明年年初開始,各地衙門下麵都要增設惠民堂,職責當然不僅限於扶貧濟困,也要致力於解決一些當地的民生問題,並且她的設想是允許女人進入惠民堂辦差。至於運作經費,目前隻能由朝廷撥付,後麵她會想辦法看能不能讓惠民堂通過經營一些盈利性的事業來自給自足。


    天下尚未完全安定,近年來又因為天災人禍層出不迭,以致民生多艱民怨沸騰,再加上農民起義軍的煽動,形勢可說是非常不妙。所以朝廷在這時候增設一個麵對百姓的福利部門是完全有必要的。


    再一個就是農民起義軍的事也必須盡快解決,雖然從上輩子所讀的史書上了解到,農民起義的成功率極低,但,怕就怕地方權貴借著鎮壓農民起義的機會趁機坐大。現在他們還沒動靜,大約是想等農民起義軍的規模發展得再大些,如此在與朝廷商談協助鎮壓的條件時,籌碼才能加大。新稅法必然是要廢除的,鎮壓起義軍還能趁機奪一部分軍權在手中,此乃一舉兩得之計,值得他們耐心以待。


    長安現在所要做的,就是趕在他們前麵擊潰農民起義軍的核心,一群臨時糾集起來的無組織無紀律武力值低下的平民軍隊,隻要擊潰了核心,自然能不攻自破。


    這件事情難就難在她不能親臨戰場,隻能根據局勢布下棋子,模擬對方出棋的路數做出相應的戰略計劃,並要將所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全部考慮在內,因為這一仗她沒有因地製宜隨機應變的機會,有的隻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的可能。


    比起以前在皇宮內外的謀算人心設局害人,這一次,才是真真正正的一盤大棋。若贏,必能一戰成名。若輸……輸了也沒什麽,不過在慕容泓麵前丟些臉麵,讓他肩上壓力倍增罷了。


    這些天她日以繼夜的,其實就是根據各地飛來的消息在緊鑼密鼓地布局而已,她自覺考慮得已經足夠周祥,卻又擔心自己太過自信不夠縝密,所以遲遲不敢下令讓下麵去執行。


    但她真的沒有時間可以拖延了,眼看便到年底,她是從這個社會的最底層爬出來的,知道過年對於窮苦百姓來說意味著什麽,那就是個難關。沒有活幹沒有收入,若是有外債,債主這時候必會上門逼債,所以民間才有“年關”一說。再不采取行動,隻怕這個年一過,農民起義軍的數量就得再翻一番。


    站在窗口,長安仰頭看了看鉛雲密布的天空,暗思:到行動的時候了。


    十二月中旬,青州古玉郡內衛司分屬的徒兵校尉忽以勾結賊兵的罪名一連查抄了當地的數戶人家,不管男女老幼一律關入囚車押送回京。


    其中有個吳姓人家有個兒子叫吳玉坤,在古玉郡衙門裏任門下督賊曹一職,聞訊率領手下兵衛趕至內衛司古玉屬欲為家人討個說法。雙方在交涉中發生激烈衝突,內衛司徒兵校尉以吳玉坤意欲劫囚的理由將其家人當場斬殺,吳玉坤悲憤之下率人與內衛司徒兵大打出手,並殺死包括內衛司徒兵校尉在內的內衛司從屬共計一十三人,遂反。


    吳玉坤其人交友廣泛為人仗義,在當地頗有聲望,於是很快便叫他拉起一支以郡兵為主的起義隊伍來,用了半個月時間便完全占領了整個古玉郡,與襄州的單杭之和嶽州的張豐年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與此同時,張豐年因為缺衣少食正在攻打嶽州河浦郡下的興安縣。他這支隊伍完全是由當地受災民眾組織起來的,人數雖多,但戰力不高,攻打一個縣城都讓他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興安縣糧倉裏的糧食卻最多隻能讓他們維持到一月末。


    張豐年坐在興安縣的大堂上,正在聽手下匯報此役士兵的傷亡情況與新加入的士兵人數,縣衙外頭的鼓突然“咚咚咚”地響了起來。


    堂上之人麵麵相覷,搞不清楚這是什麽情況,難不成縣衙第一天被人攻破還有人來告狀?


    “去瞧瞧怎麽回事?”張豐年吩咐立在他右手邊的一名年輕人。


    年輕人出去,很快便帶回來一名五短身材,八字眉三角眼,塌鼻子歪斜嘴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一到堂中便跳著腳口沫橫飛地破口大罵:“張豐年,你他娘的說話是放屁嗎?什麽‘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我一個平頭百姓你們也搶,還好意思說什麽等貴賤均貧富?我呸!我看你們就是掛羊頭賣狗肉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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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張豐年的手下聽不過去,上來嗬斥那男子。


    那男子當著眾人歪眉斜眼地吐了口濃痰,鄙夷之意溢於言表,道:“怎麽?造反還沒成功皇帝還沒當上呢?這架子倒先擺上了?我就大膽了,怎麽著吧?殺我?來殺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我他娘的父母都讓你們給殺了,還在乎自己這條命嗎?”


    “你……”


    年輕人正要發作,張豐年抬手製止了他,對那男子道:“這位兄台先別動氣,有話好說。兄台的意思是,我的人搶了你的東西。”


    “幾大袋子的鹽,我不信你不知道,裝什麽裝?”那男子又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張豐年看向年輕人,麵色不虞:“鄒三兒,怎麽回事?”


    鄒三兒一臉懵,看看那男子又看看張豐年道:“鹽我倒是看到了,但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張豐年道:“速去將經手此事的人找來!”


    很快便有幾名年輕人被帶到了堂中,這苦主就在身邊,他們自然對自己搶奪食鹽的事供認不諱,但是他們自稱搶這男子是有理由的。原本他們根本不知道這男子家裏藏著這麽多鹽,是當地百姓告訴他們這男子平素裏販賣私鹽為富不仁壞事做盡,他們這才去搶他的。


    那男子一聽,又跳著腳破口大罵,大意無非是一群窮鬼嫉妒他頭腦靈活會掙銀子,便借此機會趁火打劫什麽的。


    他原本長得就醜壞,又做出這等潑婦罵街的情態來,那形象委實是讓人看不過眼。


    “這位兄台,我早已明令禁止手下搶掠百姓,他們這幾個人知法犯法,我自會懲戒他們。但這鹽,我們也確實需要,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這鹽我們買了,你開個價。”張豐年忍了半晌,開口打斷那男子道。


    那男子一聽他要買鹽,抹一把唇角罵人時噴出來的白沫,立刻就變得和顏悅色起來,道:“可以啊,五百文一鬥,銀貨兩訖,概不賒欠。”


    鄒三兒一聽就跳了起來,道:“外頭的官鹽才賣六百文一鬥,你一個賣私鹽的,若被官差抓住便是個死罪,我們老大肯花銀子買你的鹽已是給了你臉麵,你居然還敢漫天要價!”


    “你有多久沒買過鹽了?官鹽在兩個月前就漲到六百八十文一鬥了。”他不屑地瞥了眼鄒三兒,眼珠子奸猾地轉了轉,對張豐年道:“四百五十文一鬥,不能再少了,那五十文就當是我支持你們起義。”


    張豐年當即拍板:“可以。不過,我希望能和兄台做個長期的買賣,我方才聽兄台說在福州有關係能弄到鹽?”


    男子一臉嫌他孤陋寡聞的模樣道:“凡是販私鹽的,誰跟福州沒點關係啊?沒關係去哪兒弄鹽去?”


    “那如果後麵我們每個月定期向兄台你買鹽,你能穩定供給嗎?”張豐年問。


    男子不假思索:“不能,我跟你們就是一錘子買賣。雖說我販私鹽也是死罪,但隻要打點好衙門的人就沒事。跟你們來往,抓住了我死不說,還得滿門抄斬誅滅九族,你花多少錢能買得起這麽多條命?”


    作者有話要說:  走一波劇情~


    看了上一章下麵親們的留言,發現每個人對愛情的理解都不盡相同,這可真是個複雜至極且沒有標準答案的命題啊!


    親們晚安,好夢(*  ̄3)(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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