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爸爸堅持要回家。


    醫生自然不會強行挽留。


    而且按著醫生的意思,其實顧爸爸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在治下去也沒有別的意義。


    純粹是浪費錢。


    隻是,回去哪裏,留在帝都還是回老家又成了一個問題。


    他要是回去。


    這眼看著撐不了多久的人,身邊這些當兒子媳婦的自然得跟著。


    顧薄安兩口子還好。


    可是像顧薄軒和陳墨言兩個人的,怎麽可能在老家一待幾個月?


    這事兒上不用陳墨言和顧薄軒兩個人說。


    顧爸爸清醒的時侯直接就提了出來,“我和你們媽回去就行,用不著你們都跟著。”


    顧媽媽雖然滿心的不想回去。


    心裏頭吧,老是覺得,留在這裏,說不定就能多撐一段時間。


    或者是,治好?


    可是現在幾個孩子都說回家,她也隻能點頭。


    不過這會兒一聽說幾個人都不跟著。


    顧媽媽一下子不樂意了起來,“這怎麽行,就你這樣子的家裏頭沒個人怎麽可以?要不要不言言……”


    “言言回去了幾個孩子怎麽辦?她的事情怎麽辦?”


    “我看你是老糊塗了。”


    顧媽媽被自家老頭子當著兒子兒媳婦的麵兒說的,老臉通紅。


    “我,我那不是擔心你,覺得覺得看著言言心裏頭踏實嘛。”


    這話顧媽媽是真的發作肺腑之言。


    哪怕她生氣或是衝動的時侯再怎麽想,可是,真的有事,她還是得看大兒媳婦的啊。


    是,方小滿也挺好。


    可是,她總是覺得看著陳墨言就能讓她心安啊。


    “大軒不能回去,我我這不是想著言言跟咱們回去也是一樣的啊……”


    要是大兒媳婦回去。


    說不定還能帶著幾個孩子一塊回去?


    她就能天天看到自家孫子孫女的了,哪怕是自家老頭子,天天的瞧著幾個孩子,心情也應該會好不少吧?


    這心情一好,說不定對病情也有好處呢?


    醫生不是都說了,讓病人保持好心情,愉快的心情嗎?


    “行了你別說了,言言肯定不能回去的。”


    顧爸爸再次搖頭否了這事兒,看著顧薄軒道,“我和你媽回去,你們該上班的上班,該回部隊的回部隊。”有這麽幾個兒子媳婦孝順著,再有幾個可愛的孫女孫女,他這一輩子啊是值了。


    哪怕是現在閉眼也沒什麽好掛念的。


    再加上現在就能回家……


    顧爸爸覺得自己真的了無牽掛。


    “爸媽,我回去。我和小滿和你們回去。”


    顧薄安一臉平靜的開了口,他看著顧薄軒和陳墨言兩個語氣認真,“爸媽沒少為我操心,現在也是時侯我來回報一些了,反正我這工作本來也是嫂子給我的,我就當是請假了,嫂子你不會就這樣開了不讓我回來吧?”


    “不會,嫂子還等著你幫忙呢。”


    對於顧薄安,陳墨言的確是挺滿意的。


    雖然顧薄安這一走,他之前的那些工作肯定還得找人頂上。


    甚至有些要重新做計劃,招人什麽的。


    可是,總是要有人回去的。


    難道她和顧薄軒回去?


    “行了,那就這樣定了。”


    顧薄安也不再聽幾個人說什麽,直接就做了決定。


    陳墨言看了眼他,也不知道方小滿樂不樂意回去?


    這事兒雖然自己和她關係好。


    可是,她也不能因為自己不回去,就得把人家給推回老家的道理。


    好在回到家還沒等到陳墨言去和方小滿說什麽。


    她就抱著孩子跑了過來。


    “言言你別多想,我和顧薄安回去就好。”


    她伸手逗弄著懷裏頭的小丫頭,吐著舌頭笑,“就當是回老家一段時間好了,我們兩個回去剛剛好。隻是回來後你可得給我們家顧薄安找份好工作啊,不然的話我可不依。”


    “行,我讓他自己選。”


    “這還差不多。”


    方小滿留在這裏吃過晚飯才走的。


    晚飯後。


    田老爺子還有田子航和陳墨言三人坐在書房中。


    “爸,爺爺,我估計得跟著回去一趟。”


    她不能在老家待太長時間。


    可是人現在這種樣子,回老家,她總得跟著回去一下吧?


    不然的話村子裏頭的人會怎麽看她?


    “行,要帶幾個孩子嗎?”


    田老爺子一聽自家兒子這話,忍不住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帶什麽帶,不知道那是病人嗎,孩子還小呢,萬一過了病氣怎麽辦?”


    “言言啊你放心,就把孩子放在家裏頭,我和你爸看著呢。”


    田老爺子恨不得一腳對著自家兒子踹過去。


    沒腦子啊。


    那可是癌,沒救的病啊。


    這是能隨便讓孩子沾的嗎?


    田子航也反應了過來,摸摸鼻子,心裏頭被自家親爹罵的一點脾氣沒有。


    隻是回過神來他不禁很無語:


    罵他做什麽啊。


    他也就是隨口一問好不好。


    又沒真心想著讓把幾個孩子給帶回老家去?


    陳墨言隻是想了一下就點了頭,“那就放家裏頭吧。”


    今晚顧薄軒不在家。


    “明天一早我和顧薄軒說一聲,我們送老爺子回去,估計在家裏頭待個三四天的就回來。”


    “顧薄安他們留下來?”


    “嗯,都說好了。”


    田老爺子一聽這話忍不住鬆了口氣。


    隻要不是讓自家孫女和幾個孩子回老家陪著顧爸爸就好。


    是人都有私心。


    哪怕田老爺子再怎麽同情顧爸爸,時不時的叮囑陳墨言多過去瞧瞧病人,要錢出錢,別舍不得。


    可是,這真的計較起來,他更心疼的自然是自己家的人。


    這個自己家……


    嗯,陳墨言,還有四個孩子。


    包括顧薄軒在內都得往後頭排啊。


    更何況是顧薄安一家三口?


    所以,他這會兒提都不提自己剛才說的什麽孩子不能過了病氣之類的話。


    更是絲毫不想人家顧薄安的女兒才一歲出頭,更小呢。


    陳墨言也沒說什麽:


    雙標嘛。


    向來都有。


    哪怕是她呢,也有啊。


    祖孫、父女父子的又說了幾句,最後,田老爺子還是沒忍住,“你那個公公,真的就治不好了嗎?有沒有請國外的那些什麽所謂的醫生專家的瞧瞧?”


    “都看了,沒什麽用。”


    現在顧爸爸的全身都是病灶轉移。


    各種的器官衰竭的不像樣兒。


    已經不能維持身體本身的各種運轉……


    能撐到現在,還是各種的藥或是針支撐著。


    這些不僅是她清楚。


    顧薄軒兄弟兩也都清楚。


    “什麽時侯走?”


    田子航看向陳墨言,“我過去一趟。”


    田老爺子是長輩,隻是在顧爸爸最初住院的時侯過去瞧了一趟。


    後來也就沒去。


    畢竟他的身體也不是很好,老是跑醫院,陳墨言還真的擔心交叉感染什麽的。


    可是田子航卻是不同。


    他和顧爸爸是平輩,要是顧爸爸是別的病,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頂多去探看個一兩回。


    還是瞧在自家女兒和幾個外孫外孫女的份上。


    可是現在,這人一走,這一輩子是肯定沒有機會再見。


    於情於理,不管怎樣他都得在臨走前去看看的。


    “明天中午出發。”


    她找了輛房車,和醫生商量了幾遍,盡量的能讓顧爸爸在路上舒服一些。


    “行,那我明天早上和你一塊去。”


    晚上一個人躺在床上。


    陳墨言翻來複去的有些睡不著,沒睡意。


    這才幾個月啊,好好的一個人被折騰的不成人樣兒。


    這回到家後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走到快天亮才睡下。


    沒睡多大會兒呢,又被幾個熊孩子給鬧醒。


    陳墨言打著嗬欠起身,給幾個孩子穿好衣服,洗臉吃早飯。


    看著她坐在那裏一臉的沒精神。


    田子航搖搖頭,“我去送他們幾個吧,你回房再咪一會。”


    “行,那爸你開車小心點啊。”


    四個孩子倒是沒啥意見。


    反正他們媽媽也好,外公也好曾外公也好,都很疼他們。


    要是真的說起來,外公曾外公比媽媽還要疼他們呢。


    陳墨言這一覺睡的極不踏實。


    七點半開始睡。


    猛不丁的就坐了起來。


    看著外頭的天色,她想也不想的跳下床,“爸,爸,現在幾點了?”


    難道她睡過了,顧薄軒他們已經走了?


    院子裏頭。


    田子航聽到聲音抬頭看過來,“別急別急,才九點,你這才睡多大會兒啊,我剛才和顧薄軒通了電話,他說還早呢,沒那麽快起程的,要不你再睡會兒?”


    “不睡了,我收拾幾件衣服,然後去醫院。”


    這種時侯她能咪上一個小時已經是很好。


    再睡下去,怕是真的要睡的錯過顧爸爸出院的時間了。


    東西都是昨天晚上收拾好的。


    陳墨言把自己和顧薄軒的衣服塞到一個行李箱拖出來。


    田子航伸手接過去,“是直接去醫院嗎?”


    “嗯,去醫院吧。”


    “行,那你等會……”


    田子航把行李箱放到一側,進屋沒一會提了幾個盒子出來,“這都是一些我托人從外地買回來的補品,燕窩什麽的都比咱們這邊賣的好,你和你婆婆說一聲,給病人蒸了吃吃也好。”


    “還有這些人參……”


    “謝謝爸。”


    陳墨言伸手抱了下田子航,“我爸是最好的爸爸。”


    “好了,多大了啊,還撒嬌。”


    田子航嗬嗬笑著拍拍她的後背,“走了,咱們去醫院送送你公公。”


    醫院裏頭。


    顧薄安正在辦理出院手續。


    顧媽媽坐在顧爸爸的身側,眼淚就沒有停過。


    這人一出院,這不就是等死了嗎?


    想到這裏,她這心裏好像刀紮一樣的痛。


    可是兩個兒子和自家老頭子都嚷著要回家……


    她還因為這個惹惱了大兒媳婦。


    直到現在還對著她愛搭不理的。


    顧媽媽哪裏還敢多說什麽?


    隻能紅腫著眼圈看著顧薄軒兩兄弟忙活,甚至醫生和她說了些什麽,她都沒注意!


    還是小護士伸手推了她兩把,“這些藥是一定要四個小時吃一回的,你們病人家屬一定要記好啊。”


    “記住了記住了。”


    顧媽媽把藥抱在手裏頭。


    如同抱住了顧爸爸的命似的。


    看的站在門口的顧薄軒兄弟兩心酸的不行。


    互相看了一眼,顧薄安率先沒忍住,轉身走到了一側的牆角。


    抬手,在牆上狠狠的捶了一下。


    “哥,你說爸那麽好的人,怎麽就……”


    “老天爺可真是不公平啊。”


    身後,顧薄軒頓了頓,抬手,重重的拍在自己弟弟身上。


    “老天爺要看著那麽多的人,要處理那麽多的事情,怎麽可能會每個人都照看?”


    “不公平也是在所難免的。”


    隻是這一回和以往的不公平不同的是,這一次的不公平,是落在了他們家。


    落在了他們爸爸的身上罷了。


    “我和你嫂子不能回去,家裏頭就辛苦你和小滿了。”


    對於這個弟媳婦,顧薄軒沒什麽不喜歡的。


    可也沒什麽喜歡的。


    在他看來,方小滿的性子咋咋呼呼的,沒個穩性。


    可是,直到這一回。


    她想也不想的點頭,和顧薄安抱著孩子回老家陪他爸媽。


    顧薄軒心裏頭才算是對這個弟媳婦另眼相看了幾分。


    不過想想也是,這可是言言的朋友。


    這麽多年來,自家媳婦什麽時侯看錯過眼?


    她的朋友,總是有那麽幾分可取之處的。


    “家裏頭條件不好,小滿那裏還有個孩子,有什麽事情你多擔待著點……”


    “爸這個樣子,媽那裏肯定也不好受,不過呢,小滿和孩子是你的,你也別太讓她們受委屈。”


    顧薄軒是孝子。


    可是,他卻也不能讓自己弟弟因為自家爸媽而鬧的一家不和。


    所以,能提醒的他肯定要提醒。


    “還有你那脾氣,別一衝動就和媽扛起來,沒用的。”


    顧薄軒說著點點滴滴的話,看著眼前眼圈紅紅的弟弟,他最後心裏頭歎了口氣。


    記憶裏頭,這小子還是一個淘氣搗蛋,不聽話的孩子呢。


    老是被自己嚇唬的嗷嗷叫。


    時不時的和自己蹦腳。


    說長大了一定要好好的打回來,給他自己報仇。


    可是現在,轉眼間。


    爸爸生了重病,弟弟卻已經長大成人,娶妻生女。


    甚至都能獨擋一麵,代替自己照顧爸媽了。


    他想,時光啊,可真是個神奇的東西!


    出院手續辦好。


    陳墨言和田子航父女兩人也趕到了醫院。


    “爸,咱們回家啊。”


    幾個人扶著顧爸爸,上了停在醫院大樓門前的房車。


    田子航看著車子駛遠,心頭沉重:


    這一去,沒有再見的時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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