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呆了呆,雖然過了年他就28了,不過線條柔和的東方麵孔讓他的年齡看起來比實際要小一些,如果不是神態沉穩氣度從容,單單看臉和膚質,他甚至跟遺族那些剛成年的年輕人也差不到哪兒去,塔克拉26歲的年紀,在他身上寄托對父親的感情未免有點……


    雲深努力回想了一下,一路來各種求重視,求寵愛,求表揚,好吧,塔克拉的態度是夠明顯的,姑且不論這種心態產生的原因,“為什麽是我呢?”


    他是知道塔克拉的雙親都已經過世了,不過如果說要移情,對象也應該是更為年長,看上去更和藹和有威嚴的那種人。雲深對自己的外表相當有自知之明,以前工作的時候,別人對他往好了說是年輕有為,但私底下“嘴上無毛”,“麵子代表”,“小材大用”的諷刺從來沒少過,就算他在這裏靠著外掛和技術優勢慢慢站穩了腳跟,也不認為自己有了使所有人信服的權威——何況塔克拉的那種情結似乎和權威沒多大關係。


    “他父親死的時候27歲,”範天瀾皺眉,“但問題不在這裏——”


    年齡相近這種理由還好理解,範天瀾說的問題雲深卻是看不出來,對上他不明所以的眼神,這位遊曆了差不多半個中洲,奇人奇事都見識過不少的前傭兵為如何恰當地說明一個變態的危險性糾結了。微妙的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如果有一天……他在你身上追求另一種感情,”範天瀾吸了一口氣,然後低聲說,“不要接受他。”


    怎麽轉到這個方向了?雲深有點困惑,情商不足歸不足,該懂的他也是懂一點的,“天瀾,我想塔克拉隻是——”


    雖然不愛說話,不過這位比雲深小了好幾歲的青年用眼神明確地表達了自己不讚同的態度。


    年長也有年長的經驗,雲深想了想,最後還是笑了起來,“一個人要對另一個人產生特殊的感情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他隻是暫時的移情而已,我想塔克拉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不要緊的。而且我現在也不會考慮這種問題。”


    範天瀾走到他身邊半跪下來,一手輕輕搭在雲深的手上,抬頭問,“現在不會?”


    雲深嗯了一聲,“我曾經答應過一個朋友,在30歲之前不會跟誰結成伴侶。”


    範天瀾握住了他的手,“為什麽?”


    “那是他最後的願望之一。”雲深輕聲說。


    範天瀾蹙眉,“……這樣不好。”


    雲深搖搖頭,“我沒什麽關係,畢竟我一直對這種事不太了解,而且我來這裏來得太突然,幸好沒有戀人,不然兩邊都會不好受。”


    “以前的戀人,也沒有嗎?”


    “……”雲深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以前的我還沒考慮過這件事。”


    範天瀾知道即使在那個遙遠的世界裏,雲深作為一個個體也是非常優秀的,那邊對於愛情的束縛比這邊小得多,追求心儀對象的方式也更大膽和直接,但這個人的靈魂和氣息仍然非常純粹,就像從來沒有跟誰產生過更深入的交集,“後來,是因為那個人?”


    “那個朋友救了我的命,自己卻受傷殘疾了,我照顧了他一段時間,直到他去世……我想他可能對我有好感,不過他否認了。”雲深說,表情有些懷念和傷感,又有些茫然,“他說那是我的錯覺,不過是殘障人士對護工的一種依賴而已。不過,病症的發現與我無關,讓他的人生這麽悲慘地結束卻有我的部分責任,所以我不能在他人生中斷的這個年紀之前跟誰在一起,這算是我欠他的……我答應了。”


    雲深的右手還放在範天瀾掌中,肌膚相觸的感覺如此溫暖,就像一種安慰,“他是早我兩屆的學長,比我大七歲,為人處世非常成熟,工作的成績也很出色,因為我的原因他失去了雙腿,也差不多等於失去了未來,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他,他卻表現得非常堅強,讓我不要總是抱著補償心態,說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更放得開一點。即使醫生後來又檢查出他患了絕症,他也把自己的情緒控製得很好,哪怕到了最後的時刻,他還是……”他頓了頓,終究還是沒有說下去。


    “你很傷心。”範天瀾抬手輕輕碰了碰雲深的側臉,低聲說。


    “是啊。”雲深神色黯然,“從學業到工作,他一直非常關照我,而且才30歲,這樣就英年早逝,人生和事業還沒有真正展開……”


    “但他用你的愧疚要求你不能和別人在一起,”範天瀾握著他的手緊了緊,“他很矛盾。”


    “其實我也有些不明白,不過那是他的遺願,我也從來沒有遇見過對自己意義特殊的人,等一等並不要緊。”


    範天瀾垂下視線,過了一會才問道,“雲深,你對他的感情也沒有特殊意義?”


    這個問題有點突兀,雲深怔了怔,然後搖頭,“我很尊敬他,仰慕他,但他說連他都未必懂得所謂愛情是怎麽回事,我這樣不成熟的人更沒有資格嚐試這種感情。兩個男人間有恩情和兄弟情已經夠分量了。”


    範天瀾抬起頭,看著他接近純黑色的雙眼,“如果他承認對你的感情,你會接受他嗎?”


    “他說他沒有這個意思……”雲深作為一個工程師,思維方式非常務實。


    “如果。”範天瀾堅持。


    “……好吧,我想想。”雲深妥協了。


    即使坐在輪椅上也沒有絲毫頹廢感的男人點著了叼在嘴裏的煙,把打火機收進口袋,抬眼看過來,是那種熟悉的帶點不正經的微笑。


    既然你非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我們順便談個戀愛吧,嗯?


    ——“天瀾,我想我會的。”


    範天瀾隻是專注地看著他,雲深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我對這種事很不擅長,也確實不了解那種感情,那種常理上人們認為應當激烈的,甜蜜的,無可取代,能為之生或者死的感情。但如果像我的父母一樣互為知己,無論艱難還是順遂都不離不棄,#性愛小說 http://ss12/1.html</a>一生相隨至終,這樣我是能夠做到的,哪怕……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


    “即使對方是個男人?”範天瀾輕聲問。


    “對象是誰並不那麽重要,”雲深輕輕搖頭,“到了需要伴侶的那一天,我希望我能找到一個會和我走到最後的人,天瀾,我已經沒有什麽親人了,看著他們一個個離開,作為留下來的那個人並不好受。”


    所以那個男人說了一個又一個拙劣的謊言,為了不束縛眼前這個人,但他最後還是輸給了那些被謊言所包裹的感情,說不出口的話,無法控製卻又無法實現的欲望,最後成就的隻是一個隻能維持七年的封印。


    範天瀾沉默著,看著這個人傷懷的麵孔,他想做些什麽,但他想做的每件事都有和那個已經死去的男人相似的顧慮。


    “我的父母因公殉職,我沒有見到他們最後一麵,祖父不久之後也在傷心中去世了,我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不會讓他們失望的人,也許是因為放太多精力在學業上,我在學生時代的朋友並不多,能得到那樣一位朋友,對我來說是非常珍貴的,結果卻還是……”雲深說,聲音漸漸變低,“他要走的時候身體已經非常虛弱,卻還是笑著對我說,哭哭啼啼太不像話了,我們還是微笑說再見吧,像第一次見麵那樣,說很高興認識你……”


    有些記憶從來不會遺忘,無論如何收藏,它們再度出現的時候還是和最初一樣鮮明,那些曾經被收攏束歸的情緒洶湧而出,變得難以自製,於是雲深停了下來,仰起臉。


    一直注視著他的範天瀾在此時放開了他的手,伸手輕輕捧住他的臉,然後直起身,側頭湊過去,溫柔地舔掉一滴從他臉上滑下的透明液體。


    雲深微微睜大了眼睛,一時間連難過都忘記了。


    “對不起,讓你想起了傷心的事。”範天瀾輕聲說。


    “……我隻是有些感傷,真是失態……”雲深有點窘迫地用左手遮住半邊麵孔,他的右手又被範天瀾握住了。


    “跟那個人相比,我還差得很遠,隻有被你教導的份,”範天瀾低下頭,輕輕地吻在雲深冰涼的指尖上,“但是我會努力。”


    “……”雲深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會盡我所能,跟上你的腳步,也會變得更強,讓自己能夠更長久地活下去,我不會說謊,不會背叛,不會先你而去,”最後一個吻落在雲深的手背上,範天瀾抬起頭,深深地望著雲深因為水汽浸潤而顯得特別清澈的雙眼,“不會再有讓你痛苦的事。”


    你的過去在那一邊,你的現在和未來都在這裏,你已經不再屬於他們。


    像是被那雙眼睛中的金色日珥迷惑了,雲深一時不能收回視線,過了一會才有些無措地回答,“……謝謝你,天瀾。”


    然後他又輕歎一聲,“你現在已經很努力了,不要讓自己太過勉強。”


    還遠遠不夠。範天瀾第一次感受到了和塔克拉相似的,那種空洞的饑餓感。


    12月23日,雲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79天,冬至,小雪,氣溫零下七度。


    由兩台柴油發動機作動力,15塊長5米,寬3米的木排聯接起來,木架上蒙以塑料薄膜,然後用草蓬壓頂的大型拖船已經準備就緒,包括35位遺族青年在內的50人護衛團也已經過初步訓練,每人身著精鋼護甲,攜帶兩把短匕,其中15人佩劍,其他人手一把有效射程50米的簡版步槍,400發軟鐵子彈,以及一定數量的幹糧和藥品在河邊集結完畢。


    他們將沿著這條河逆流而上,航行大約45公裏後進入平緩期的大河,順流而下上百公裏,然後進入另一條名為桑達的大河支流,在離摩比斯山穀那個約定地點估計3公裏的地方停下,留下一支小組看守,其他人進入摩比斯山穀中名為坎特爾的村莊中接應被格裏爾子爵的屬下送回的部族同胞。


    為即將歸來的同胞們準備的物資一一裝上了拖船,塔克拉將油料送往船頭後回到岸上,範天瀾也已經整隊完畢,兩人視線交會的那一刻,範天瀾雖然還是那副表情,卻對塔克拉點了點頭,讓後者一臉的意外。


    雖然天氣已經相當寒冷,但來到河邊給他們送行的人還是很多,雲深也在其中。除了技術方麵的問題,在這種場麵中需要他插手的地方並不多,隻在最後這批年輕人將要出發的時候雲深才走上去。在一雙雙興奮遠大於不安的眼睛注視下,雲深笑了笑,用平靜的語氣對這幾十位年輕人說道:


    “我希望大家一路順風,平安歸來,路上一定要小心。”


    回應的聲音相當雜亂,卻朝氣蓬勃。


    “有我在,什麽樣的廢物都礙不了事的。”塔克拉笑嘻嘻地說,他拉仇恨的才能依舊出眾,立即有人對他怒目而視。


    範天瀾什麽都沒說,隻是靜靜看著雲深,然後五指並攏,舉起右手平肩,掌側外翻,中指貼近太陽穴。行完禮放下手,他轉頭麵向身後的諸人。


    “出發。”說完他大步朝臨時碼頭走去。


    塔克拉莫名地跟了上去,“喂喂喂,這是什麽手勢?”


    雲深站在後麵,默默地反省,他買回來那些教材,天瀾是不是學得太徹底了?


    作者有話要說:淚奔,感情戲好苦逼,人家憋了很久很久很久啊!基友大哥很好寫,但是範範是個正經人,讓他走出這一步沒逼死他逼死了作者啊!


    第一次親密接觸~扭~


    跟已經死掉的那位比起來,塔塔和範範都弱爆了。


    本來應該最多淩晨發出,結果苦逼到了早上,這個時候才有空發,希望萬惡的jj早點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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