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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部戲裏專門請了一、二百名日本演員,飾演“鼓手”、“祭司”等各種日本專業角色。辛冉一聽,本來就是宣揚反戰的題材,結果自己劇組先打起來了,這還得了?!這麽多人,下手哪有輕重,別說人命,就算是出來幾個重傷的,再搞出外交事件叫停拍,可要了老命了!


    “導演我過去看看!”辛冉扔下手裏的東西就跑。


    “辛,你幹什麽?!”


    雞蛋散落一地,讓.阿倫一怔的功夫,辛冉已經沒影了。


    辛冉衝到現場一看,隻見幾十名來自梁山武校的群演,跟七、八十名日本演員對峙,劇組的其他工作人員奮力的在維持著秩序,想分開他們。奈何兩邊人群都很激動,各自罵罵咧咧,眼看時態就要失控。


    辛冉拽住一個在場的場記,問出了什麽事。


    場記的情緒也很暴躁,不耐煩的說了幾句就要上去。辛冉硬把他抓回來又問了一遍,才聽明白。原來之前是拍葵祭場麵的一場戲,這樣的祭祀,在日本是很神聖莊嚴的。本色出演日本鼓手的演員,不滿在場的一個中國群演在拍這麽嚴肅的戲時,還在隨意的說笑,當場就揮手給了這個中國演員一巴掌。


    所謂打人不打臉,本身中國人對那段曆史都是難免帶有一定情緒的。何況一直處在這種氛圍裏,這批中國群演又都是來自梁山武校,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怎麽可能吃“日本鬼子”這個虧?!他們一看同伴被人打了,立馬圍了上去,在場的工作人員奮力勸阻,卻還是壓不住。


    辛冉迅速想了想,示意趙猛,“你不是會說東南話,說你老家是那裏過去的,快點!”


    然後他轉頭叫小劉,“你去叫日語翻譯來!說我請大家吃紫菜包飯!”


    趙猛心領神會,過去先用東南方言跟梁山武校的幾個領頭的人分別打招呼,自報家門,說他家祖上是陬邑的,接著依次遞上煙,又認了一陣老鄉,然後才說:“哥幾個知道不,日本現在都右,就是都還想打仗。人家他們這夥也不容易,不遠萬裏來幫著咱國家拍這部戲,被人家當地老百姓知道了,都得去砸他們家玻璃,人還是來了。人家也是仗義,在咱的地盤上,哥幾個看在這個情分上,多擔待點,是吧?”


    辛冉則抓著兩個戰戰兢兢的日語翻譯上前,讓他們照著翻。他先說之前考東京藝術大學沒考上,才來這裏拍戲。日本演員互相看看,都有點不知所謂,在小田小劉的帶動下,好不容易才出來一陣零散的哄笑。有笑聲就好,辛冉心裏鬆了一半,接茬扯淡他喜歡木村拓哉,看了好多遍《HERO》,還清唱了幾句木村比較知名的單曲《easy gky》。


    辛冉漫天閑扯了一通,氣氛終於緩和下來,漸漸有日本演員七嘴八舌的和他討論說覺得木村的《美麗人生》比《HERO》更好看。然後……他就真叫著比較熱情的日本演員出去吃紫菜包飯了。小田小劉加上幾個會看事的中方劇組人員,一窩蜂的把領頭的幾個日本演員拉走了。


    另一邊,趙猛也請梁山武校的群演們去吃東南特色朝天鍋了。一場危機,漸漸化解於無形。


    晚上回來小劉嘀咕,一晚上刷掉兩萬多,這關我們什麽事,我們又不是製片、又不是統籌……


    辛冉笑道:“你要這樣想,外交無小事,我們今天很可能避免了一場外交事件,保證了劇組的順利拍攝,為中日人民的友誼做出了巨大貢獻,那這點錢算什麽!”


    第二天早上,辛冉美美的去劇組,等著製片、統籌什麽的都來表揚他。結果剛一進劇組,碰見讓.阿倫,劈頭蓋臉就給他一頓罵。老頭氣得中國話都不說了,全程法文,除了個merde(法語國罵),辛冉啥也沒聽懂,但是看讓.阿倫那聲色俱厲的架勢,就知道準沒好事。


    讓.阿倫青年時有在國內生活多年的經曆,太.祖的忠實崇拜者,典型的國際布爾什維克,中文對話流利,甚至能簡單讀寫,基本不需要翻譯。辛冉拉過一個給攝像等人準備的翻譯劉昂問,“導演說的啥?”


    劉昂小心翼翼道:“說你不經他同意,就擅自離組。他沒有叫停,你就不拍了,沒有職業精神,侮辱了自己,侮辱了他,也侮辱了這部影片,以及所有戰爭中無辜的死難者……”


    我地媽,咋不說打第二次世界大戰都是因為他尼?!辛冉聽得瞠目結舌,導演不喊停就不能停拍,這不是沈蘇一直好說的話嗎?!合著兜兜轉轉,又給他來個擅自離組的帽子!這要叫沈蘇聽到,不得拿白眼翻他,說他活該?!


    要是擱兩年以前,你們不是這樣說嘛,他可能就真得抬腿走人了。然而現在……辛冉老老實實跑去跟導演認錯了,甚至沒有解釋,他是為了避免矛盾擴大,劇組發生惡**件等話。因為這些事擺在明麵上,都一看就知道,沒有必要說出來。而導演,有導演的道理。


    這一會王永光跟製片、統籌收到消息都出來說情了,明裏暗裏突出昨天事情的嚴重性,輪流說辛冉的好話說了兩大車。讓.阿倫本來就欣賞他,何況昨天的事在那裏擺著,再說戲也不能停拍,說了個下不為例,就讓他過關了。


    已經到了秋暮,天氣漸冷,雖然天時晚,四麵樹上的葉子也都開始枯萎掉落,鋪了滿地的金黃,風一吹,呼啦啦的到處飛。


    旁邊三三兩兩出來幾個日本演員,有的還啃著劇組專門給他們做的飯團子當早餐。也許是看見這個景象,多少有點傷感,一個日本演員對著東方大喊道:“家に帰りたいです!家に帰りたいです(我要回家)!”


    旁邊的日本演員見狀,也跟著一起喊,空曠的場地裏,回聲傳得老遠,一時之間,天地蒼茫,全是這句話在回蕩。


    “快快!”辛冉跑過去抬手撥拉後麵的攝像,“快拍下來!”


    這個攝像還揉著眼睛,“什麽,機器還沒開呢……”


    “哎呀!”辛冉一跺腳,掏出自己的手機拍了一段。


    “喔-拍-了!”


    身後傳來一聲蹩腳的中國話,讓.阿倫帶來的總攝像莫裏斯睜著一雙鬼氣森森的墨綠色眼睛,衝著辛冉笑。


    辛冉笑著豎起大拇指,“還沒正式開拍呢,您就準備好了!”


    莫裏斯大概看懂了他的意思,嘰裏呱啦說了一長串法文,辛冉完全聽不懂,劉昂在後麵解釋道:“他說,法語是世界上最嚴謹優美的語言,法國人也有最嚴謹的工作態度,不要以為整個歐洲,隻有德國佬才認真守時!隻要進入工作狀態,來到拍攝現場,他的攝像機就是已經準備好,可以隨時進行拍攝的。”


    辛冉想笑又不敢笑,這算是the one德國嗎?!他忽然想起當時拍攝《神2》時,導演沒到就神遊,以至於沒拍到沈蘇那個精彩劍花的攝像大哥,心中暗暗稱讚,不愧是國際頂級班底,果然專業!


    要知道,讓.阿倫都已經快七十了。他帶來的整套班底裏,這位總攝像據說是最年輕的,都已經是五十多歲。卻每天跟他們這幫後生小輩的年輕人一起,蹲在這鳥不拉屎的深山老林裏摸爬滾打,飲食、水土都不太習慣,吃不好、睡不好,承受著高強度的拍攝工作,以及沉重壓抑的劇情所帶來的各種壓力。


    這時不知道哪個日本演員輕聲唱道:“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呀,多少祈禱在心中,讓大家看不到失敗,叫成功永遠在……”


    辛冉聽出這是一首古老的日本民歌改編的歌曲,馬上帶動所有在場的人,包括中方的劇組成員道:“來大家一起唱,會唱的一起唱,曲子很簡單,不會唱的跟著哼!讓世間找不到黑暗,幸福像花兒開放,讓我們敲希望的鍾呀……”


    等讓.阿倫來到劇組的時候,他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站在一旁看了很久,跟莫裏斯交談了幾句,來到辛冉身邊,“你做的很好。辛冉,那天的事,也許我應該向你道歉,你的做法並沒有錯,但是作為一個演員,你必須遵守一些規則。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隻有這樣,你才能走得更遠。”


    辛冉笑道:“您不需要道歉,我明白您的意思。”現在,他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不論為了什麽,規矩就是規矩。


    讓.阿倫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其實,你那天的行為,讓我很驚訝,這和我對你最初的理解,並不一致。我以為,你並不喜歡日本人。沒想到,你會主動化解中日雙方演員之間的矛盾。”


    “嘿嘿!”辛冉撓撓頭,“您沒說錯,我本來是不太喜歡那些日本……演員的。我隻是從這幾天的事情當中,覺得我知道了拍攝這部影片,真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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