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霖的確是個說話算話的男人, 得了長安的人便沒再阻她回京, 隻是派了五十護衛給她。長安回來時不會再帶慕容泓的人,這五十人是保她返程安全的。


    此番回去, 她身邊的人除了吉祥和雲胡一個都沒帶,她原本想將太瘦帶回去,陳若霖不讓,也就罷了。再有就是包括龍霜在內的那兩百人。至於袁衝那些人,她讓他們留下保護薛紅藥和圓圓他們。


    五月初三,長安啟程。


    薛紅藥圓圓和老薛他們都來送她, 長安讓他們不必遠送, 於是一行隻送到瀛園的山腳下。


    告別過後,長安走出去一段路, 騎在馬上回望, 薛紅藥抱著蕃蕃麵朝著她這邊,一動不動, 八成又在掉金豆子了。老薛圓圓他們都在衝她揮手,袁俊那小子雙手搭在嘴邊做喇叭狀衝她大喊:“安公公, 早些回來!”


    長安也衝他們揮了揮手,笑了笑, 然後轉過身繼續策馬向前。


    誰說這些人是累贅呢?他們給她家的感覺。此番回去和慕容泓做了了斷, 餘生就和他們在一起吧, 不管去哪都帶著。


    陳若霖將長安送到榕城外,摸著她的臉叮囑她:“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九月啟程, 最多等你到十月,若再不回來,你知道我會做什麽。”


    “知道了。快放手,大庭廣眾成何體統?”長安瞪他。


    陳若霖鬆了手。


    長安翻身上馬。


    陳若霖笑道:“回來時別忘了給我帶點盛京特產。”


    “盛京的女人要嗎?”長安開玩笑。


    “可以啊,不過要像你這樣的。”


    “那你等著吧。”長安哼道。


    陳若霖負著雙手,目送她帶著長龍般的隊伍揚長而去。


    一路順利,六月初,長安回到了盛京。鍾羨和許晉在城門口接了她。許久不見,倒還親切。


    “今天你休沐?”長安見這大下午的鍾羨居然有空來接她,就問了句。


    “我告了假。”鍾羨見她安然無恙地回來,心裏挺高興的,但見她沒把她身邊那一幫子人都帶回來,又有些擔心。


    長安帶著雲胡和吉祥跟許晉他們一道回了安府。陳若霖派來的人不用她操心,自會找地方落腳。龍霜則去宮中向皇帝複命。


    鍾羨見她長途跋涉旅途勞頓,也沒多打擾,將她送到家就離開了,反正有什麽話待她休息好了再說也是一樣。


    雲胡的行李統共就一把琴一隻貓,幾身衣服一箱子書,很快便安頓好了。


    長安從他房裏出來,見許晉懷裏抱著個七八個月大的胖丫頭在院中玩耍。去年她離京時靜蓮正懷著身孕,想不到一眨眼孩子都這麽大了。


    長安過去逗了逗那丫頭,把一個純金鑲紅寶的長命鎖掛在她脖子上。


    “這使不得,太貴重了。”許晉阻道。


    “咱倆認識也不是第一天了,你還不了解我麽?有道是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什麽貴重不貴重的。再說我又不是送給你的,我是送給這丫頭的。”長安道。


    許晉無言以對。


    長安又問他:“這一年多過得還好嗎?可遇著什麽麻煩?”


    “麻煩倒是沒遇著什麽麻煩,就是李公子……年紀輕輕的,挺可惜的。還有就是鍾公子回京後對我一直挺關照的,經常給我介紹生意,應該是看在安公公你的麵子上。”許晉道。


    長安點了點頭,道:“我以後會謝他的。李展的事,鍾羨倒是寫信與我說了部分,但其中來龍去脈還是不太清楚,你可知道內情?”


    許晉道:“李公子去惠民堂當差後,因惠民堂離此地有段路程,他便搬出去賃房子住了,我有段時間沒見著他。後來大約是賃房子的人看他病得快死了,不把房子賃給他了,他才被送回這裏,那時候我為他診脈,便已是毒入肌理無藥可救了。”


    “所以他還是被毒死的。死後為何不報官?”


    “李公子自己說不讓報官,對我說過,對鍾公子也說過。後來鍾公子做主沒報官,說等你回來處置。”


    長安低眸看著小丫頭抓著長命鎖的胖乎乎的小手,沒說話。


    這時靜蓮從屋裏端了茶水出來,將許晉懷裏的女兒接過去,讓兩人喝茶。


    長安驚奇,問許晉:“你把她治好了?”


    許晉汗顏:“我哪有那醫術?是茹兒,哦,就是我女兒。茹兒出生後,靜蓮她莫名的就清醒了許多。”


    長安偏過頭看著一旁的靜蓮沉思:母愛真有這麽大的魔力,能讓瘋成靜蓮那樣的清醒?那父愛呢?父愛是否也能有同等效果?


    她在這裏與故人敘舊,宮裏慕容泓都快把天祿閣的地磚都給踩碎了。


    長福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在殿中像隻無頭蒼蠅一般轉來轉去,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了?


    從今天早上開始就有侍衛每隔半個時辰來匯報一次安哥的行蹤,陛下一直挺冷靜地聽著。一個時辰侍衛來報說安哥進城了,回府了,然後龍將軍也來了。龍將軍走後,陛下就開始心事重重地轉上圈了,表情看著挺糾結,也不知在糾結個啥?


    慕容泓當然糾結了,他想長安想了一年多,手段使盡盼星星盼月亮地將她盼了回來,可到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不敢召她進宮見麵。原因無它,他幸了尹蕙。


    他頭一次不是為了前朝的事去幸後宮嬪禦,而且這事根本遮瞞不住。宮裏的規矩,嬪禦入宮後凡是第一次承寵都會升一級位分,尹蕙現在已經由才人升為婕妤了。


    雖然他是醉酒將尹蕙當成了她,可是,這樣的事實,便是他自己聽來都像借口,畢竟他到底是去了她那裏,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若是長安問起,他該如何回答?她會不會一生氣又走了?


    朝思暮想的人明明已經回來了,天涯變成了咫尺,他卻想見又不敢見,這種感覺簡直如百爪撓心,讓慕容泓焦灼得一晚上都沒能成眠。


    第二天一早心情低落,卻還是要強打起精神來去上朝。夔州戰事如火,最近朝上所議都是如何向夔州增兵一事,怠慢不得。


    長安也起了個大早,帶著吉祥從宮裏調出去的一溜太監捧著禮盒進宮送禮。她雖托王增遞交了辭官折子和官袍印信,但顯然慕容泓並未批準,更未聲張,所以這些人見著她仍是畢恭畢敬地喊千歲。


    進了宮之後,她第一個去了甘露殿。她知道慕容泓還未散朝,也早已不在甘露殿批折子了,之所以還是去甘露殿,一是因為她給愛魚那貨帶了福州的小魚幹,二麽,她就是想去看看,沒理由的。


    她離開一年半,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期間有些東西難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比如說她的心境。但也總有些東西還保持著不變,比如說長樂宮的人事物。


    守門的還是那些侍衛,都認得她。甘露殿門口還是那兩棵海棠樹,隻是今年的花期已過,隻剩綠葉繁茂了。右邊的樹幹上也依然留著她以前刻下的劃痕,密密麻麻的,現在她卻不再想繼續往上刻更多了,因為死在她手裏或是因她而死的人已經多到記不清了。


    公羊還在殿中當值,看到長安回來欣喜非常。


    長安提了小魚幹去內殿看愛魚,這內殿她敢隨便進,旁人可不敢,所以她一個人進去後,還有時間四處打量。


    這殿中的陳設絲毫未變,一桌一椅一榻一櫃,都是她閉上眼都能想出來的模樣。


    她走到離門最近的書架一側,那板上她當年量身高的劃痕仍在,上麵還有幾道新的劃痕,好像他現在還在這裏量身高。


    長安看著最高也是最新的那道劃痕,心中暗思:已經有這麽高了麽?該不會又是踮著腳尖量的吧?


    想起當日捉包他虛量身高的情景,她還有些忍俊不禁,鼻子卻不知為何酸了起來,忙掉頭走了開去。


    她不再四處亂看,徑直走到愛魚的貓爬架前。闊別了幾個月,這家夥明顯又不認識她了,見她過來,戒備地站起身撇著飛機耳,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她,一副慫萌慫萌的模樣。


    長安不以為意,從紙包中拿出幾條小魚幹放在它的碗裏。


    直起身一抬頭,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貓爬架一側他的書桌。


    她送他的桃花台屏還放在原來的位置,筆架上的筆換了,不再是她當年咬過的玳瑁筆了,換成了翠玉管的。鎮紙也換了,不再是原來的銅尺,換做了墨綠色的玉尺。除此之外,旁的都沒變。


    長安站在那裏看著書桌後空蕩蕩的椅子,半晌不動。然後她歎息一聲,從懷中摸出一隻極小的圓形玉盒來。


    這玉盒中裝著一枚翡翠扳指,翠綠水潤的底色,有自然天成的墨色點綴。最難得的是,這些墨色濃淡相宜形狀秀麗,極似連綿的山水。


    長安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覺得,慕容泓戴上它一定好看。


    她試了大小,戴在拇指上稍微大了一點,慕容泓戴的話,大小應該也合適。


    這是她在去福州的路上抄家得來的,帶來帶去到底是把它帶到了甘露殿。


    隻是,以她此行的目的和目前與慕容泓的關係來看,給他送這樣一份禮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但她原本就準備去後苑送禮的,既然後宮嬪妃都有禮了,順便送他一份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樣想好像有點自欺欺人。


    要不就這麽放他書桌上?


    這樣與直接送他有何差別?旁人不敢擅入內殿,而今天她來過。


    罷了,以後再說。


    長安糾結了片刻,到底是收回了懸在書桌上的手,將玉盒往懷裏一揣,小魚幹放在慣常放小魚幹的地方,轉身出去了。


    給後宮嬪妃送禮,照理來說應該按著各人位分高低來送。但長安其實就想送孔熹真一人,為了不紮眼才連別人的一起送,以後她也不打算呆在這宮裏了,無所謂得罪不得罪,就圖便利按著位置遠近挨個送過去。


    瓊雪樓位置偏僻,送到這裏時已是倒數第二份,還有一份就是位置比她還要偏遠的觀月齋,孔熹真的住處。


    長安昨日才回京,尹蕙原本還不知她回來,還是樓中一個好到處亂竄打聽消息的小太監回來報說安公公回宮了,正在給各宮娘娘送禮,她才知道了這個消息。


    所以待長安上門時,她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尹才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長安還是一貫的模樣,見了人還未開口先帶三分笑。


    “安公公,我家娘娘現在是婕妤了,不是才人。”尹蕙身邊的宮女提醒長安。


    長安挑眉,風度宛然地改口:“恭喜尹婕妤步步高升,雜家昨日才回京,孤陋寡聞了。”


    “安公公說的哪裏話?安公公如今貴為九千歲,能紆尊降貴來看我一個小小婕妤,已是抬舉了的。”尹蕙溫婉道。


    “名頭叫得再響,也不過是陛下的奴才罷了,不比婕妤你前途無量。雜家遠行方回,略備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尹婕妤笑納。”長安說著,揮手讓身後太監將禮物呈上。


    尹蕙看著她,眼前這個女人光從外表和言語神態上來看真的男女不辨。出去一趟,臉上多了那麽長一條疤,而且人也曬黑了,怎麽看,都是連給陛下提鞋都不配的人物。


    可是尹蕙篤定,陛下不會嫌棄她男女不辨,不會嫌棄她破了相,更不會嫌棄她曬黑了。見她歸來,他隻會欣喜若狂。他會在她身上傾注那夜她感受到的激情,隻多不少,因為那夜他醉了,而她回來了,他不必再為了她灌醉自己。


    想起那夜陛下將她當成了眼前這個女人,又哭又求的模樣,尹蕙恨得心裏都能撓出血來。


    就這樣一個卑賤的女人,靠著陛下的寵愛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權勢,她憑什麽讓她的陛下卑微成那樣?痛苦成那樣?


    說不清是對眼前這個女人的嫉妒更多一些還是對陛下的心疼更多一些,尹蕙隻覺得自己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念頭,強烈地……想要摧毀一個人的念頭。這種念頭甚至超過了當初她對周信芳的恨意,她恨周信芳,不過是想要她死而已,從沒想過要折磨她。


    長安何許人也,尹蕙周身氣場一變她就感覺到了,向她投去疑惑一瞥。


    尹蕙卻瞬間收斂了所有思緒去翻看長安帶給她的禮物,其中有幾隻香料盒子,裏麵裝的是海外的香料。長安的夷人朋友大鯤既是賣香料的,她要送禮自會照顧他的生意。


    尹蕙聞了一下,忽然就側過身去捂著胸口開始幹嘔。


    身邊人嚇了一跳,長安眼神微微一凝。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保持早更到完結!


    嗯,看文下親們對長安第一次給陳三日反應頗大啊,說長安一力促成陳三日登位強大,說長安作繭自縛。我隻想問一句,哪裏看出來她有這個能力阻止陳若霖登位了?陳若霖在去找她之前,就已經萬事俱備了。親們覺得以前長安強大現在長安變弱,那是因為就像打遊戲過副本一樣,以前都是小怪,當然可以刷刷刷一頓砍,現在遇到boss了,你也刷刷兩刀就砍完了,那小怪和boss有何區別?陳若霖情報工作這麽厲害是因為他謀奪了他三哥二十多年的情報基礎,這年頭比小雞的年齡都大,小雞要怎麽比?


    理解親們看到不喜歡的情節後迫切需要吐槽的心理,但是烏梅能力有限,真的已經盡量合理地在寫了,希望下本能更進步一點吧。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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