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洛希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從她認識傅倫那天起,他在她心裏美好過,也麵目可憎過,到此刻看他穿著囚服雲淡風輕的坐在審訊室裏,她心裏又無端的湧起一股悲涼。


    “傅倫,你為什麽要走上這條路?”


    傅倫並沒有因為自己身陷囹圄而有半分折辱,他微抬下巴,目光依然安靜,仿佛他在決定自毀時,就已經打算從容麵對未來會發生的一切。


    他身體往後靠,倚在椅背上,兩腿優雅的交疊在一起,“洛希,有時候人沒辦法選擇自己生存的環境,我自小生活在地獄一樣的地方,你要我長成向陽的參天大樹,不是太為難我嗎?”


    言洛希心底微微一酸,如果當年傅璿將她帶回去,或許她和傅倫的角色會互換。


    誠如傅倫所說,人沒辦法掙紮出自己的出生環境,在他們還不分是非時,最開始接觸的那些事會讓他形成一個價值觀,而這些東西在潛意識裏發酵,根本沒辦法掙脫。


    “對不起!”


    傅倫輕輕一笑,“你有什麽好對不起我的?當年我父母雙亡,是你母親收養了我,給了我一條活路,沒有人逼我走上這條路,一切都是我自己選擇的。”


    言洛希閉了閉眼睛,生活在陰溝裏的老鼠,永遠不會向往陽光,而生活在陽光裏的老鼠,永遠也不會想要生活在陰溝裏。


    生活環境就已經決定了一切。


    “如果你能在正常的環境裏長大,如果你沒有耳濡目染……”


    傅倫打斷她的話,“洛希,沒有如果,事實上我們都知道,談如果隻是在欺騙自己,讓自己好受一點。當年你母親死於非命,我有過機會能從泥潭裏掙紮出來,但是我放棄了,或許我骨子裏就是那個反社會反人類的犯罪分子。”


    言洛希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很憐憫我吧?”傅倫苦笑,“你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其實你不必這樣想,洛希,倘若當年傅璿把你接回去,她一樣會小心翼翼保護你,不讓你接觸到那些肮髒的事情,你母親對你的愛從未停止過。”


    言洛希愣愣地看著傅倫,傅倫歎息一聲,“說來你也不會相信,估計她也不曾告訴過你,她每年都會離開山寨一段時間,悄悄來帝都。”


    言洛希擱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縮起來。


    傅倫繼續道:“她來帝都偷偷看你,每天跟在你身後陪著你,卻從不肯現身打擾你的生活。有一次我們在帝都有一筆交易,我陪著她過來,她半夜突然出門,我擔心她遭遇危險,偷偷跟著她。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你當時無助的蹲在路邊流淚,看上去像被主人丟棄的小貓一樣可憐。”


    言洛希想不起這段記憶,神情透著茫然。


    “她在車裏陪了你大半夜,我就在你們身後看了你大半夜,我當時在想,為什麽她不肯現身,為什麽她寧願忍受思念之苦,也不想把你接到身邊照顧?其實都是因為她愛你,她不願意毀了你的前途。”傅倫沒說的是,從那天起,他對她一見鍾情。


    當時他接了一部戲,是網劇《錦宮》,他不要片酬,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她演女主角。


    他比白驍和厲夜祈更早遇見她,比他們都愛他,但最後一個成為她的摯友,一個成為她的摯愛,而他卻成了她最討厭的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或許她不是一個好母親,但她對你的愛不比尋常母親少。”


    言洛希眼眶泛酸,“事到如今,你為什麽還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們都是被歲月辜負過的人,洛希,或許我再也沒有機會從這裏出去,這些話我再不告訴你,以後也沒機會了。”傅倫看著她,眼神裏逐漸透著悲涼。


    “從我選擇這條道路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這一生活得太失敗,期待下輩子吧,我們再見麵時,我會是一個好人。”


    言洛希看見傅倫站起來,她也跟著站起來,“傅倫!”


    傅倫背對著她,他閉上眼睛,將眼底最後一絲不甘都全部逼退回去,在決定自首前,他本來策劃了一個驚天陰謀,一旦這個陰謀達成,言洛希的生活將會麵目全非。


    可他最終還是放棄了,他這一輩子很失敗,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他一個都沒能留住,“洛希,把對我的記憶都停留在演《錦宮》的時候吧。”


    說完,他大步離開。


    言洛希雙手撐在玻璃牆上,又喊了他一聲,這一次傅倫的腳步沒有停,他毅然離開。


    言洛希原本想勸他請律師辯護,但是看他絕然的背影,她知道他不會這樣做,他覺得他罪有應得,所以放棄了為自己辯護的機會。


    厲夜祈等在審訊室外麵,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傅倫那樣狡詐的人,怎麽會突然自首,而且還要單獨見希兒,他會不會有什麽陰謀,最近他們將希兒保護得好,他無從下手,然後假裝自首,麻痹他們的神經,最後絕地反擊。


    厲夜祈越想越坐不住,他騰一聲站起來,正要往審訊室裏走,門就被人從裏麵拉開,他看到站在門口安然無恙的言洛希,他鬆了口氣,伸手將她拉進懷裏。


    “希兒,你沒事吧?”


    言洛希將臉埋在他胸膛上,她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別擔心!”


    厲夜祈抱了她一會兒,感覺到她情緒低落,他垂眸看著她,“你怎麽了?”


    言洛希伸手攬著他的胳膊,她衝他勉強一笑,“厲夜祈,我想去我媽和總統先生以前住的故居看看。”


    當時聽總統先生說那把鑰匙是他們故居的鑰匙,她一直想找機會去,但是後來她檢查出來懷孕了,身體狀況不允許,她就沒再提這事。


    如今卻是該去看看了。


    厲夜祈點頭,“好,我帶你去。”


    厲夜祈伸手將她攬進懷裏,帶著她走出去,韓崢站在那裏,讓她過去簽了個字,看她情緒不太好,他溫聲道:“洛希,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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