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言腿一軟,直接就坐到了地下。


    她媽,走了……


    田素跟在她的後頭,聽到那話也是整顆心猛的撲通一跳。


    以至於她被陳墨言撞了一下,打了個咧咀扶住了一側的牆壁才站穩。


    也幸好是剛才上樓的時侯奎子把小妞妞抱了過去。


    不然的話說不定連孩子都得摔到地下。


    田素唇抖了一下,沒出聲。


    耳側,是田子航失態、惶恐及震驚的聲音,“不可能……”


    “她剛才還有呼吸的……”


    “怎麽你們一來就停止了?”


    “一定是你們騙我的。”


    “是你們騙我,你們想害子佳……”


    田子航一臉的鐵青,對著兩名醫生幾個護士怒吼。


    這個時侯奎子是有心想進去攔住都不行。


    他懷裏還有小妞妞呢。


    把小妞妞按在自己的懷裏,不讓她看,聽,奎子厲聲道,“素素過去扶言言起來。”


    “言言,你路上怎麽答應你姑姑的,起來,去送你媽最後一程。”


    田素幾乎是哭著跑過去,“言言,你沒事吧?”


    “姑姑,我我剛才沒聽清,他們說什麽了?”


    陳墨言幾乎全身的力量都靠在田素身上。


    語氣茫然,眼神迷茫而無助。


    似個孩子一樣。


    “他們剛才說什麽了,誰沒有呼吸了?”


    陳墨言在這裏自言自語。


    田子航在那邊卻是直接發起了瘋,“一定是你們要害子佳,你們賠我的子佳,你們都給我滾,滾開……”他發瘋般的去推搡幾個醫生和護士,牢牢的守在賀子佳的身前,不讓別人動她半分。


    一個護士剛才正想去拔輸液管。


    結果被田子航這麽一推,手上的力道沒拿穩,原本紮在賀子佳手臂上的針就那麽拽了下來。


    田子航看的雙眼都紅了起來。


    他想也不想的衝著那個護士就怒吼了起來,“你怎麽回事,不知道病人正在休息嗎,而且你這樣的手法,我很懷疑你的專業技術,回頭我會和你們院長好好聊聊你的事兒。還有,子佳要是沒事還好,要是她有點什麽事,你就等著吧。”一副要吃人般的樣子,把那個小護士給嚇的眼淚都掉出來了,結結巴巴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田子航卻是根本就沒看她一眼。


    直接坐到了床邊,伸手按著賀子佳剛才紮針的地方,動作溫柔的幫著她揉按。


    眼神裏頭充滿了憐惜,動作溫柔,“她一定是弄疼你了吧?子佳不怕呀,等回頭我讓院長調她去重新學習去,這樣的人當護士太沒有職業素質了,不疼,我幫你揉揉啊……”


    他自己坐在那裏自言,自語。


    看的病房裏頭的幾個人都在心裏頭歎了口氣。


    就是剛才那個被田子航給罵了一頓的小護士都紅了眼圈……


    “言言,你過去看看。”


    田素這會兒根本就不敢往前湊!


    她三哥好可怕啊。


    看著陳墨言,她的語氣又快又急,“你爸不能老這樣,你媽她已經走了,不能讓她走的也不安心……”


    “……我知道,姑姑你,你再扶我一下……”


    陳墨言覺得自己這會兒好像踩在棉花上。


    軟綿綿的。


    邁不動腳!


    田素看著陳墨言紙般白的臉,張了張嘴沒多說,隻是用力的把她扶住。


    走了好幾步。


    陳墨言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啞著聲開了口,“姑姑,你和我姑父先回去吧,孩子在這裏不好。”她媽這已經不是病,而是過世,民間有不少的說法,都是說這種事情和場合上,小孩子出現很不好,以前她是沒想過信還是不信,可後來她重生了,心裏頭的那幾分自然也就偏向了相信……


    不然的話,為什麽她會重新活一遍?


    “你和我姑父回去吧,我來勸勸我爸。”


    “可是言言,這裏隻有你們兩個,我不放心……”田素終究是心疼女兒,她頓了下,直接道,“我讓你姑父把妞妞抱回家,我在這裏陪著你們。有什麽事情啥的,我也能跑個腿傳個話的,言言,咱們是一家人,別推辭。”


    陳墨言這個時侯真沒心情和她多說什麽。


    看著田素點了點頭,“那就請姑姑和姑父說一聲,我來勸勸我爸。”同時,她也朝著幾個醫生和護士開了口,語氣帶著歉意,“抱歉,讓幾位受驚了,我爸他是深愛我媽,一時受不住這個打擊……”


    “還請幾位見諒。”


    “沒事沒事,我們能理解,隻是這裏……”


    醫生一臉的同情,表示能理解。


    這話倒不是說假的。


    當醫生這麽久,真的就是見慣了生離死別。


    這乍一陰陽相隔。


    病人家屬情緒激動也是正常……


    “還請幾位先出去一下,我在這裏勸勸我爸,同時,再和我媽待上最後一會。”


    幾個醫生和田素一家都走了出去。


    陳墨言輕輕的蹲在田子航的身邊,用力的握著他的手,“爸,爸你這樣會讓媽不安心的。”


    “她要什麽安心,我為什麽要讓她安心啊。”


    “我就是不讓她安心!”


    田子航雙眼通紅,眼珠子都要凸出來,“憑什麽她要安心啊,我呢,我的心呢?”


    這是田子航頭一回在陳墨言麵前動怒。


    以前,都是溫文儒雅的人。


    這一刻,因為賀子佳的離世而暴怒起來。


    額頭上的青筋都突突直跳,“她這一走什麽都沒了,是安心了,也解脫了,可是我呢?憑什麽把我一個人留下來啊,我就是讓她走也不得安心!”隻是吼了一頓,他又猛不丁的回頭看向了床上的賀子佳,眼神裏頭的光芒閃了又閃,最後竟然詭譎的再次蹲下去,握住了賀子佳的手,“子佳我知道你是和我們開玩笑的,你快醒過來啊。”


    “你最掛心的就是我和言言,你怎麽舍得丟下我們兩個?”


    “子佳你醒醒啊。”


    “子佳……”


    田子航到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又哭又笑。


    陳墨言就站在一旁不遠處。


    默默的看著田子航發泄,哭笑,發瘋般的折騰。


    她不是不勸。


    而是,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田子航急需這樣的一場發泄!


    不然,他真的會崩潰掉的。


    父女兩人在病房內足足待了一個小時!


    最後,田子航通紅著雙眼看向陳墨言,“言言,你出去吧,我想和你媽自己待一會兒。”


    “好。”


    陳墨言很是痛快的點頭。


    她爸是需要和她媽這樣一個獨處……


    最後的,相處……


    隻是陳墨言轉身的時侯,她雙眸灼灼的盯著田子航,眉眼犀利而又堅定。


    “爸,不管前因,你和我媽在前頭二十幾年都沒有當好爸媽這是事實,現在我媽走了,能連著她那份一塊彌補的,也隻有爸你一個人了。爸,別讓我對你們真的失望……”


    說完這句話後。


    陳墨言深深的看了眼病床上身子僵硬的賀子佳。


    轉身走出去的時侯。


    一滴眼淚滑落。


    始終侯在病房外頭,急的團團轉的田素看到門被打開。


    她霍的一下抬起了頭,看到是陳墨言出來。


    臉色稍緩,“言言你沒事吧?你爸他……”然後她一邊朝著陳墨言身後去看。


    隔著虛掩的房門。


    她能看到田子航的背影……


    她哥,好像這一瞬間老了十幾歲!


    田素有些心酸,可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這,該死的老天爺!


    “別看,讓我爸我媽安靜的待一會。”


    陳墨言輕輕的把病房的門關上。


    整個人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臉色慘白,“姑姑,這次怕是真的要麻煩你和姑父了。”


    她這會兒能撐著沒倒下去已經是很好!


    至於她爸?


    真的不敢指望。


    陳墨言甚至隻祈求,她爸到最後別真的發瘋!


    她隻希望,自己剛才出來前那幾句話有用!


    陳墨言沒有想用那幾句話就能讓田子航想的開,能痛快的接受賀子佳的離世。


    她隻是想,哪怕田子航聽到那話心裏頭旦凡有半絲的內疚!


    是對她這個女兒的內疚。


    他就不會一心一意的沉浸在賀子佳的過世當中。


    更不會,一心想著隨著賀子佳走!


    這,才是陳墨言最害怕的。


    隻要能讓田子航自己想活下去,哪怕,是因為內疚。


    她也樂意!


    “言言,我剛才給老宅那邊打了電話,你奶奶要過來,我沒讓……”


    田素小心的看了眼陳墨言,解釋著,“不是我不想讓媽過來,我是剛才把小妞妞送了過去,你爺爺和小妞妞都得她看著,再來回跑醫院我擔心她身子撐不住,還有就是你爸那邊,我也擔心他看到你奶奶會想起以前的事情,說不定更生氣……”


    “嗯,不用她們過來。”


    生前關係也就那樣。


    恩怨糾纏的。


    誰也說不清楚是誰欠了誰。


    如今她媽已然離世。


    想想,還是就此了斷,不再見了吧?


    “言言你喝杯牛奶,還是熱著的……”


    陳墨言並沒有什麽心情吃東西,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


    不然的話,真的沒人管得了田子航!


    “言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之前不是說病情穩住了嗎,怎麽一下子就……”走了?


    最後兩個字兒朱蘭沒有說出口來。


    饒是她,這會兒都一臉的驚魂未定。


    因為小跑著過來。


    額頭上一層的薄汗,她看著陳墨言的眼神滿是震驚。


    這人怎麽好好的,一下子就沒了?


    之前還在店裏頭拍婚紗照呢。


    怎麽就……


    “你過來了?來了正好,幫我打個電話給林同趙西她們幾個,最近的事情他們都自己拿主意,拿不準主意的就先放到一邊吧,我現在是沒那個心思了。”心裏頭知道應該是田素給朱蘭打了電話,不過朱蘭來的正是時侯,就是她不來陳墨言這會兒也要給她電話了,對著她交待幾句,她就擺了手,“行了,你們幾個自己看著辦吧。”


    “我先去打電話,然後我讓林同過來。”


    有些事情是需要人出頭的。


    陳墨言現在這個心情肯定不能去做的。


    至於不知道在哪的田先生……


    朱蘭想起自己隱隱得知的田家兩口子這些年來的事兒。


    忍不住在心裏頭歎了口氣:


    天不佑好人啊。


    和朱蘭一樣,聽到這個消息的林同直接就懵了。


    還喝斥朱蘭呢,別胡說!


    這事兒是開玩笑的嗎?


    隻是下一刻,林同就忍不住再次問了句,“真的?”


    朱蘭都想罵他豬腦子了。


    這事兒是能開玩笑的嗎?


    “你趕緊過來醫院,這邊還沒有一個人主事……”想到陳墨言剛才的情景,身邊連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明明已經結了婚,有了愛人,可卻和個沒結婚的人一樣,那小臉白的,看的她都忍不住的心疼,朱蘭就在醫院樓下看到林同時沒忍住和他嘀咕起來,“你說嫁個軍人有什麽用,像顧薄軒那樣的,有什麽事情都指望不上,還得替他擔心……”也幸好她生的是個兒子,不然的話她肯定打小就灌輸女兒不能嫁軍人!


    多辛苦呀。


    所有的事情一肩擔著。


    當大人的瞧著自家孩子這樣,心疼啊。


    “行了,現在是說這些的時侯嗎?”


    林同厲聲打斷她,一邊往樓上走一邊扭頭叮囑著她,“你這嘴向來是想到什麽說什麽,一會,不是,不管什麽時侯這話可不能再說,特別是陳學妹的麵前,記下了沒有?”她們是陳墨言的屬下,是她的學長學姐,也是她的朋友,這個時侯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的身後,支持她,盡力的幫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不是在她的麵前說三道四。


    徒增她的心煩和擾心。


    “我知道啦,就你一個是明白人,我不過是和你念叨兩下嘛。”


    朱蘭瞪了眼林同,夫妻兩人進了電梯。


    才走出電梯,朱蘭遠遠的看到田素正在那裏抱著陳墨言說話。


    “姑姑,言言……”


    “你們兩個來的正好,林同你去一趟醫生那邊,看看有什麽手續要辦,朱蘭你這邊怕是要聯係下這幾個人……”田素輕輕的拍了下陳墨言的肩頭,倒也沒客氣的直接就吩咐起林同和朱蘭兩個人來,一連幾個事情說了出去,她也有些想不起來,隻能對著兩人擺擺手,“你們先去忙,等我想起來再找你們。”


    “行,那姑姑有什麽事情想起來就說。”


    對於田素,朱蘭這些人都是隨著陳墨言一塊喊姑姑的。


    田素性子雖然以前很是有些驕縱。


    但人卻是真的不壞。


    不過就是嘴巴刁了些罷了。


    後來在部隊上待了幾年,一些生活習性什麽的大有改變。


    再到現在,結婚生女。


    不由自主的和人相處時就溫柔了幾分。


    她和喬豔這些人相處的還挺好。


    這會兒對於指使朱蘭和林同兩個人也沒有半點的客氣。


    看著她們夫妻兩人去忙活。


    田素扭頭看向陳墨言,“言言,你媽的後事還得你拿主意呢,你可不能這樣倒下去啊。還有顧薄軒那裏,你看,是不是我去給他打個電話?”看著陳墨言削瘦的下巴,她這個當姑姑的也不禁有些心疼起自家侄女來。


    當初,要是嫁個能在身邊左右陪著的該多好?


    當然了,這婚都結了。


    再多想那些也沒啥益處。


    “一會我去打吧。”


    也不知道顧薄軒出任務回來沒有……


    她在心裏頭噓了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起來,“姑姑,時間過去多久了?”


    “一個小時了。”


    知道陳墨言問的是田子航在裏頭待了多久。


    田素忍不住的皺了眉頭,“你看,要不要去把你爸想辦法帶出來?”


    這人都沒了啊。


    再死守著也沒用啊。


    “再等等,讓我爸和我媽好好的說會話吧。”


    她的聲音近似於呢喃,“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吧?”


    病房裏頭。


    田子航抱著賀子佳哭的淚流滿麵。


    “你怎麽就真的走了?”


    “咱們那麽多的苦和難都撐了過來,這一家團圓了,言言也結婚了,這大好的日子就在咱們的眼前,你怎麽就熬不過去了呢,子佳,你好狠的心!”


    字字帶淚。


    聲聲泣血。


    病房外頭。


    一門之隔。


    陳墨言淚滿麵……


    賀子佳的突然離世,把方小滿等人都著實的震驚了一把。


    顧薄安是第四個趕到的。


    他看著哭的雙眼通紅的陳墨言,不知道說些什麽話來安慰她,最後,看了看四周索性道,“嫂子你有什麽事情隻管和我說,我去做事,你,你別難過了,這人啊,都有這麽一天的……”雖然在外頭管著那麽二十三號的人,一瞪眼誰也不敢不聽他的,大小也是個小組長,算是有點威信的人,但在陳墨言的眼前時。


    如同老鼠見了貓。


    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顧薄安是真的下死力氣幫著做事,看到什麽做什麽。


    足足忙活了大半天,他才逮了個機會出去尋了家公用電話亭。


    先給他哥打電話。


    隻是打了半天,好不容易接通了部隊。


    人家卻說,顧薄軒不在!


    至於問什麽時侯來?


    嗬嗬,對麵的人語氣裏頭全是警惕,“你是誰?”


    最後沒辦法,顧薄安隻能說出自己的身份,並且讓人轉告,是家裏有老人去世。


    讓他們盡快轉告給顧薄軒。


    掛了電話,顧薄安又給家裏頭的人打了個電話。


    顧媽艱聽了這話當時就懵了。


    “怎麽就沒了?”


    直到從大隊部回到家,她還是頭重腳輕。


    差點在門坎處絆倒。


    看的顧爸爸滿臉的無語,“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走個路還能絆摔了?”


    “不是,親家母沒了,親家母,走了。”


    “啥,啥時侯的事兒?”


    顧爸爸也是一臉的震驚: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人嗎,怎麽就說走就走了?


    老兩口默默相對,不知道說什麽好。


    第四天。


    賀子佳出殯的日子。


    眼看著賀子佳活生生的人化為了那麽一捧的骨灰……


    陳墨言再也撐不住,一口血吐了出來。


    “言言……”不遠處一道身影竄過來,用力的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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