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天氣晴朗,陽光燦爛,但行走在鯉魚柵水泊邊上的楚軍將士,心情可沒有陽光那麽燦爛。


    之前,連日大雨,水泊南側的山體滑坡,導致山腳下的齊軍大營被埋,無數人葬身泥土之中。


    現在,埋在土裏的死者,因為天氣炎熱,所以“臭”得很快,招來大量蒼蠅聚集。


    甚至有野狗聞著氣味而來,在這大片狼藉之中,刨挖著“食物”。


    遠遠看去,這片被埋的齊營,仿佛發黴的巨大米粥,麵上籠罩著一層發黑的“黴”,不時有“小蟲”在蠕動,讓人看了就覺得胃不舒服。


    向西行軍的楚軍將士,大部分都不清楚這山體滑坡的起因,所以看了現場的一片淒涼後,一致認為這是天意。


    想想,若是己方剛好在這裏紮營,即便不是全軍覆沒,恐怕人也被埋了大半。


    前幾日的大雨,導致他們的行軍速度放慢,而早來一步的前軍,上山據守後紮營的位置剛好避開了滑坡區,於是,趕來攔截的齊軍倒了大黴。


    這不是天意,是什麽?


    行軍中的兵卒,議論著“天助我也”,帶隊的軍士則不忘提醒:“這裏的水可別喝啊,就算要喝,也得燒開了才能喝。”


    有小兵看看旁邊偌大的水泊,問:“這是為何?這麽多水。”


    軍士笑起來:“你不看看南邊,那麽多死人埋在土裏,這又是雨水浸泡,又是烈日暴曬,屍體裏流出的水,匯入這水泊...”


    “這種水,你喝?”


    兵卒們聞言麵色發白,不住搖頭:這水哪裏能喝啊!


    “頭,那這些屍體,就這麽埋在土裏了?”又有人問,軍士想了想,說:“事後會收拾的,現在顧不上了。”


    “等拿下晉陽,滅了齊國,太平了,再組織青壯,給這些倒黴鬼撿骨頭吧。”


    但有人覺得錯過了發財的機會:“整個軍營都被埋了,那麽多鎧甲、隨身財物,還有軍需輜重,現在不收攏收攏,真可惜。”


    軍士指了指前方一處營地:“所以咯,有人留守這裏,即是作為驛站,也是作為看守點,你們要不要留下來,搭個手?”


    “別說我不提醒,這裏死了那麽多人,都是慘死,到了晚上,保不齊到處都有幽幽的火光,飄忽忽的,四處遊蕩。”


    “見著活人,就聚過來,你走,火也跟著走,你停,火還是向你靠近....”


    “甚至,到了夜裏,土裏忽然有動靜,有什麽東西,慢慢爬出來....”


    這麽一形容(恐嚇),兵卒們隻覺後背發涼,沒哪個想在這裏值守、“拾荒發財”。


    他們看著這片被掩埋的區域,不由得加快腳步向前走。


    前方營地,在此暫時逗留的行軍總督王顗,聽人匯報被埋齊軍的情況。


    之前,行軍都督樊毅,率部作為前軍開路,在鯉魚柵這裏,與齊軍相遇。


    樊毅根據地形以及天氣,加上活用火藥,以及對應的土工作業,形成了一次人為的山體滑坡,把山腳下的齊軍大營給埋了。


    這次“土攻”,幾乎將齊軍一舉殲滅,被俘的幸存者,交代了大概的情況。


    譬如大概兵力,以及將帥情況。


    齊軍主帥、南安王高思好,以及各部將領,所在營區已經被埋,應該全部都死了。


    所以,這一仗可不得了:晉陽東麵門戶大開,他們可以衝出群山,接近晉陽。


    戰局之順利,出乎王顗意料之外,畢竟之前因為連日大雨,影響了行軍的速度。


    導致前出的樊毅所部兵馬,無法得到後方的及時增援。


    若樊毅當時選擇在鯉魚柵和敵軍正麵交鋒,恐怕撐不了多久。


    而現在,一場“山體滑坡”,把齊軍給殲滅了,現在,他們就可以如計劃那樣,接近晉陽,施展攻勢。


    隻要拿下晉陽,齊國就完了。


    想到這裏,王顗有些激動,但很快冷靜下來。


    此次作戰,皇帝的要求是“各部合作”,不許吃獨食。


    己方要取晉陽,先得阻援,所以攻齊的行軍分南北二道,他這一路目標是晉陽城,即攻城。


    阻援的任務,由南路負責,如果南道行軍在平陽一帶擋不住齊、周聯軍的進攻...


    那麽,他的兵馬即便抵達晉陽城下,甚至攻破晉陽,也鞏固不了戰果。


    所以,平陽那邊的戰鬥,很關鍵。


    前年,楚軍發動進攻,擊敗突厥,關上了河東的北麵門戶,斷了突厥伸手的可能。


    現在,隻有關上河東的南麵門戶,才能對晉陽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周國不會坐視齊國滅亡,那麽,南道行軍要對對付周、齊聯軍,任務很艱巨。


    。。。。。。


    汾水東岸,齊國晉州州治平陽城,城中軍民正在加固城防,準備迎接即將發生的激戰。


    平陽南郊,汾曲,綿延十餘裏的軍營裏,旌旗招展,那是自玉璧北上的周國大軍,已經抵近平陽。


    齊、周兩國(東魏、西魏),以玉璧和平陽為據點,對峙、交鋒了三十多年。


    齊軍要入關中,就得拿下玉璧,才能攻蒲阪,然後渡河去關中。


    而周軍要攻晉陽,就得先拿下平陽,突破晉陽的南麵門戶,所以雙方每次大動幹戈,平陽-玉璧之間就必然是戰場。


    但現在,平陽齊軍並不是要提防南邊來的老對頭,而是要防禦東麵撲來的惡狼——楚軍。


    東麵數裏外,是楚軍營地,楚軍自滏口陘翻越太行山向西而來,一路勢如破竹,攻入河東東境,即將對平陽發動攻勢。


    所以,北上的周軍,對於平陽齊軍而言是友軍。


    因為齊國一旦滅亡、河東之地被楚國占據,接下來就該周國倒黴了。


    楚軍營地,行軍都督陳昌站在望樓上,用千裏鏡觀察平陽齊軍以及汾曲周軍的情況。


    營地外圍,大量兵卒和青壯正在挖掘壕溝,樹新的營柵和鹿角,加強營地的防禦。


    陳昌放下千裏鏡,問一旁的行軍都督長史沈恪:“沈叔,周軍這是等我軍先動,他們才動?”


    “對,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目前就等著我軍先動,再應對。”沈恪放下千裏鏡,答道。


    “那我軍...”陳昌說到這裏,看了看東麵,看著遠處的綿延群山:“我軍在等那些玩意運過來,會不會..”


    “會不會,對方看破我軍在等著什麽,於是搶先發動進攻?”


    沈恪點點頭:“這很有可能,所以,我軍要加強營地防禦,擋住對方攻勢,守住這個立足點。”


    “隻要卡住平陽,即便不破城,也能阻攔周軍北上,如此,北道行軍才好對晉陽發動攻勢。”


    “數日內,周軍遲早意識到我軍在拖延時間,很可能就會發動進攻,而且是強攻,這仗,可不好打。”


    兩人的對話,不像是佐官對主官進行戰況分析,更像是長輩向後輩循循教導。


    實際上,確實如此。


    陳昌稱沈恪為“叔”,是因為沈恪是他父親陳霸先的同鄉好友,也是幾十年的同僚、老部下。


    二十多年前,梁國大同年間,交州豪強李賁造反,在嶺表廣州任職的陳霸先奉命平亂。


    陳霸先臨行前,請好友兼同僚沈恪,護送自己的妻兒回江南,年少的陳昌就在沈恪的護送下,和母親離開嶺表回家鄉。


    之後,侯景作亂,陳霸先率部北上勤王、四方征戰,沈恪再次和老友匯合,常伴左右,出謀劃策。


    後來,陳霸先病死,隨他多年的故交、部將,以及嶺表諸將,陸續有了自己的出路。


    陳霸先一係的文武官員,漸漸散了。


    不過,沈恪依舊對故人之子陳昌依舊多有照顧,所以,陳昌尊稱沈恪一聲“沈叔”,不為過。


    此次朝廷出兵滅齊,皇帝問陳昌願不願意帶兵出征,陳昌當然求之不得,於是,皇帝特地調沈恪給陳昌當長史。


    用意,當然是讓沈恪好好的幫一下其實不太會打仗的“世侄”,幫陳昌立軍功,以便讓陳家子孫受益。


    畢竟,陳霸先當初的功勳,遺留的恩澤也就隻能保陳昌這一代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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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仗雖然看上去難打,但其實不難。”沈恪見左右無人,向陳昌分析一些關鍵的事情。


    “皇帝派太子的丈人率軍來攻平陽,就是要穩穩拿大功,這仗,是不可能會輸的。”


    “如此安排,自然是日後兩家外戚保太子坐穩江山,穩穩鎮住勳臣,同時,兩家外戚也互相掣肘,所以此戰誌在必得。”


    “你得想辦法,立真正大功,才不枉走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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