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長安眼皮酸痛地被林子裏的鳥叫聲吵醒。


    她有些困難地睜開眼, 發現自己和陳若霖麵對麵,自己的一隻手還搭在他脖子上。


    昨天給他摸頭摸著摸著就睡著了。


    這小屋建在密林裏頭, 屋頂為了防水又鋪著厚厚的氈布,所以長安雖從鳥叫聲中判斷出此時已是清晨,但室內光線還是暗得很。


    她還是第一次與陳若霖這般麵對麵地醒來,索性趁男人未醒,仔細瞧著他。


    要說這帶了歐羅巴人種基因的人臉部輪廓真是長得極好的,額頭飽滿眉骨開闊鼻梁高挺, 雕塑一樣立體。不過長安最羨慕的還是他那兩排纖長濃密還微微上翹的睫毛, 這個男人從頭到腳哪一寸都跟軟萌這兩個字挨不上邊,隻除了這兩排睫毛。


    也不知道他小時候長什麽模樣?按他如今的顏值來推斷, 小時候定然是個膚白貌美紅發碧眸的大眼萌娃, 也不知他媽怎麽忍心丟下他自己跑了。


    其實狠心的爹媽也不少見,她自己不就遇到過兩回?


    這會兒她突然有點理解陳若霖的擇偶標準了。他喜歡精明強幹的女人, 不單單是因為他自己的審美,更是為下一代考慮。隻有足夠強大的父母才不會因為種種誘惑或不得已這些外部原因拋下自己的孩子獨自離去。


    自己受過的苦遭過的罪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跟著承受一遍, 可以說很有責任心了。


    想起那對差點填了虎腹的乞兒母子,長安覺著在這樣的世道生養一個孩子委實是件需要太多勇氣的事情, 所以暫時還是不想了。


    長安想把自己的手從他那一頭紅毛中抽出來翻個身, 誰知剛一動, 男人就睜開了眼。


    “昨晚我表現好不好?你必須給我一天……不,兩天。”他睡眼惺忪地把臉靠過去,與她額頭抵額頭, 嗓音帶著一絲剛醒的沙啞道。


    “就你昨晚那想吃人的模樣,給你一天都頂天了,憑什麽要兩天?”長安不依。


    陳若霖也不與她廢話,原本鬆鬆搭在她腰間的手勾住她的身子往自己這邊一帶。


    長安:“……”雖然知道這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應,但她還是好想爆粗口啊!


    “你自己說,一天還是兩天?”陳若霖手又開始不老實了。


    “兩天兩天。”長安手腳並用地將他推開些,問“一共有多少天了?”


    “加上這兩天,九十七天。”陳若霖被她推開了也不惱,兀自理了下長發,一手支起腦袋。


    長安炸毛:“九十七了?不可能。”


    “我一筆一筆都記著呢,就防著你這個小無賴不認賬。”陳若霖伸指點了點她的額頭,“離你給我生孩子還有兩百零三天。此番回去就著手給你調理身子,大半年的時間,應該足夠將你養好了吧。”


    “聽你這話,頗有種要將豬養肥了好開宰的架勢。”長安道。


    “這還不是怕……”陳若霖話剛說了一半突然停下。


    長安因他這動作豎起耳朵來細聽,才聽到外頭似乎有枝葉摩擦聲,但分不清是風刮所致還是有人靠近。


    陳若霖起身,將毯子給她蓋好,攏了下衣襟就出去了。


    長安聽到開門聲,坐起身來,沒一會兒,外頭傳來男人的說話聲。


    陳若霖這男人的警覺性真是跟野獸一樣,兩個人正說著話,又身處各種動靜都會有的老林子裏,還能分辨出有人靠近。光這耳聽八方的能耐他就沒道理不脫穎而出。


    沒一會兒,陳若霖拎著個食盒回轉,見長安起來了,靠過來道:“你的人中隻薛紅藥受了輕傷,其他人都安然無恙,如此你可放心了?”


    長安知道他說的這個“你的人”並不包括慕容泓的人,當下也不與他較真,隻微微皺眉:“為何薛紅藥會受傷?”她和圓圓老薛他們一車,沒道理其他人都沒事獨她受傷啊,她這渾身的傷才好沒多久呢。


    “欲知詳情,隻能待你回去親自問她了。去洗一洗吧,吃過早飯我帶你去打獵。”陳若霖攬過長安的腰在她耳根處親了下。


    雖然昨晚沒能成事,但長安明顯感到今天他對她的態度比以往更親密也更真實了一點。也許,是他覺得她在他眼中也更真實了一點吧?


    他說得對,什麽樣的成功不需要付出代價呢?包括讓他對她卸下心防,也一樣。一個有欲望的人,永遠比一個無欲無求的人來得好接近和掌控。


    今天沒有下雨,但也沒有放晴,是個陰天。


    林子裏茂密的樹冠遮天蔽日,看上去像晚上一樣黑。


    這樣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灌木成牆藤蘿織網,根本無路可走。


    陳若霖拿了把大砍刀在前頭開路,長安有些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後頭。


    四周一片昏暗,各種奇怪的聲音此起彼伏,長安什麽都看不見,卻覺著四周仿佛有很多雙眼睛在默默地看著她。


    “陳三日,這林子裏不會有熊吧?”長安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前頭男人的背問。


    “怎麽,想吃熊掌了?”陳若霖問。


    “跟你說正經的呢!”長安氣。


    “我也跟你說正經的啊,有熊就請你吃熊掌。”陳若霖笑道。


    長安:“……”好吧,既然他拿著一根鞭子就能對付一頭老虎,拿著一把刀對付一頭熊大概也不在話下?


    想到這一點,長安心中稍微有了些安全感,在後頭閑閑道:“就這般動靜你還想打獵,那獵物得多傻才不會被你嚇跑啊?”


    “縱打不著獵物,出來走走也總比悶在屋子裏強吧?你又不肯做些讓我願意留在屋子裏的事。”陳若霖一邊砍著擋路的藤蔓一邊道,所過之處枝葉凋零蟲子亂飛。萬幸出來前他拿了一種味道濃烈的褐色藥汁給長安塗抹外露的皮膚,說是可以防蟲,所以長安才不用擔心被蟲子咬。


    她看著前頭男人高大健碩的背影。這是個精力旺盛的男人,而且很明顯,每天不把這過剩的精力消耗掉他就難受,就像二哈不放出去跑到精疲力盡就會拆家一樣。這樣的男人是注定不會安於家宅的。聲色犬馬或許能留他一時,但留不住他一世。他最喜歡的還是這樣披荊斬棘一直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走不動為止。


    除了死亡,沒什麽能讓他永遠停下。


    兩人這般走了一會兒,陳若霖忽停下問長安:“你愛吃蛇羹嗎?”


    “還行吧。”長安並不怎麽挑嘴,除了少數太過異類的食物不吃,其它都行。


    陳若霖彎起唇角,手中刀忽然往身旁不遠處一棵樹幹上一插,然後將那物挑過來,問長安:“你看這條行嗎?”


    “我日!”長安乍看到那條被刺中腦袋挑在刀尖,長約一丈,粗若手臂的花蛇,往後跳了一步,瞠目“好大的蛇!”


    陳若霖笑得唇紅齒白,瞟著長安道:“這就算大蛇了?看來你真是沒見識過真正的大蛇啊!”


    長安瞧著他那別有意味的模樣,翻白眼:“是是是,你的蛇最大!”


    陳若霖愈發樂不可支,用閑著的那隻手將她拉到身前,低頭就去親她。


    長安腰被摟住,上半身往後仰,雙手抵住他前胸道:“做什麽好好的又發-浪?”


    “喜歡你。”陳若霖笑著說。願意跟他到這黑黢黢的深山老林來開荒,見到這樣大一條蛇也不害怕,他打趣總能接得上,這樣的女人上哪兒去找?


    長安抬手捂住他的嘴,道:“你就不能分個時間地點?”


    陳若霖索性扔了手中刀,拉下她的手別到她腰後把她扣在胸前,俯著他那張自帶光源一樣的臉低聲道:“這時間地點如何不對了?豈不聞‘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說的就是一男一女,於清晨在長滿荒草的郊野相遇,然後就一起躲到樹林裏去了。與我們現在何其相似?你說,他們躲到樹林裏去做什麽了?”


    長安側過臉笑,道:“不愧是脂粉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這張嘴哄女人的本事是真真了得。”


    陳若霖用原本就摟著她腰的左手握住她的右腕,右手掰過她的臉,因身高差距不得不俯首去就她的唇,口中道:“能將我這脂粉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你的本事豈非更是了得?”


    長安並沒有機會繼續在言語上與他較口舌之長短,因為他說完這句就堵住了她的唇。


    她並沒有拒絕。


    左邊保持著原始狀態的林子依然一片暗沉,隻右邊被陳若霖砍出來的這條窄道透進來一線鋪滿了枝葉殘骸的亮光。


    兩人就站在這線亮光的盡頭,一麵光明一麵黑暗。


    高大英俊的男人興致正濃,侵略性十足地親吻著被他半脅迫式扣在身前的纖窕女子。女子漸漸承受不住,剛往後略略退了一步,就被男人用力地箍了回來,換個角度繼續親。


    三天時光一晃而過。


    第三天傍晚,陳若霖正在屋前教長安做一種捕兔子的陷阱,他的手下來了。


    陳若霖起身與手下走到一旁說了會兒話,回來後就拉著長安進屋,道:“今天我們早點睡。”


    “明天可以行動了?”長安問。


    “嗯。”陳若霖從房裏拿出他那張大弓,仔細檢視了一番,又試了試弓弦。


    “河麵那麽寬,就算箭能射到對岸,還能射得死人嗎?”


    “這是二十四石的弓,前幾天試過,隻要對方身上沒穿甲胄,就能射穿。就算射不中要害,箭頭上我還加了點好東西,保管讓人隻要中了箭,就絕無生還之可能。”


    以前鍾羨跟長安講過,一鬥是十斤,一石是十鬥,二十四石,也就是兩千四百斤。


    居然需要兩千四百斤的力氣才能拉得動這張弓!


    這兩天陳若霖悶在這兒陪她估計也實在是閑的發慌,加上她不再那麽排斥他親近之後,摟摟抱抱是常有之事。她原本還嫌他下手沒輕重,抱人的時候總是箍得人骨頭生疼,如今才知道他其實已經很留手了,要真是沒輕重,就不是箍痛了她的骨頭,而是直接箍斷了吧……


    “我猜箭頭上的東西不但能要人的命,還能幫助林家鎖定凶手吧?”長安抱著雙臂靠在桌沿上道。


    “真是冰雪聰明。”陳若霖檢查好了弓,將它豎在牆角,過來將長安提溜到桌上,人嵌在她雙腿之間,雙手放在她兩腿外側,傾過臉去輕輕啄了下她的唇。


    “可是能從河對岸射死人這一點不是更容易讓人鎖定凶手麽?畢竟這麽大的臂力,便是萬中挑一,也不一定能有。”長安道。


    “你終於也為我關心則亂了。”陳若霖歡喜道,“待殺了林氏父子,我去潭州接人,林家人自是找不著我的。而榕城無人不知我一直是替我九哥辦事的。你說他們找不著我,會去找誰?”


    “除了找你九哥,他們也可能會來找我。”長安道。


    “林氏父子一死,林家軍失了主心骨,必生內亂。我十七弟靠他們爭奪王位的希望也就徹底破滅了。而我父親卻在此時突染惡疾病勢沉重,我九哥若想奪位,還有比這更好的機會麽?福州雖比旁的藩地多些自由,但畢竟還在大龑治下,新藩王通過武力登位,更需要得到大龑皇帝的認可才算是名正言順。在這個前提下,不管是我六哥,還是九哥,都不會坐視林家人去找你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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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抬手搭上陳若霖的肩,喟歎:“你還真是算無遺策啊!”


    “夠資格讓你放心托付終身嗎?”陳若霖笑問。


    “等你攢滿了三百天再來問這個問題。”長安道。


    “我看你能用這個三百天打發我到何時。”陳若霖笑著又湊上去親她。


    長安豎指擋住他的唇,正色道:“陶夭,你不許碰她。”


    陳若霖偏首躲開她的手指,看著她問:“為何?難不成你會吃醋?若是,那我倒想看看你吃醋時是什麽模樣。”


    長安微笑:“我不會吃醋,我隻會在跟你共赴巫山之時,給你那玩意兒來一針。你喜歡橫著紮還是豎著紮?”


    陳若霖認真想了想,道:“豎著紮吧,這樣你比較容易成功,隻要把針埋伏在那處等我自投羅網便可以了。隻是這樣容易傷人傷己。”


    長安實在忍不住給了他一拳,笑罵:“陳三日,你還有沒有點底線了?”


    陳若霖也笑道:“這不是你起的頭嗎?怎倒怪我沒底線?”他摟過長安便又是一番唇齒纏綿,這個高度剛剛好,他不用低頭,親得甚是滿意。


    長安卻很快掙脫出來,用手背擦著嘴埋怨:“陳三日,你也太黏人了吧。”馬丹一天親個五六七八次,熱戀期也不過如此吧。


    陳若霖笑得一臉無賴:“饑者易食渴者易飲,誰讓你總叫我饑渴難耐?”


    長安:“……”三字真經忍狠滾,現在狠不起來也滾不了,看來唯有忍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上一章沒來得及加群的親們稍安勿躁,下次開群時一起給吧。烏梅這文寫得長,又是裸更,更新時間不定,知道親們追得辛苦,所以這些是特意給追更讀者的福利,至於養肥黨和完結再殺黨就沒有了^_^,為保安全希望親們到時候看了也別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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