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長安去縣衙外頭散步,陳若霖照例尾巴一樣跟著她。


    長安走著走著,忽發現身後沒了腳步聲。她回身一看,發現陳若霖蹲著路邊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一叢瓜蔓。


    “陳三日,你在幹嘛?”


    陳若霖不抬頭,隻對她招招手。


    長安走過去,學他的樣子蹲下來看著那叢瓜蔓。


    “瞧見沒?”陳若霖問她。


    “瞧見什麽?”長安隻看到一叢毫無特別之處的瓜蔓。


    陳若霖抬手指了指某處。


    長安低下頭偏過臉一看, 頓時直想翻白眼。


    兩隻她說不出名字的蟲子正在一片瓜葉上交尾。


    她轉過臉看著陳若霖, 無奈又鄙視道:“我說, 你與其在這兒閑極無聊, 不若去找個女人真刀真槍地爽快一番。我真不需要你一天十二個時辰的‘護衛’。”


    陳若霖也轉過臉來與她對視著,好整以暇道:“這對蟲子正在做什麽並不要緊,重要的是,它們自以為躲起來做就沒人看得見了,但還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這才是此事的趣致之處。”


    “你是以此暗喻鍾羨與龍霜麽?”長安直言問道。


    “你說呢?”陳若霖眸光明媚地反問。


    長安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你知道麽, 你昨晚睡著了。”


    陳若霖:“……”他又不是木頭人, 自然不可能天天晚上熬著不睡。


    “趁你睡著,我把河神縣縣誌拿來自己翻了一遍,然後我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縣誌上隻寫了河神廟發現並霸占了一處煤礦,關於河神廟如何開采這座煤礦並沒有具體的描述。而你在讀的時候,卻把這座煤礦近年來的產煤量都說了出來。陳三日,是因為你眼珠子的顏色與我不同, 所以看同一本縣誌也能看到我看不到的東西麽?”長安一臉認真地問。


    陳若霖忍不住笑出聲。


    “你不就想看我給你來這一出麽?怎麽樣,我配合得好不好?”長安眯著眼笑問。


    “你明知是我故意用煤礦引起你的注意,還敢私下派鍾羨前去抓人,就不怕那邊有埋伏在等著他?”陳若霖問。


    “你陳三日可是江上一霸,這煤船如無你的許可,能這般暢通無阻地在兩地之間來來往往?你既然主動透露煤炭的去向,顯然是要借我之手給對方以重創,在我未到福州之前,就已經被迫加入你的陣營。你若在這當口讓鍾羨出事,豈非功虧一簣?”長安道。


    “聽你這麽說,鍾羨此番若不能安然返回,便要將罪過記到我頭上了?”陳若霖為自己抱屈,“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何其無辜?”


    “所以啊,為了自己不要蒙冤,盡一切可能確保鍾羨毫發無傷吧。”長安說完想起身,又被陳若霖一把拉了下來。


    “你竟然威脅我去保他立功,我心如何能平?要不這樣吧,我保他活著回來就行,嗯?”他居然開始跟長安討價還價。


    “我說過了,必須毫發無傷。你也用不著不平,如果這次他能一切順利,我記你一功,給你一天的時間如何?”


    陳若霖不解:“什麽叫給我一天的時間?”


    長安道:“你不是想讓我給你生個孩子麽?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就按三百天算好了。你每得我一次認可或好感,我便贈你一天時間。你何時集滿了三百天,我就給你生孩子。”


    陳若霖挑眉:“好個放長線釣大魚的緩兵之計。”


    “不要拉倒。”長安不跟他廢話。


    “憑什麽不要啊?我要。隻不過,護鍾羨一次周全居然隻得一天,這也太少了吧?”陳若霖不滿道。


    長安瞟著他幽幽道:“這可是你陳若霖的孩子,護鍾羨一次,你想換他幾天?”


    陳若霖笑著伸手捧住她的臉,感慨道:“這對付男人的本事,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啊。好,一天就一天。我陳若霖的孩子,一天就值他一條命。”


    如此,兩天後,鍾羨與龍霜順利凱旋。


    此番他們不僅搗毀了隱藏在烏崗村深處的冶鐵坊和兵器坊,還繳獲了大批尚未來得及運走的刀槍劍戟,並為朝廷搶回一座產量頗豐的鐵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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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駐守烏崗的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他們並未能從這些死士口中問得這冶鐵坊和兵器坊背後主人的具體身份。


    河神廟交出了煤礦與碼頭的所有權,河神縣的百姓們少了和尚的煽動,又老實本分地回到了官府治下,長安已經沒有必要繼續在此地逗留了。


    在離開河神縣的前一日,她和鍾羨相約去江堤上走一走。


    “你臉上的傷,如何來的?”因為陳若霖這貼狗皮膏藥總是和長安形影不離,可憐鍾羨直到此時才有機會問出這個剛見麵他就想問的問題。


    “離開盛京不久,在山道上遇到了埋伏,被箭頭劃的,沒事。”長安看著眼前這與現代相比分外古樸自然的江堤,腦子裏想著‘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詩句,心中倒是難得的輕鬆。


    但她的輕描淡寫並不能緩解鍾羨心中的憂慮,能被箭頭劃到臉,當時的情形該有多麽凶險,可想而知。


    “陛下到底為何派你出來巡鹽?”他在一株柳樹下停下,問她。


    “去年年底宮中發生了一些事,有證據證明擾亂鹽務造成鹽荒的罪魁禍首可能與羅泰一幫人有關。你知道調查這些事情是我內衛司的本職,朝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們。派我出來,比之派遣旁人,至少能多個知彼的便利。”長安道。


    “隻是因為這個?”鍾羨有些難以置信,“前幾任巡鹽使死的死傷的傷,陛下該知道此事有多凶險……”


    “正是因為凶險,知彼這一點才顯得尤為重要啊,否則殺雞焉用牛刀呢?”長安笑道。


    鍾羨還想說話,長安搶在前頭道:“別再說我了,左右都已經出來了,福州也派了陳若霖來接我,後麵這一路應當不會再出什麽岔子。倒是我在盛京的時候聽聞你爹娘好像替你相中了大司農家的女兒做媳婦,他們有跟你提過此事嗎?”


    提起這個鍾羨便有些不自在,他側過身去,看著廣袤的橫龍江麵,點了點頭。


    “你意下如何?”長安問。


    鍾羨側過臉看她,衣袂在江風中微微卷動。他身姿如竹,高挑筆直,然眼神卻低,與他身高不成正比的那種低,絕對不需要比他矮了五六寸的長安仰視的那種低。


    “為何要問?”他問。


    長安收起嬉笑之色,神情端肅:“我必須要知道。”


    鍾羨別開眼神,過了片刻方低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抵是要聽的。反正,也沒有旁的選擇。”


    長安聞言,收回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望向身側的橫龍江,不語。


    此情此景下,鍾羨也沒有心情另起話題,就陪著她一起沉默。


    良久,長安轉過頭來,看著他道:“鍾羨,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鍾羨聽她連名帶姓地喊他,頓時意識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絕非尋常。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四周,確定附近無人,方問:“何事?”


    “端王,並非是先帝的骨肉,而是慕容珵美的兒子。”長安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之語。


    鍾羨驚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方回過神來,蹙眉問道:“有何證據?”


    “沒有證據。”長安道。


    “那你如何確定?”鍾羨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不是我確定,是陛下確定。但是這個問題,你不能去問他。”


    鍾羨看著長安,想問的問題一個都問不出來了。


    “覺得不可思議是嗎?但是知道了這件不可思議之事,先太子之死,是不是就變得比較容易想通了?”長安再下猛藥。


    鍾羨心頭劇震,是啊,古藺驛之行後,他曾和父親討論過先太子之死的原因,想不通是什麽人非要害死君行讓庶出的端王上位。若端王真的不是先帝的血脈,那一切便都解釋得通了,害死君行讓端王上位,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竊國。


    先帝寧願傳位弟弟也不傳位兒子,是否也正是因為察覺了這一點?


    鍾羨腦中亂了片刻,忽的回過味來,既驚且急,道:“那我爹……”


    “鍾太尉未必知道真相,但大司農卻有足夠的心機和野心去拉攏他。”長安盡力寬慰著鍾羨,溫聲道“為了你爹,為了你自己,為了鍾家,你不能娶慕容懷瑾的女兒,絕對不能。”


    “此事若是真的,我娶不娶大司農的女兒還有何要緊?最要緊的難道不是盡快剪除這些亂黨逆臣?”鍾羨急切道。


    “很難,原因有三。第一,關於端王身世這件事,陛下手中並無實證,除非他能拉下臉來讓端王與慕容珵美來場滴血認親。二,就算陛下手中有確切的證據,他也不能將端王的身世昭告天下,因為他要顧及先帝的顏麵。三,大司農一派與太後互相勾結。在內,憑著皇族宗親的身份叫陛下輕易動不得他們,在外,結黨營私行事謹慎,從不輕易落下把柄。鍾太尉也是愛惜羽毛的人,他能說動你父親與他家結親,可見他偽裝得有多好。鍾羨,我今天與你說這些,其實就想求你一件事,一件我很難開口,卻不得不開口求你的事。”長安仰頭看著他道。


    相識這麽久,鍾羨第一次從長安口中聽到這個“求”字,聽得他心都顫了起來。


    長安居然在求他……


    “何事?”他幾乎是本能地在問。他其實並不想問,因為接下來不管她說什麽,他都會答應。


    “你能不能,回盛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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