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7年的春節到了,我已經是十六歲的姑娘了。自從接待坐鎮一方的國民黨的高級將領胡宗南以來,我做夢也沒想到,我的身價、聲望驟然提高了幾倍。在這一個多月裏,許多嫖客紛紛慕名而來,我每天要端幾十個盤子,成了一條街和九紅不相上下的紅姑娘。田長三、高步華當然樂得合不上嘴。我滿麵春風地招待客人,心裏卻在淌血:從國民黨要人到地痞流氓,都要到這裏任意取樂,他們隻不過把我們當成發泄獸欲的工具罷了。越是紅姑娘,受的迫害蹂躪越深越重。


    一條街的老鴇們,望穿雙眼,盼望春節。頭半月,她們就買好上等的瓜片、龍井茶、香煙,準備招待那些上等客人。她們知道,從除夕到正月十五這段時間,那是蘿卜快了不洗泥,不管什麽樣的妓女,都是買賣興隆。除夕這天,按寶雞的風俗,家家要吃團圓飯。老鴇給每個姑娘做一個圓鍋巴,把桂元放在鍋巴裏,用紅紙包好送給自己的姑娘,表示#39;事事圓滿#39;、#39;元寶生財#39;。從大年初一早晨一睜眼,我就像土地爺接城隍忙了腳丫子,一天要端百十個盤子,累得頭暈眼花。初三這天早晨,我剛送走一個住宿的客人,回屋洗臉刷牙。從洗臉架上的鏡子裏看見門簾一挑,九紅姐走進屋子。


    沒等我轉身開口,她喊了一聲#39;妹#39;第二個字還沒出口,她已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淚水潸然而下。


    我一看她神態反常,忙拉她在床上坐下,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她哽咽得更厲害了,隻憋出幾個字:#39;晚玉……她……她不行啦!#39;


    天哪!這能是真的?昨天晚上,我還見她歡蹦亂跳地端盤子哩!


    昨天晚上,大約九點左右,從南頭大門外走進一個一米**的大個子,他身穿黑皮夾克上衣,黑呢子褲子,頭戴一頂新疆帽,用絲線繡著各種花朵。他的麵孔猛一看像是美國人,白裏透紅、藍眼珠、大鼻梁,滿臉絡腮胡子。進街不久,就在接客的姑娘中選上晚玉,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九紅姐邀我去看晚玉,我向高步華請了假,就一同來到南麵晚玉家。


    隻見晚玉靜靜地躺在床上的綠緞子被窩裏,先前紅撲撲的一張小圓臉,如今像紙一樣煞白怕人,一宿的時間,鼓膨膨的小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和九紅難得請假串門看看姐妹,見老鴇吃飯去了,屋裏沒人,便輕輕呼喚著晚玉:#39;妹妹,你到底怎麽了?這會沒有別人,趕緊對我們說吧,隻要我們能辦到的,一定要替妹妹盡力!#39;


    晚玉有氣無力地睜開眼,歎了一聲說:#39;哎,說來實在丟人。昨天晚上,我接了這個新疆客,他是個走南闖北的百萬富商,他看上了我,和老鴇背後一交涉,要出兩千元銀洋券給我梳頭睡兩宿。你們知道,我們妓女梳頭全由老鴇做主,而且說定了當天就梳,我是人家掌中之物,什麽時候開宰全由人家。


    #39;我雖然已經賣了一年的青倌盤子了,但對那些男女房事卻一竊不通,而這個新疆人五大三粗,是個著名的老油子。你們知道,中州照相館的門前,有好多擺小攤的、挎籃子的,他們除了賣些日常小吃外,還暗地裏賣#39;野藥#39;,那老油子買了好多#39;金槍不倒藥#39;,專門要為難與我。


    #39;晚上睡覺前,我媽媽突然給我送來十方白手絹兒,我不懂這是幹什麽的,她就教我怎樣在屁股下墊手絹,行一次房再換一塊,人家花這麽多錢,要驗一驗是不是有**血。


    #39;當我們脫衣睡覺時,我嚇得差點喊出聲來,從他的胸脯一直到大腿根裏,有一溜長長的黑毛,那兩條粗大的腿,也長滿黑毛,活像一頭黑熊。#39;他吃了那種野藥,行房一連幾個小時,像惡狼一樣凶猛。我實在忍受不了,便假說小便,求饒跑到廁所。昨天晚上,北風挺猛,我蹲在廁所的茅坑裏不願出來,隻覺陰部涼颼颼的,受了風寒,小肚子一陣陣疼痛,蹲了好久,沒辦法,隻得又返回屋裏。我肚子疼痛難忍,便跪在床下,給這老油子說好話:#39;我在廁所裏受了風,肚子疼得厲害,哥哥,今晚你就饒了我吧!#39;#39;新疆客一聽,大發雷霆道:#39;我花兩千塊錢,買的是痛快,一宿來上十次,還合一百塊錢一回哩,我心疼你,誰心疼我那錢哩!#39;我們妓女賣的是身,哪敢和嫖客耍擰啊,沒奈何,隻好讓他繼續蹂躪,當我第二次忍不住去廁所時,已經不是尿水,而是嘩嘩尿血了。


    #39;老鴇聽說了,也慌了手腳,就讓我大碗大碗地喝醋。你們知道,妓院有個偏方,妓女接客時,正趕來了月經,就要喝醋,使經期推遲幾天。她以為我趕上了經期,哪裏知道我這是血崩受風啊!


    #39;兩個好姐姐呀,難得你們請假來看我,我自己知道,我已經不行了。到了陰間,我要跟閻王爺說,我情願來生做頭豬狗,也再不當這最下賤的妓女了。#39;


    晚玉向我們低聲哭訴著,真是字字血、聲聲淚啊,不知不覺,我們三個都哭成了淚人。


    這時,忽然聽見兩家老鴇的喊聲,我們不敢再耽擱了,隻好安慰了她幾句,忙跑回家去接客。


    這天晚上,我們忙忙碌碌地接著客人,心裏卻一直惦念著:那個新疆客預付了梳頭錢今晚還要宿在晚玉妹那裏,她能不能闖過這一關呢?


    第二天上午,我們忽然聽到南邊傳來哭聲,晚玉死了血流如注地慘死在床上了!唐老鴇沒舍得花錢買口棺材,讓死者的靈魂有個安身之處,而是把她扔在房後的山溝裏,喂了老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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