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當然不願大熱天的坐男人腿上, 但看陳若霖這騷發發的樣子, 她若和他對著幹,也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來。遂沒在此事上多做糾纏, 隻抱著雙臂問他:“何出此言?”


    陳若霖左手支著腦袋,右手指尖在長安上臂外側慢條斯理地上下劃動,垂著長而密的睫毛道:“如此星辰如此夜,我們就不能訴訴衷腸麽?非得浪費時間來討論這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長安被他劃得直癢,幹脆捉住他的手扣在自己手裏,道:“當局者迷, 我就是想聽你這個旁觀者說。”


    陳若霖似乎對她扣住自己手的舉動很滿意, 笑著抬起眸道:“他若真的是想讓你去與贏燁商議交換陶夭一事,何不讓你自己順路去潭州接了陶夭北上, 反而要另外派張君柏去接人呢?”


    這也正是長安不安之處。她原以為被送到潭州的陶夭定然是假的, 然而如今看來,竟是真的?慕容泓的行事風格, 她也是越來越猜不透了。


    “如今這局麵,在我看來, 結果無非兩個。一,張君柏接上陶夭先到佘城, 贏燁這個莽夫愛妻心切, 定然會丟開兗州到荊州來與陶夭見麵。後你趕到, 順利完成交換,贏燁與愛妻久別勝新婚,自然沒心思扣你在那兒礙手礙腳。二, 張君柏接上陶夭先到佘城,贏燁來見,陶夭當著贏燁的麵出了意外。你進入夔州之後也出了意外,或許還能有證據證明是贏燁那方動的手。雙方開戰,你被金蟬脫殼,悄無聲息地送回慕容泓身邊。以你對慕容泓了解,你覺得他的意思更傾向於哪一種?”陳若霖問長安。


    這還用猜嗎?他早就在她麵前說過,絕不會把陶夭活著還給贏燁,所以所謂的交換,是不存在的。贏燁和他兄長慕容淵爭霸天下那麽多年,自他登基後,如非運氣好抓住了陶夭使贏燁投鼠忌器,憑他在他哥那班人馬心中的威望,哪有能力與贏燁相抗衡?隻怕一早就被人從帝位上拉下來了。數年韜光養晦,他雖有了些根基,但他到底還是不敢冒險將陶夭還給贏燁的。


    陶夭隻要在張君柏手裏出了事,這個鍋梁王就必須背,夔州勢必要對上贏燁。張君柏固然會好生看住陶夭,可陶夭身邊還有從盛京一路護送她到潭州養病的慕容泓的人呢,要做手腳豈是張君柏能看得住的?夔州東麵是雲州,西麵是嶽州。嶽州和雲州都在朝廷治下,雲州刺史是陶行時,慕容泓完全能夠調遣,嶽州剛剛發生過農民起義之事,刺史為挽回自己治下不利的印象,也急需一個表現機會。所以贏燁若在這邊開戰,慕容泓就算得不到鍾慕白的支持,也能讓這三個州跟贏燁去打,順便試探潭州韓王與福州福王的忠心。


    另一方麵,贏燁雖要她去荊州作為停戰條件,但他心中所欲,追根究底就一個陶夭,隻要陶夭一死,她長安對贏燁而言就完全沒有了意義,慕容泓這一招釜底抽薪,不可謂不狠絕徹底。


    再有長福此番過來,明顯有替慕容泓帶秘旨給龐紳和龍霜兩人,而且對她隻字不提。這個秘旨會是什麽?陶夭若死,她以九千歲的身份回去盛京,必然會因此而受到朝臣的攻訐問責。但若她死在了夔州,而且如陳若霖所言,有證據證明是贏燁那邊的人所為,豈不是給了大龑君臣一個很好的同仇敵愾的借口?她雖然劣跡斑斑,可畢竟九千歲的名頭在那裏。


    龐紳與龍霜手下加起來一千二百多人,個個都是精兵強將,她招安的袁衝等人在他們麵前根本不夠看,到時候還不是想讓她怎樣就怎樣?


    讓陶夭去死,讓贏燁調轉矛頭對準慕容泓調遣不動的梁王,然後她褪去這身太監皮被暗中送回慕容泓身邊,這是她能想到的慕容泓這一箭最想射的三雕。


    但是他卻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活著離開福州。


    若無端王之事,光憑一個陳若霖阻止她離開福州,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他還沒有成為福王,沒有這個能力讓整個福州都聽他號令。但是有了端王之事,陳寶琛也不會容她活著離開福州。他不能阻止她奉旨出行,那他勢必會讓她死在路上。


    陳若霖在告訴她端王的身世之謎時,或許就已經想到了她會用這一點跟他父親做交換來解決大龑的鹽荒問題,從而確保了她一旦進入福州,便無法輕易離開。


    這個男人兼備贏燁和慕容泓各自最突出的長處,若由著他發展起來,這天下的資源,怕是會因為他重新組合分配了。


    “怎麽不說話?想什麽呢?”陳若霖看她發呆,笑意微微眸光明媚地用手指撓她手心。


    “我在想,你爹會派誰來殺我。”長安道。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我。”陳若霖笑道。


    “是啊,一來你現在占著近水樓台的便利,二來縱你死了他也無關痛癢。”長安同情地看著他,道“這可怎麽辦呢?難不成你我這麽快便要迫於無奈兵戎相見了?”


    “還能怎麽辦,自然是為了你六親不認了。”陳若霖伸手抱住長安,在她掙紮前附在她耳邊問“自知道你接了聖旨,我便一直在琢磨,要不要順便把你身邊這些慕容泓的人都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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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推他的動作一頓,問:“一千二百名戰力不凡的兵將,你準備花多大代價除掉他們?”


    “托鍾羨的福,我去年派往雲州的商隊剛剛回來了。他們帶回了一些好東西,我正愁找不到人驗證效果呢。一千多兵卒,做個小範圍的試驗,剛剛好。”陳若霖將下巴擱在她肩上,慵懶得像隻柔軟的貓。


    長安看著他。他口中所說的這種“好東西”若是真能造成這種大規模的殺傷,那無疑就是古代版的生化武器了。


    “怎麽?舍不得?”陳若霖彎起唇角。


    “戰爭難免傷亡,流血千裏伏屍百萬都不在話下。但在沒有戰爭的時候,我永遠反對這種大規模的殺戮,更反對為殺而殺。”長安直言道。


    陳若霖微皺了眉,道:“你這個要求,對我來說有點難以辦到。因為我不知道你是真心不希望我殺戮,還是隻是不希望我殺慕容泓的人。”


    “陶夭。”長安側過臉去,看著桌上的燈盞,緩緩道“既然我出不了福州,你去把陶夭帶來吧。我既領了這個差事,她自然應該與我在一起。”


    既然知道王滸手裏的陶夭是真的,那陳若霖勢必是想將她抓到手的。但他師出無名,唯有奉長安之命前去接她,才算名正言順。也就相當於長安替他來背這個鍋。


    長安知道,這個決定一下,無異於再次背叛慕容泓。


    可是陶夭啊,那個被問眼力如何隻會揉眼睛,被人欺負了也隻會哭,又一哄就笑的女孩子。長安早就知道她的結局好不了,可一旦這個結局真的遞到她眼前了,還是因為她而促成的,她真的不忍心……不忍心袖手旁觀。更何況紀晴桐還在張君柏那邊,陳若霖從張君柏手裏搶了陶夭,主要罪過不在張君柏。但陶夭若在張君柏手裏出了事,張君柏還有餘力顧及紀晴桐嗎?她陷在福州受製於人,萬一紀晴桐出事,隻恐鞭長莫及相救不得,那可真是要負疚一輩子的事。


    陶夭落在陳若霖手中,陳若霖最大的可能是利用她去收服贏燁。但陳若霖是個精明的男人,就是當上了福王,他目前也隻有一個福州,贏燁卻坐擁三個州。他不會在敵強我弱的條件下去與對方訂立確認主次地位的盟約,因為這樣很容易被喧賓奪主。所以,就算此舉是飲鴆止渴,她應該也還有時間來想辦法解毒。


    “你這樣說,倒是讓我相信你對我有幾分真心了,若是你不移開目光,便更像真的了。”陳若霖抬手轉過長安的臉,看著她道“慕容泓那個自私孱弱的男人隻想困住你囚禁你,讓你做他身邊眾多女人之一,還是最見不得光的那個。我會讓你看到,你此時所做的決定,即便不是最輕鬆的,至少也是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


    “說得仿佛我有選擇一樣。”長安聽著他的話,心中陡然一陣鬱堵憋悶。


    她一把推開他鬆鬆環著自己的手,從他腿上下來,走到窗邊推開窗子,迎著拂麵而來的夜風,轉過身子看著依然坐在桌旁的陳若霖,語氣淡而諷刺“在我看來,你目前所表現出來的與他最大的不同不過是,他習慣直接指一條死胡同讓我去走,而你呢,站在兩條死胡同的入口,對我說‘來,我給你選擇的自由。’你比他多出來的經驗與閱曆,不過是讓你在女人麵前表現得比他更圓滑更虛偽而已。合作就合作,別談感情,沒的侮辱了感情這兩個字。”


    “嘖,一發現自己除了背叛慕容泓之外別無選擇就惱羞成怒了,難不成你真想如他所願改頭換麵回去做他身邊一個無名無分的女人?”


    長安移開目光,不說話。


    陳若霖站起身,走到長安麵前,伸手將她被夜風吹得絲絲飛揚的長發捋到她耳後,動作與那夜長安在海島上對他做過的一模一樣。


    “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不安。慕容泓再不好,但他畢竟與你相識了好幾年,縱不是你所願,你也清楚他會怎麽待你。而我呢,從與你見麵至今,滿打滿算都不足半年,你覺得自己不夠了解我,更不清楚我會怎樣待你。對不對?”陳若霖的手撫上她的臉,語氣溫柔“快了,待我執掌了福州,你便會知道,你到底能有多自由。”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要大走一波劇情了,感覺六月份真的能完結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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